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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阿尔泰

2017-03-07布仁巴雅尔

民族文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

五十年——半个世纪!

五十年,笔耕不辍、才艺四射、情灵摇荡、词采丰赡。

2016年第一期的《锡林郭勒》发表的诗歌《Argal》在心声悠荡中升腾着诗意的韵味,仿佛在诉说、又犹如耳旁低语——虽说岁月无情、朝如青丝暮成雪,但诗歌的人生不易老,诗人的激情依旧燃烧。回望他1966年发表在《内蒙古日报》上的处女作《开拓者之歌》是那么的青春、那么的奔放,到如今在诗歌创作的激情路上已经荡漾了整整五十年的他还是那样热情、那样丰神。

迷蒙的眼神

我看到了七十岁的日光。

我七十年的追忆中,

层叠不穷的大青山

和我母亲的帐房外堆积如山的

Argal

青山在一片迷蒙中

犹如渐去渐远的一朵朵Argal之云。

让我想起我——

多年前的字句

——让我感谢我心仪的牛群!

当一朵朵Argal成为过去之时

所有的语句都嫌多余。

阿尔泰身巍凛凛而诗悠悠。凝百年于思绪中,挫大爱于其笔端。家国情怀、忧天下忧百姓、有深刻的哲理内涵。他在一首诗里极其生动地用“生、死、扬、抑”四个字概括了人之所以为人,人与动物所区分的思想、观念、人性和人生目标。其中反义词“扬”和“抑”用的尤为高妙,一下把诗的境界引向新的高处,使之生意盎然。

阿尔泰君曾多次说过:“诗歌的可贵之处在于新,非新无所谓诗歌。写一首诗,本质上是诗人遵照美的准则、以审美的眼目,创造一个新的心灵境界”。果然是这样,诗歌创作不仅仅是审美的寻找,更重要的是审美的创造。诗的境界越发新颖,越发引起读者的审美趣味,诗歌的美不在于重叠的话语,而在于意境的创造。能够激发读者的爱恨、吸引读者走进美的境界的只有美妙的意境。

我认识“以审美境界吸引读者的诗人”阿尔泰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尚在学校读书的我偶然从报刊上看到阿尔泰的诗作,立马将其抄录在笔记本上并背得滚瓜烂熟。而真正相见相识是在1980年的晚秋。当时,我所供职的《哲理木文艺》期刊邀请阿尔泰前来做讲座,阿先生欣然答应来到科尔沁草原。其时正值通辽火车站重建,车站搬到东离二公里的郊外临时搭建拱形大棚,接站送站极其不便。

我雇了一辆毛驴车去接我心目中的大诗人。由于从未谋面我不知潮水般涌来的人群中到底哪一位是阿尔泰,只记得一位老者告诉我——阿尔泰身材魁梧、一头卷发,是个高大健硕的男子汉。于是我就把目光放在人头攒动的涌潮上等待我的目标出现。不一会儿,果然有一位高大的身影映入我眼帘,穿一身藍色毛呢衣服的大汉犹如一座移动的塔正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来接他的人!

“您是《花的原野》阿尔泰同志吗?”我直奔那高大的身影,直接用母语跟这座高塔搭讪。

“是,是。”想不到这座高塔语出谦逊,平易近人。但我依然感到他好像从悬崖上俯瞰我。

“我是《哲理木文艺》布仁巴雅尔,专程来接您!”

“哦,贵刊上见过您的姓名。”他向我伸手,犹如巨人之手重重地握住了我瘦弱的小手。

“您可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蒙古大汉啊!”我从山谷里仰望着山顶如是说。

阿尔泰有些深情地说:“哦,我母亲是个个子很高的人”。

就这样,我俩刚一见面就像是多年的老相识有说有笑地奔向城区。“哲理木地区真有特色啊!”看得出,他头一次坐毛驴车感觉新奇。“单位条件差,没有小车接您,真是委屈您了。”“与其坐在小车里憋闷,还不如坐这个敞篷的毛驴车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欣赏风景的好。要知道除了你这里其他盟市没有这种‘草原吉普呢。”他用手指梳梳瀑布般荡漾的头发哈哈大笑。

