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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朗对峙与中印关系的走向

2017-03-07马加力

和平与发展 2017年5期
关键词:洞朗印方边界

马加力

2017年6—8月间,中印关系经历了一场自1998年印度核试验以后最严重的一场危机。印度在中印边界锡金段非法进入中国领土,无理阻挠中国边防部队在洞朗地区修筑道路,由此引发双方严重对峙,随后各自军队进行了大规模调动,导致中国国内民情迅速高涨,媒体出现一片言辞激烈的舆论高潮。为了对印形成强大的军事压力,中国军队在西藏高原地区和四川西部高海拔地区进行了实弹演习,并在西北印度洋地区进行了海上实战演习,双边关系进入极其紧张的状况。这种状况引起两国最高层的极度担忧。值得庆幸的是,随着印度边防人员和设备撤出洞朗地区,此次事件于8月28日出现重大转机,持续两月有余且充满高烈度危险的紧张对峙得以消除,人们对于中印之间可能爆发战争的忧虑大为纾解。8月28日下午,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宣布,当日下午14点30分,印方将越界人员和设备全部撤回到边界印方一侧,中方现场人员对此进行了确认。至此,持续两个多月的紧张对峙告一段落。

虽然双方对这一事件的结局有不同的解读,但是两国官方和民众普遍对现有解决方式感到满意。应该说,任何外交谈判都没有单方面的胜者。如今,印方人员撤到边界印方一侧,说明中国的领土主张得到伸张,而中方的某些变通做法也使得印方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面子。这种做法应该被视为邻国处理复杂双边关系的应取之道。

一、洞朗对峙的性质

在中印边界锡金段,中方认为根据1890年《中英会议藏印条约》,洞朗地区完全属于分水岭中方一侧,毫无争议地属于中国。而印度认为,吉姆马珍雪山作为分水岭不合适,原因是它作为分水岭的特征不明显。后来,英国人根据其扩张逻辑,于1907年和1913年间出版过地图,单方面将边界线标为从支莫挚山以北6公里的巴塘拉开始,认为此处分水岭的特征更为明显。为了给自己非法进入洞朗地区寻找借口,印度方面还辩称印方人员是应不丹要求,而进入争议地区的。从国际法角度来看,中国的主张是站得住脚的,中国维护国家主权的做法正当合法。

2017年6月,中国西藏军区按照大力加强边防建设的原则精神,根据有关部门加强对洞朗地区实际控制的指示,派遣工兵力量进行道路铺设,以便保证前沿哨所的后勤供应和巡逻便利。事前,中方已向印方进行过简单通报。但是,在中方实际操作时却遭到印方阻拦。当时,印方根据中方施工队伍的规模和施工现场的态势,认定中国军队不是修筑前沿哨所的后勤保障通道和正常巡逻通道,而是进行“战略挺进”,铺设可用于“未来对印作战的前进通道”。他们认为,这个通道一旦修成,中国军队的装甲兵力将直接俯瞰印度安全最薄弱的战略要冲,即俗称“鸡脖子的”西里古里走廊,其战略短板将直接暴露于中国的军事高压之下。基于这样的判断,印方派出兵力非法越界进入洞朗地区,阻止中方铺路施工。随着现场摩擦的加剧,双方增派人员,形成近千人的对峙,出现了推挤拥搡的场面。接着,双方各自增加在浅近纵深的兵力,随后双方开始调动中纵深部队向前沿地区集结,甚至开始考虑动员火箭军和远纵深的打击力量。双方剑拔弩张,面临一触即发的危机态势。

从中国方面的对印战略来看,并没有对印进行大规模战争的主观意图。这一点完全可以从此次事件前中国军队在中印边界的兵力部署上体现出来。尽管中国是英印殖民政府侵略扩张政策的受害者,非法的“麦克马洪线”导致中国领土被大量侵吞和蚕食,但中方一直主张通过谈判的方式,采取互谅互让的方针,公平合理地解决边界争端。而在中印边界锡金段,以前均认为不存争议,所以并未形成争端。因此,中国在西藏部署的军队数量很少,远不及印度在那里的兵员数量。

