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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及特朗普的政策走向与中美关系

2017-03-07钱文荣

和平与发展 2017年1期
关键词:特朗普

钱文荣

喧嚣了一年多的美国大选终于尘埃落定,共和党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当选为下届美国总统。从特朗普迄今发表的一系列政策性言论和采取的行动看,特朗普将对美国当前的内外政策进行重大调整,某些方面甚至是颠覆性的变革。这不仅将对美国国内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产生深远影响,同时也会对全球地缘政治格局、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的变革产生巨大的冲击。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也因此会出现较大的不确定性。

一、如何评估这次美国大选

究竟应该如何评估这次美国大选,特别是特朗普的当选?迄今为止,众说纷纭,各种说法不下数十种。笔者认为,此次美国大选主要有两大特点:

(一)充分暴露了美国的政治体制危机

人们都说,这次选举是一场“闹剧”。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撰文称,这是一场折射“美国真正开始衰落的悲剧”。[1]托马斯·弗里德曼:《美国能赢得这场选举吗?》,中新网,http://www.123ny new s.com/bencandy.php?fid-142-id-216664-page-1.htm。它把美国内在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矛盾及其一贯吹嘘的民主制度的虚伪性在世人面前暴露无遗,极大地动摇了美国这个超级大国的世界“领导”(即霸权)地位。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罕见的。这些矛盾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1、美国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阶级矛盾不断激化

在这次大选中,资本主义社会所固有的阶级矛盾可以说是显露无疑,即1%的富人与99%的穷人(包括绝大多数中产阶级)之间的矛盾,也就是华尔街老板们与广大民众之间的矛盾。所谓“1%与99%”这个词组,是美国经济学家、诺贝尔奖获得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创造的。关于“1%”,他指的是现在身居美国财富金字塔顶端1%的人口,每年的收入占全国总收入的将近四分之一,他们所控制的财富占比高达40%。关于“99%”,是他取自2011年9月美国青年人和广大底层群众在“占领华尔街运动”中所喊的口号——“我们是99%的群体”。[1]Joseph E. Stiglitz, “O f the 1%, by the 1%,for the 1%”, http//www.vanityfair.com,M arch 31, 2011. “The 99 percent wake up”, http// www.thedailybeast.com, Feb. 12, 2005.

二战结束后,美国利用自身政治、经济、科技上的绝对优势和美元霸权,极力推行美国主导下的经济全球化。特别是罗纳德·里根自20世纪80年代初担任美国第40任总统后,大肆推行新自由主义,导致美国的社会分配越来越不平等与不公正,贫富差距空前扩大。在2016年10月29日发表的“特朗普为什么能走这么远?”一文中,斯蒂格利茨写道:虽然过去的60年内,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增加了6倍,可是,“增长的果实全部都到了顶层的少部分人手中”,而“那些处于收入分配底层群众的实际工资(除去通胀因素后)依然停留在60年前的水平”。他指出:“这种不平等是政治体制失败的成因和后果,不平等也造成了经济体制的不稳定,经济体制的不稳定又加剧了不平等——这种恶性下降式螺旋使我们顺势而下。”[2]Joseph Stiglitz, “W hy T rum p”, http// www.asia.nikkei.com.斯蒂格利茨所做的评析是正确的,但他未能指出,这是资本主义制度固有矛盾的反映,是产生不平等和不公正的根本源头。正是在这种不平等和不公正的背景下,美国广大民众利用这次大选的机会,用选票表达了他们对美国建制派、华尔街老板们和精英政治的愤怒和反抗。这是对美国政治体制的一次大冲击。人们把它称作“一次政治大地震”,因为它必将对美国未来的内政外交,特别是国内政治的变革产生深远影响。

2、全国政治极化,两党严重对立,社会撕裂愈益加深

美国两党之间以及两党内部各派之间的严重对立早已存在,但在这次选举中暴露得更为突出,为美国历史上罕见。奥巴马任期的8年中,没有一个联邦预算能在国会顺利通过。每次都是到了白宫和国务院快要停摆的最后时点,不得不用临时决议来解决政府的财政困境。而这次大选过后,两党对立不但没有丝毫弥合,反而更加严重。同时,如此严重的两党对立又加剧了社会的分裂。美国《华盛顿邮报》的一篇评论文章说:“即将到来的一年,美国将面临严峻的紧张局面,伴随着变革与政治分裂。”[1]David Ignatius, “Is America at its greatest w hat T rum p has in m ind?”, http//www.w ashingtonpost.com, Dec. 29, 2016.今后美国很可能会发生更多的暴力事件。

3、所谓的“民主选举样板”成了反面典型

美国的“民主选举”制度本身就存在不合理、不民主的弊端。美国所宣扬的普选实际上还是间接选举,它采用全民投票与选举人投票相结合的选举方式。选举人由各个州遴选出来,而并非通过该州全体选民投票产生,并采取“赢者通吃”的单一席位方式,即某总统候选人只要获得某州简单多数的普选票,该州的全部选举人票就都归他。因此,最后决定胜负的,不是民众投的普选票,而是选举人票。在这次大选中,虽然希拉里获得的民选票比特朗普多286万张,但按选举人票计算,特朗普赢得304张,希拉里只有227张,因此还是特朗普获胜。可见,选民投票只是一种过渡形式。