那一次阿尔泰主要讲了诗歌创作的技巧问题。聆听他诙谐幽默、扣人心弦的诗歌讲座,简直是一种艺术的陶冶和精神的享受。我深深地感觉到,文学创作是极其纯洁、高尚、神圣而艰辛的劳动。用他自己的话说:“溜须拍马、尔虞我诈造不出诗人,献媚和掠夺产生不了诗歌。只有谦虚谨慎、锲而不舍,闪烁的才华和辛勤的汗水才能造出灵魂工程师。”这是他讲课的引言,引来了暴雨般的掌声。那个年代的粉丝们见到偶像的机会很少,亲眼见到阿尔泰的年轻写作者们格外激动,不一会儿站起眺望讲台。

“一辈子写诗,意味着一辈子要学习。自己熟悉的生活经验以艺术形式得以重现便是诗歌。诗人的崇神是人民;诗人的守则就是自然的法则;诗人的恋人是自然和人生中发现的各种审美;诗人的忌讳是守旧……”

课堂顿时炸开了——

“诗神”、“诗仙”、“诗歌巨人”、“诗歌大师”!!!

阿尔泰从座位上站起,深深地三鞠躬,向敬仰他的人们表达了敬意。

“规章制度的记录不是诗歌,飘香的奶汁才是诗歌!得一妙词如得一颗珍珠;文思之妙如狂野驰骋,四际宽阔!文之细,细如毫毛;文之深,深如穹谷而甜如蜜……”

“不是为了祖国,不是为了故土,诗歌何为?仅仅是一把锋利的剑而不是一朵鲜嫩的花,诗作可消!”阿尔泰的讲座妙语连珠,华光四射,金石之声,回旋荡漾。

这次讲座中他反复强调“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古意。而他本人何尝不是一个饱读经卷的硕儒呢!

据说他多次满含泪水地朗诵过德·纳楚克道尔吉《我的祖国》。而普希金那白桦树一样亭亭玉立的诗歌语言;海涅如切割的红苹果滴血的心语;泰戈尔银须飘然中的幽怨意境;马雅可夫斯基的利剑;庞德的意象;裴多菲的战旗……都是沐浴他诗歌沃土的甘霖甜雨。

他从七十年代开始系统阅读惠特曼、聂鲁达、艾略特、布洛茨基、爱丽提斯、米沃什、塞弗尔特、茨维塔耶娃等世界诗歌大师的作品。聂鲁达那囊括世界的宽阔胸怀,为民众的利益而奋斗的忠诚的心;布洛茨基穿透暴力,风雨般强有力的诗歌神韵;艾略特盖世无双的艺术魔力;爱丽提斯新颖柔嫩而发散力量的网状世界;米沃什水火不交融的爱恨世界发出的声音;塞弗尔特赤诚童心、美丽忧伤、幽默而痛心的沉重想象;茨维塔耶娃对真的追求、细微的描写、红尘滚滚中的冷峻叹息……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让他默认创作的痛苦,让他感悟创作的真谛。

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阿尔泰翻译惠特曼的《草叶集》。《草叶集》的翻译是阿尔泰和惠特曼心灵的对话,是两位诗人隔半个星球和隔一个世纪的握手。在《草叶集》的翻译中阿尔泰挥洒尽母语表达的兴致和才艺,也从母语的天空飘向异语的空间,自由驰骋于惠特曼式意象美的沃野。“惠特曼的诗给了我无尽的智慧空间”阿尔泰如是说。“一百多年前,惠特曼能够用‘旗帜、‘神祗的飘带、‘多种话语混杂的语言等意象來描绘一棵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宽阔胸怀、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锦绣诗人?”他被惠特曼迷倒,被惠特曼种种奇思妙想铸造出的想象世界迷倒:“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惠特曼一样去铸造我们的心灵世界?生我养我的故土不是我们的世界吗?一百年前的惠特曼能够用奇特的意象塑造审美世界,我们不能用同样的手法描绘我们的生活吗?惠特曼作为一代诗歌新风的开拓者,着着实实开阔了我的眼界、开拓了我的思维,在我眼前展开了一个崭新的诗的世界。蒙古国大诗人雅布呼兰曾经殷切希望蒙古诗歌与世界文坛‘比翼双飞,若要与世界文坛比翼双飞,必须好好学习各种形式的进步文学作品。然而学习不是生搬硬套,创新永远是在传承基础上的创新,技巧的掌握为的是自身的提升。蒙古诗歌永远是蒙古诗歌……”