必须指出,在国家安全这一重要问题上,印度战略圈内确实存在将中国视为主要对手的认知,而且秉持这种认知的力量对国家决策的影响力日益增大。特别是自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来,一些重量级的战略家对中国在南亚次大陆和印度洋采取进取态势的做法,表示严重不满。他们认为,“中国以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计划为掩护,发展作战中转基础设施和前进作战基地,谋求在印度洋获取立足点,挑战印度在印度洋的传统影响,损害印度的安全”。[1]牛同、曲小康:《印度对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计划的认知、举措及中国对策分析》,载《南亚研究季刊》2016年第4期,第10页。印度海事基金会主席、海军中将普拉迪普·考西瓦也认为,“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计划是‘中国的海上西征’,中国核潜艇和军舰两次公开出现在距离印度很近的印度洋海域,其含义是印度难以接受的”。印度观察家基金会的吉檀嘉里·纳塔拉吉和理查·塞卡尼强调,“中国试图利用经济手段扩大它在孟加拉湾、阿拉伯海的影响力”,“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计划不过是使用经济手段对‘珍珠链战略’的伪装”。[2]Geetanjali Nataraj/Richa Sekhani, China's one belt one road initiative: analysis form an Indian Perpective,”http://nickedanddimed, wordpress.com/2016/01/14/chinas-one-belt-one-road-initiative-analysis-from-an-indian-perspective.

而随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快速推进,印度方面开始把该走廊与印度主张的克什米尔地区的主权声索挂钩,认为中巴两国侵犯了印度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而事实上,在中印关系沿着上升趋势发展的若干年中,这个问题并未成为中印之间的主要障碍。正是在对华错误认知的基础上,印度对中国边防部队在洞朗地区修路一事做出了严重的战略误判,严重误判了中国的意图,所以不顾国际法和国际关系基本准则,贸然非法进入中国领土,造成了国际瞩目的重大事件。

印度方面非法进入历史界约规定的中印边界中方一侧,在法理和道义上均处下风,但是印度媒体进行的反华宣传却是“理屈词不穷”,不断向民众灌输反华立场。而向来以印度教民族主义为标榜的印度人民党政府则千方百计地为印军非法行径加以辩护。与此同时,印军利用长期以来在边界地区形成的局部优势,加紧进行战役机动,在对峙地区摆开战斗准备。军事准备的密集化和舆论斗争的白热化使得“洞朗对峙”变成了实际上的“洞朗危机”。

中国最高领导人具有战略定力,在金砖峰会前夕下定决心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化解了危在旦夕的军事冲突,保证了金砖峰会的顺利召开,也使中印两个人口大国的关系重新回到稳定前行的道路上来。

二、中印关系的修复

应该看到,目前中印之间边界争端仍未解决,达赖集团的流亡政府还在印度从事分裂中国的活动,南亚乃至亚洲地缘政治的某些负面因素不仅没有消解甚至还有加剧的趋势,国际关系格局变动引发的潜在矛盾日益突出。在此背景下,如何修复严重受损的双边关系,使得民众的情绪趋于冷静;如何管控边界摩擦,消除冲突隐患,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战略碰撞。这些问题将严峻考验两国领导人和智库的战略定力和战略智慧。笔者有以下几点思考。

首先,应该切实加强边界管控。中印边界全长大约1,700多公里,除了中印边界锡金段曾有历史界约 (即1890年的《中英会议藏印条约》)规定之外,其他东、中、西三段从未正式划定。两国政府在1993年和1996年先后签订了关于《在边界实控线地区保持和平与安宁的协定》以及《在军事领域建立信任措施的协定》。2005年,双方边界问题特别代表签订了《解决边界问题的政治指导原则》,总体上保证了对边界问题的管理处于可控状态。但是,由于对实际控制线并未现地划定,各自对实际控制线的理解存在严重歧义。因此,今后要特别注意加强边界管控的问题,尽量防止出现摩擦。双方应该通过现有的机制进行及时、有效的沟通,避免摩擦升级,尽量使冲突化解在萌芽状态。同时,双方要认真考虑从根本上解决边界问题的思路,并为此创造条件,争取在历史性的机会出现时妥善加以解决。

