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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立根的诗

2017-03-08祝立根

彝良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二胡

祝立根 男,1978年秋生于云南腾冲。诗歌散见《人民文学》《滇池》《青年文学》《诗刊》等。参加《人民文学》首届“新浪潮”诗歌笔会,《诗刊》社第32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宿醉记》《一头黑发令我羞耻》。现居昆明。

春天的梧桐

我曾经在落日弥漫的人民西路

目睹过,这些木纳人

制造的巨大悲凉,落叶满天

束手无策的人呐,除了我

还有那个瘦小的环卫工。人世的悲伤

究竟有多么地不可测度

即使在这个短暂的,洗心向上的时刻

春天的梧桐——我在环城西路看见的那些

干的工作,依然是在为那个痛哭日

疯狂地制造倾泄的弹药

广 袤

骨子里,他把自己当作苦难中的主

离乱中的佛陀,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流域上

悲悯的牧羊人。喝醉的时候

他喜欢别人喊他老板

并把他贩卖的缅甸女子,比作

刚刚出坑的宝玉石,身材好、年纪轻

是上等的翡翠,可以生崽

即便略有瑕疵,那也是

玛瑙或琥珀。成交的时候

他还不无神秘地强调,神仙难断寸玉

你可能撞大运,也可能剖开才发现

里面充满了裂纹和水渍,逃跑掉的

那一定是强酸腐蚀了心灵的B货

又不忘宽慰几句,夸耀某个异国的女子

他乡的幸福生活:某某某曾经捎信给他

说能吃饱,某某,去年春天

生下了儿子,在警察带走她的当天

她坐在全村人的面前,放声大哭

也不是每次都称心遂意、功德圆满

德哥传

姓名不可追!新中国的

文艺青年,父死

结婚冲喜一年,妻离

扔下18天大的孩子

夭折,母亲吐不出

压于胸中的最后一口气

到地下照顾孙儿去了

舍儿子在孤单人世间

怎么活?本想付之流水

付之梅花三弄、二泉映月

在故国的孤月中

醉死。“命,

可革否?真的可重来一次?”

县花灯剧团的台柱子

忘了出神入化的技艺,就是口实

忘了因言获罪呀!德哥

疯了,不言、不语,挑大粪

對着十字路口的过客

拉二胡,对着饮马河边纸厂的黑水

拉二胡,也不知道拉给白骨已朽的老母

还是跟人跑掉的媳妇,也不管

黄泉下嗷嗷待哺的孩子,能不能听懂

一个疯子老爸,拉来的秋风

拉落的大气球。粘满大粪的手,照例

没有颤抖,睡

德哥抱着二胡,挑粪

德哥抱着二胡,至亲至爱的

呜咽之声,一直被他紧紧地抱住

甘美人传

名丽贞,晴天丽水的丽

纯静贞洁的贞。北门街的水果西施

卖的苹果、芒果,常常是烂的

花开不折空折枝,多少青春

付流水,多少苹果脸

芒果身,鬼子进城的时候

投于荒野,粉脸上施泥

施牛粪,心中的恐惧

还逼着她拔掉耳边的鬓发

剃掉了额头上的新月,最好

乌黑一片,每一个毛孔都透出丑、老、怪

憨傻呆,最好有麻风、花柳

小家碧玉,躲在深沟,听远处的枪声

一响一惊心,琵琶乱弹的身体

恨不得钻进烂泥,变成烂泥

继而迁恨于严父、慈母,生于乱世

连名字,都可受辱,都可杀人

封资修,小业主的后代

生不起浓眉大眼、黑里透红

力不能战天、斗地,勇不胜抄家武斗

只能见人低一等,也要填平藏身的沟堑

狠抓一闪念间,对着流水

内心和现实的双重镜面上

哭得满脸的碎玻璃渣子

怎能就这样过眼云烟?!

怎能就这样,无声无息

无脸无面的去死?!老之至

才想起抓起一把粉

在老脸上使劲地搓,使劲地揉

想要把满身的弹洞,一脸的鞭痕

一一抹平,再用眉笔和口红

在白纸上再造一个美人,两个喘气的鼻孔

却又因为惯常的心惊,手

一抖再抖,画的眉毛

像大雪覆盖的土地上,两条冻毙的蚯蚓。

德哥别传

想不到吧,直挺挺的脊背下

压着一个金矿,临街

一寸瓦砾一寸金的地方,一丛丛荒草

肯定生错了地方,投错了娘胎

注定要被铲除,断了香火

无颜见地下的老母,愧对

十八天就夭折的孩子

德哥,孤零零地死了

一个羞愧难当的人,白布盖脸

一床棉被,服完了没完没了的刑期

退还成一堆棉絮,终于解脱

发现尸体的时候,几只老鼠

饿坏了,正在啃脚上的骨头

骨头又大又硬,一把二胡

唱了一生的清平调,发了狠

戳破了一肚子的二泉映月、平湖秋月

汉宫秋月,最后落满尘灰

远近的人们蜂拥而至

七嘴八舌,应该备个灵堂

不管有没有人来吊唁

应该扯些松柏,燃些香烛,应该

披麻戴孝——有几个

动作快的,买来鞭炮

请来先生,先生饱读诗书,沉吟

片刻,大笔在纸上一挥

“驾鹤西游,悲歌动地……

德及乡里”,写到最后一句

大家一声叹息,终于明白

什么叫力透纸背,什么叫

直击人心——如果不是厕所里的大粪

迅速地上涨,谁会想到德哥

还以为他将永远地与大粪为伍

成为这个小县城最不易拆迁重建的风景

花灯剧团的台柱子,他的故事

谁都能口沫横飞,说得拍案叫绝

谁都可能是他的同事、邻居

接连几代的姻亲

事件的亲历者或发动者

孩子们很小就学会了向他扔石头

吐口水,孩子们很小

又都喜欢围着他

坐在十字路口人民银行的台阶上

听他对着四面涌来的黄昏,来一曲

空山鸟语,平沙落雁……

有几个,晚来的

老女人,心有不忍

想给他擦一擦身,洗一洗

熏坏的骨头,人过得不像人

死了,就该干干凈净

体体面面做一回鬼,阴间的路上

不该被别人说笑话、戳脊背

棉絮可用于点火,破了的二胡,亦可

当作现成的柴禾,一对粪桶

就算了,不要让德哥以为

尘世间的人,全都无情无义

人死了,还把阳间的劳役继续寄往阴间

一把火腾腾烧起的时候

才发现灶眼里塞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

一角的,二角的,五角的一块的

像夕光中手拉着手跳舞的小疯子

顷刻间,挑大粪的收入,就这样烧还了德哥

“三万多块呐!”

人们谈论这个挑大粪、拉二胡的疯子

总是一再地长叹,除了对往日不可重来的

无限的眷恋之外,还纷纷表示

没有人的玩笑开得过德哥

杜大侠

当年烽火戍边的地方

散落着无数的箭矢

杜大侠,东营人

敞开的胸口,横着一把狗头刀

“江湖救急”,一路抱拳

一路单膝下跪

财神巷、翡翠路、琥珀牌坊

土杂铺、五金店,难民食馆

门口的卖刀人

官厅街的县政府不乞

东方路的信用社不乞

生意惨淡的忠勇路不乞

簧学街卖草纸的兴义斋不乞

秀峰山除周西施小酒馆外,亦不乞

德哥死后,拉二胡的十字路口

路边的小摊小贩,农村来的

妇孺,鳏、寡、孤、独

苦命的人,泛白眼的势利小人

不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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