嘹亮的声音回荡在讲堂,人们陶醉于诗歌的意境和审美的愉悦中。“漠北狂野马背健儿/一跃跨上万里苍穹/天宫飘洒双翼彩凤/我心描绘家乡图景”,阿尔泰以激动的心情朗诵一首诗结束了他的讲演。初次见面、初次听他讲课,我深深地被他喷发的才情和丰富的内涵所吸引,这是我们友谊的开始。

2004年7月,已身为内蒙古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的阿尔泰,按照文联党组工作安排,选择通辽市为联络点再一次来到通辽。当时我在通辽市文联常务副主席的任上,阿尔泰主席深入基层的一切事务均由我一个人来安排。

千里迢迢来通辽,并且是深入基层调研,安排哪里最合适呢?再三斟酌,我选择了蒙古语作者居多的科左中旗。科左中旗文化底蕴深厚、历史文化资源丰富,民族英雄嘎达梅林、老革命家哈丰阿、阿斯根、嘲尔大师舍拉希、四胡大师孙亮、马头琴大师齐宝力高都是科左中旗人。

我们愉快地奔向人杰地灵的科左中旗。通往中旗所在地保康镇的公路正在翻修,我们先从通辽上火车到一小时车距的宝龙山镇,再从宝龙山换乘汽车前往保康。列车到达宝龙山,我们从出站口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二十多名文学青年手捧印有阿尔泰名句“我爱我的星球,之上是我的母语”(吾爱吾世,吾更爱吾母语)(我爱我的世界,爱之上是我的蒙古语)的白色哈达,以极其激动、昂奋、敬仰、崇拜的心情迎接了我们的大诗人阿尔泰先生。

我知道我们的作家朋友们会来接我们,但我未曾想象是这样的别致、这样的诗意和隆重,顿时一股热泪喷涌而出。

敬仰!敬意!这个世界还有比尊重人和被人尊重更珍贵的情谊吗?这可不是哪一个上级部门,哪一个领导下命令组织的官方行动,纯粹是文学青年们的自愿活动。

阿尔泰也一时有些茫然。“朋友们你们也太隆重了,这反倒使我不知所措了。”这时候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朋友向前一步,深深地向阿尔泰先生鞠一躬,一边敬献哈达一边说:“热烈欢迎我们的大诗人阿尔泰先生!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我们的家乡能够见到您,您是我们的诗神啊。”说话的时候小伙子声音哽咽了……

此情此景真是感人至深!前来迎接的年轻人一个个难掩激动的心情,或浑身悸动,或说话哽咽。站在一旁的我深刻感觉到诗歌的力量如此之大,深刻感觉到精品美作留给读者的审美感受如此之深。我更加坚信文学、宗教、哲学思想能够在人们的心灵世界留下深深的烙印,从而影响人的生命和生活。看到当今世界很少看到的感动场面,看到这么多年轻人对一个只读到作品、未曾见过的诗人表现出的敬仰和崇拜,我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纯真和爱。

那一次,阿尔泰主席给科左中旗一百多位中青年作者开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诗歌讲座——

从《蒙古秘史》开始,蒙古文诗歌经历了许多写作模式。将来到底要变成什么形式,只有由未来的生活在诗人头脑中的反应来决定。现在世界文坛出现许多种诗歌表现形式,有梯形、自由体、律体、散体、象形体、情感式、运动式等等,这些形式到底哪一个更为先进,哪一个较为落后,其实是难以下定论的。然而,所有艺术作品都有一个先天的定律,那就是内容和形式的有机结合。艺术作品的生命在于其内涵的审美价值,而不可能在于形式的变化多样。如果一部作品仅仅追求形式的变换,而不注重内容的高妙,那么这部作品也仅仅是文字游戏,而不可能是语言艺术。所有看起来是形式革新的诗歌作品,本质上都是其内容的完美表现。每一种形式都是为了表现其所要表现的内容而设定的。成功的诗歌作品是诗人内在力量的审美体现、是内心的节奏、是诗人内心的幸福和痛苦铸造的劳动成果。具有永恒生命的伟大作品是依照审美规律创造的、反映历史本真的艺术作品。我们要想提高创作质量,就必须向国内外著名诗人学习,然而这不是说套用和模仿别人惯用的手法和思维模式,生搬硬套是诗人的忌讳……

课堂静悄悄,大家都能听见彼此跳动的心声。大半天的讲座竟然没有一个人进出、没有人瞌睡、更没有桌子下面的窃窃私语。讲座结束,学员们互相提问:“时间过得太快了,下午还有吗?”