其次,应该密切经贸伙伴关系。双方应该努力建立更为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中国正在努力发展经济,力争在业已取得成就的基础上加快实现经济的转型发展,实现高效、优质、环保前提下的较高增长率,进一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印度莫迪政府提出建立“新印度”的奋斗目标,希望通过大力改善基础设施,加快经济增长,使印度成为一个现代国家。在这方面,中印经贸合作的潜力十分巨大——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具有很多成功的经验和技术,在对外投资方面拥有雄厚的资本;而拥有13亿以上人口的印度则是一个容量巨大的市场。双方开展经贸合作,将取得互利共赢的结果。事实上,虽然中印贸易和投资饱受世界经济低迷的压力之苦,但仍然保持相对平稳的态势。中印两国领导人同意加快推进在铁路、产业园区等领域的合作,中国企业对印投资额持续高企。中印之间的经济技术合作已经在迅速扩展,中兴、华为、特变电工等企业在印投资运营比较顺利,赢得了很好的口碑。如果不出意外,中国在印投资的规模将大幅度增加,这无疑将有效地密切两国在各方面的关系。

第三,应该大力开展民间交流。国之交在于民相亲,而民相亲在于心相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中印两国民众的来往数量很少,彼此缺乏深入的认知,缺乏对对方历史积淀、文化传统、民族心理和战略理念的了解,很容易受到媒体的影响和偏见的左右。一有外交风波或军事摩擦,人们的情感很容易波动、冲动,对政府决策产生制约。目前,双方的民间交往呈现严重不对称的局面。据统计,每年双方互访的游客仅有百万人次,其中中方赴印的人数仅为20余万,这与中国游客赴泰国、韩国甚至赴日本的人数形成鲜明对照。此外,建立更多学术机构之间的“二轨”沟通和媒体交流,或者建立半官半民的“一轨半”机制,也是应该值得积极考虑的方式。

中印关系具有战略意义和全局影响。中印关系的走向对双边关系的改善、对各自的南亚外交、对大国关系的博弈以及国际舞台的合作极其重要。两国应该从战略性的高度,以前瞻性的视角,减少突发性的摩擦,避免零和性的局面。我们真诚希望,双方尽力减少战略误判,减少安全疑虑,减少边界摩擦,努力修复受到严重损伤的关系,使之尽快重返健康稳定发展的轨道。

三、历史经验的启示

1998年5月,印度以中国拥有核武器为理由,以中国威胁为口实,悍然进行五次核试验。[1]马加力:《关注印度—崛起中的大国》,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84页。时任印度国防部长的费尔南德斯多次发表反华言论,称“中国是印度的头号潜在威胁,……中国是而且很可能在中长期都将是印度的主要安全挑战,……来自中国的潜在威胁超过巴基斯坦”。[2]孙西辉、金灿荣:《地区大国的“大国平衡外交”:以印度为例》,载《南亚研究》2017年第2期,第59页。当时,中国人民的感情受到严重伤害,两国关系遭到重创,始自1988年拉吉夫·甘地中国之行的两国关系非敌化趋势受挫。[3]马加力:《一应俱全印度人》,时事出版社,1998年,第260页。其后,印度多次在不同的场合做出澄清,表示愿意改善和发展印中关系,特别是时任总统纳拉亚南在2000年5月访华时与中国领导人重申,彼此互不构成威胁。在此基础上,双方关系重新回到健康发展的轨道,继续沿着上升线发展。

虽然,目前的国际局势与当时有很大的不同,两国的战略诉求也有所变化,但是大的趋势恐怕还是希望彼此睦邻相处。对于中印两国来说,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当然,这不仅取决于中国的意愿,还要看印度方面的意愿。如果两国都愿意坚持睦邻外交,相向而行,求同存异,妥善解决边界争端,双边关系以及多边合作将迎来新的局面,否则两国关系仍将面临巨大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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