这是我认识阿尔泰主席之后的第二次惊叹。

2005年八月,《花的原野》《哲理木文艺》在草原明珠霍林郭勒市联合召开全区蒙古文创作霍林郭勒笔会。霍林郭勒是个蓝天碧云、清爽宜人的小城镇,为了开好这个城市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文人聚会,相关部门做了一番努力,不仅在起居饮食,方方面面给予了最大的照顾和方便,各个单位尤其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连续八天热情招待了参会人员。(这对于连日常开支都吃紧的两家蒙古文期刊来讲,无疑是温馨而令人振奋的。这里我要不惜笔墨向那些热爱文化事业的可爱的人们表示感谢!)

笔会结束的前一天晚上,轮到霍林郭勒市蒙古族中学出面招待了。酒过三巡,霍林郭勒蒙中副校长萨仁满都拉突然站起来说:“我虽然没有发表几篇作品,但我非常热爱文学艺术。阿尔泰主席是我敬仰的大诗人,今天在这里见到心中的偶像,我非常激动,为了表达此时此刻心里的兴奋,我从阿尔泰先生的诗集《心灵的报春花》中选出十几首给大家背诵。希望阿尔泰老师批评指正!”

话音刚落,引来全场哄堂大笑。“三杯就喝高了?别说十几首,就是几首也罢,能背诵就不错了”、“你说的是背诵,可别拿着本子朗诵啊!”

萨仁老师手上一张纸屑都没有,也没有表现出激动或慌张。站在那里悠悠扬扬、抑扬顿挫的背诵开了,朗诵如清泉流水、节奏如琴瑟相应、情感真挚、表达如流。

起来吧,我的诗歌!

你这贪睡的小婴儿。

太陽带着晨曦的微笑起床了

树叶带着树枝的婀娜起床了

草尖上的露珠滚动着晶莹——

跳着蹦着起床了!

奶汁漂向额吉的脸盘

羊群洒向大地的怀抱

露珠腾向早晨的太阳

心情奔向沸腾的岗位

——起来了,起来了

他一口气背诵了十几首诗,坐在一旁的校长先生提醒道:“萨校长,你不会是仅用阿老师的诗歌招待我们吧,除了诗朗诵咱们是不是还有……”

“对不起!我实在被《心灵的报春花》迷住了,388页九十首诗歌我全部背下来了,如果你不提醒,我可能就这样背诵下去,二十首、三十首乃至全部。不仅我能背诵,我们同事,我们学生会背诵《心灵的报春花》的人多去了。现在我提议,让我们大家共同祝愿,阿尔泰老师继续在创作的道路上取得更加辉煌的成绩,创作出更多的《心灵的报春花》!”

一个每天在教学一线忙碌的学校领导,一个工作压力巨大的教育管理者,是怎样在自己记忆的沃野储存了洋洋几十首诗歌作品?

经典作品不是某一个批评家吹嘘出来的,而是人民的拥戴、读者的接受和历史的考验淘沥出来的。没有一个人要求萨仁老师去背诵阿尔泰的诗歌,但他竟然能够把几千行诗歌背的精良,朗诵的精美。假如不是诗歌所反映的那种生活、诗歌的深刻内涵、诗歌的意境以及流畅的语言打动了读者的心,召唤了朗诵者的灵感,在读者心里产生了深深的共鸣,他是不会如此着迷的。

一个真正的著名诗人以及他的作品应当是这样的!这是我对阿尔泰的第三个惊叹。

因工作需要,按照组织安排我于2006年9月调到内蒙古文联,出任内蒙古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

当我刚刚调到新的岗位,像一名刚刚出嫁的新媳妇一样摸索踌躇的时间里,有一天内蒙古大学一名学生给我来电说:“今天晚上,呼和浩特的几所高校在蒙文专科学校联合举办阿尔泰诗歌作品朗诵晚会,他邀请您前来参加!”

“我热烈支持在校学生开展这样有意义的活动。请问这次活动是哪所高校主办的?”

“本次活动是由内蒙古大学、内蒙古师范大学、蒙文专科学校、内蒙古农业大学、财经大学和医科大学联合主办的。”

“为什么专门朗诵阿尔泰的诗歌?”

“阿尔泰老师的诗歌在大学生中有极其广泛的影响,他的作品已经被选入中学课本高中课本、专科学校课本和高校课本里。蒙古族大学生无人不知阿尔泰老师和他的诗歌。阿尔泰老师的诗歌有着浓厚的民族特色,阿老师的诗歌就是他的心声,所有的话语都是从他的心灵深处喷涌而出的,阿老师所描写的是我们的生活,是我们的向往……”

我坚定地说:“你们说得对,阿尔泰的诗歌是我们时代的心声。朗诵阿尔泰诗歌是弘扬正能量,发扬先进文化精神的积极表现。我一定去参加!”

阿尔泰先生走进会场的时候,全场响起了阵阵掌声,掌声持久不息,直到主持人一而再地宣布“朗诵会开始”为止。

主持人是这样介绍阿尔泰的:诗人阿尔泰,是伟大祖国的同龄人,出生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太仆寺旗贡宝拉格苏木一个普通牧民家庭。1961年十二岁的时候写了一首儿童诗:“红彤彤的‘五,灰黑色的‘二,手里抓着‘五,脚下踩着‘二”,引起老师和同学们的注意,被称为“小诗人”,从此“诗人”的美誉一直伴随他到现在。但在他的自我介绍里见不着这一首发表在学校黑板报上的“处女作”,他总是把发表在《内蒙古日报》1966年4月“草原晨曦”栏目上的《开拓者之歌》看作是自己第一首诗作。

在偏僻的牧村,他当过牧羊人、牧马人、车夫,放过牛羊种过地,但做什么事情他都很出色,干什么活儿他都没有落在别人后边。他的作品里常常出现家乡的图景,犹如一幅幅秀美的水彩画,这跟他年轻时候的乡村生活息息相关。他先后出版《飞马》、《阿尔泰诗选》(蒙古文、汉文、西里尔文版)、《波涛集》、《犊牛的牧场》、《心灵的报春花》、《阿尔泰儿童文学作品选》、《阿尔泰新诗选》、《诗话集》、《心涯艺海》、《阿尔泰蒙古风》、《我的草原》等脍炙人口的作品选,翻译出版《草叶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诗歌选》、《于无声处》、《中国教授闯纽约》、《乌热尔图小说集》等许多国内外文学名著。

劳动和艺术总是以美誉和荣耀犒劳劳动者和创作者。阿尔泰先后以《蒙古包》《心灵的报春花》《阿尔泰新诗选》三次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1993年以其卓越的创作成就获得“庄重文文学奖”;2010年摘取“中国少数民族杰出诗人诗歌奖”桂冠;同年荣获由内蒙古党委、政府颁发的“文艺工作杰出贡献奖”;2011年他以《阿尔泰蒙古风》获得“朵日纳文学奖”大奖。1993年被评为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1995年成为自治区劳动模范。

阿尔泰诗歌在国内外有广泛影响。我们可谓是读着他的诗歌长大的。小学、中学、大学课本上常见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先后被翻译成汉文、英文、日文、俄罗斯文、朝鲜文,转写为西里尔蒙古文。中国社会科学院召开过“阿尔泰诗歌作品研讨会”,研究阿尔泰的学术著作《阿尔泰研究》即将出版。

他先后担任《花的原野》文艺期刊编辑、诗歌组组长、副总编、内蒙古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主席、内蒙古文联党组成员副主席等职。他是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副会长、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

诗歌朗诵会以阿尔泰的名作《起来吧!我的诗歌》开篇。身材细长的男学生以悠扬而洪亮的男高音高声朗诵《起来吧!我的诗歌》,会场回声荡漾、余音绕梁……

这一晚是呼和浩特诗歌的夜晚,也是激荡的夜晚,热爱生活的年轻人们、热爱诗歌的莘莘学子们,或激情高涨、或低抑悠扬……

朗诵会从晚上七时开始直到凌晨一时才结束。中间没有喧嚣,没有人进进出出,大家都沉浸在诗歌的激情中过了一个亢奋的夜晚。这就是诗歌的魅力。

朗诵会是在阿尔泰先生一再劝诫下结束的。但朗诵会结束,阿尔泰主席转进小车的时候,好几个小伙子跑过来说:

“阿老师,能否跟我们稍坐一会儿再回去呢?”

“现在太晚了,你们明天还都上课,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阿尔泰主席犹如关心子女般细声柔语。

“半小时,仅仅三十分钟。能够跟您坐一坐,是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纪念!”

“你们为我的拙作劳累了半天,我怎么不能跟大家呆个半小时呢?走,咱们去!”我看见阿尔泰高高的身影耸立在同学们的行列中。

酒过三巡,诗歌朗诵重新开始了。这里已经没有台上台下的区别、没有地位职务的高低、也没有年龄和性别的戒备了。

一個声音甜甜的女孩打开局面,用金丝鸟的银铃之声宣布:“我为大家朗诵阿老师的《飞燕草》,为我们的酒桌助兴。”女生刚朗诵完毕,坐在角落的一位男生腾地站起:“我为大家朗诵阿老师的《酒》,这是一首启蒙的诗歌”——

啊,我可爱的同胞

这个世界不是为了醉酒而诞生的。

我们的智慧、我们的追求、我们的灵魂

以及养育我们的伟大的星球!

啊,我亲如弟兄的同胞哟,

奋起吧!醒来吧!

话音刚落,一位羞涩的女孩站起来朗诵阿尔泰的《原谅我,亲爱的》:

原谅我,亲爱的!

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的胸膛在燃烧

我写我爱你的时候文字在燃烧……

朗诵中的小女孩声音哽咽,背过身子擦眼泪……

已凌晨三点。主持人终于以极其无奈的声音说:“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时间实在过得太快了,我们不能光顾自己的幸福耽误了老师们的休息,咱们的宴会到此结束吧!”大家起身,向阿主席深深鞠躬,恋恋不舍地向阿尔泰先生道别。

这是我亲身看见阿尔泰先生在大学生中的美好印象而产生的第四个惊叹。

2014年年初,北京,《民族文学》杂志年度奖颁奖现场。获奖作者讲完获奖感言之后,翻译家们为大家朗诵了各自翻译的诗歌作品。令人惊叹的是蒙藏维哈朝五个民族的翻译家用五种语言异口同声朗诵了阿尔泰的诗歌。

与会者惊叹——在同一场晚会上,五个民族的翻译家同声朗诵一个诗人的作品,实属罕见。

这是我在颁奖现场看到五个民族翻译家共同朗诵阿尔泰诗歌之后产生的第五个惊叹。

去年年底的一天。我坐在沙发打开电视,频道转到内蒙古卫视蒙古语文化节目的时候,从屏幕上看到老中少三代人在激情朗诵阿尔泰的《新春好!我的祖国》。我立马叫来了正在厨房做饭的老伴,也叫来了书房里看书的儿子,连在卧室里唱歌的孙子也被我叫来了。我的儿子在上中学的时候,常常沉浸在阿尔泰诗歌的美妙意境中,经常抄写、背诵阿尔泰的诗歌;我的孙子在幼儿园学到的儿歌《星星啊星星》词作者就是阿尔泰。现在大诗人的作品在荧屏上被人朗诵,我们三代怎么能错过欣赏的好机会呢!

经典作品就是这样,她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几代人。

人民的诗人应该是这样!他的心里包含着祖国,他总是歌唱自己的人民,而祖国以他为骄傲,人民以他的诗歌为心灵的歌声!

这是我对阿尔泰先生的第六次感叹。

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阿尔泰。他坚持母语创作坚持了五十年,他热爱自己的民族,热爱自己的文化,热爱自己的祖国和人民。他的信仰是养育他的祖国和沐浴他的蒙古语。母语是他的故土、是他的理想和寄托,他坚信,母语会教给他宇宙的秘密、自然的伟大和人生的奥妙。

我敬仰的阿尔泰先生,我心中的大诗人!半个世纪不辞辛苦,辛勤耕耘,用他的爱,用他的智慧创作了千万首诗歌作品的人民的诗人。

我更加深深地了解阿尔泰的自身。他半个世纪的创作生涯是与劳累做伴的,是以牺牲休息为代价的。胃、肠、心、胆不同程度的损伤跟他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进行创作不无关系。每每回想他五十年的奋斗历程,我在为我们的大诗人感到骄傲的同时,也为他劳累的身躯常常感觉鼻酸。

他用草原的胸怀拓宽了蒙古语诗歌的思维,蒙古语的岩石又深深地铭刻了他的名字,这就是我们的诗人——阿尔泰!

责任编辑 郭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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