更何况在现今的美国,“一人一票”的选举形式已蜕变成“一美元一票”的“金钱政治”。大选费用逐届上涨。这次选举中的“金钱政治”比以往更为突出。据《华盛顿邮报》报道,这次民主、共和两党分别筹得捐款14亿美元和9.32亿美元,合计23.32亿美元,创历史新高。更有甚者,美国的大选已变成买官鬻爵的拍卖场。每次大选之后,那些大额捐款人都能得到高官职位,有的当上了内阁部长,有的被委任驻外大使,也有不少公司老板会得到商业机会或政策上的特别照顾。据美国媒体披露,上届大选奥巴马获胜后,有30%的筹款人得到了各级政府职位;捐款超过50万美元者,中有30人获得了驻外大使职位,占比达80%。可以预计,特朗普当选后也会依法炮制。

在这次选举过程中,还出现了公然出钱收买媒体的现象,所有主流媒体几乎都被希拉里收买。这种腐败的“金钱政治”严重地腐蚀了美国的政治制度。选举文化也低俗堕落,把一场严肃的政治选举变成了两党候选人之间的争吵、谩骂和相互抹黑,充斥着语言暴力,严重损害了美国的国际形象和软实力。

4、种族矛盾日益加深,白人与有色人种和少数民族之间的矛盾不断扩大

如今的美国仍然是一个黑白分明的国家。种族歧视依然存在,黑人在政治、经济和受教育方面都受到极不公正的待遇。另外,美国的人口结构也正在发生根本性变化,白人在全国人口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小:1964年,白人基督教徒在选民中占比为73%;2012年,占比降为57%;2016年,只占到选民总数的55%。专家预计,到2020年这个比例还会下降,到2050年美国的白人将占少数,拉丁裔人口将占最大比例。因此,现在美国的安格鲁撒克逊人非常焦虑,十分担心将来在政坛上失去统治地位。

特朗普这次喊出的口号主要是维护白人利益,因而得到了绝大多数白人的支持。这种发展趋势必将使社会矛盾和政治斗争日趋紧张激烈,并影响和左右未来美国政治、经济、社会的发展前景。而这些都是美国社会的根本矛盾,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不可能解决的痼疾。

(二)特朗普背弃了自己的竞选承诺,重回建制派和华尔街

特朗普高呼着“美国第一”和“让美国再次伟大”的诱人口号,打着反建制派、反华尔街的旗号,以“为民请命”的姿态,赢得了众多“愤怒”的美国民众的支持,最终坐上了总统宝座。但他在竞选中和当选以来提出的一些主要政策举措以及内阁成员组成,却背弃了他对选民的承诺,重回建制派和精英政治,又投入了华尔街和亿万富翁的怀抱。

特朗普提出的涉及经济和国防政策的主张主要有五方面:给企业大幅减税;放开对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等污染物排放量巨大的传统能源的开采限制;修改或废除为应对金融危机而于2010年制定的金融改革法《多德—弗兰克法案》,放宽金融管制;废除或修改《医改法案》以及大幅增加军备和扩军计划等。这些政策主张都是为华尔街金融寡头、大企业家、军工集团的老板们效力的。美国的评论家和分析师们认为,短期内,这些政策可能会对提升美国经济增长率、就业率产生积极的刺激作用;但从长远来看,则可能使美国陷入更严重的困境。例如,按照特朗普的主张,将最高联邦企业的所得税率从目前的35%降至15%,个人所得税从目前的39.6%降至33%。这样可以使部分资本回流美国,美元汇率进一步走强,利率上升,为经济注入活力。但据美国税收基金会测算,这项减税政策将使美国联邦政府未来10年的收入减少4.4万亿至5.9万亿美元。如果政府的财政开支不减反增,就意味着政府要增加负债。这部分债务增长幅度约占GDP的3%。美国沃顿商学院与税收政策中心联合发布的最新经济报告也认为,从长远角度来看,特朗普的减税政策所产生的刺激效应到2024年将逐渐消失,而联邦政府的债务压力将增加,并导致经济增速放缓,甚至倒退。《华盛顿邮报》说,那些穷困州的民众将变得愈加贫困。[1]Steven Pearlstein, “Under Trump, people in red states are finally going to be able to turn themselves into poor, unhealthy paradise,” http// www.washingtonpost.com, Dec. 4, 2016.

其次,从迄今已被特朗普提名的17位内阁成员的组成来看,特朗普在竞选中似乎坚决反对建制派和精英分子,反对共和党内的传统保守派和新保守主义派。但是,现在他已经提名或任命的内阁人员以及他的顾问班子,绝大多数都来自建制派、传统保守派或新保守势力。这些高官主要是白人、军人和富人。他们当中的多数人在政治上都是强硬派,甚至是极右派。有的与华尔街保持着密切联系,如副总统彭斯;有的本身就是华尔街圈内人士,如已被提名担任财政部长的史蒂文·努钦等3名高盛投资公司的前高管。在财富上,迄今已被提名的17位内阁成员的财富总和约为150亿美元,“是小布什时期内阁财富的40多倍”,[2]《特朗普内阁有多“壕”?是小布什政府时期的40多倍》,网易网,http://money.163.com/16/1208/11/C7OR 55MQ 002580S6.htm l。“是美国平均家庭财富的18万倍”,因而被称为美国历史上最富的一届内阁。《华盛顿邮报》称,“特朗普将执掌一个为美国公司所有、所治、所享的政府”,[1]Eugene Robinson, “Trum p w ill helm a government of, by and for the corporate America,” http// www.washingtonpost.com, Dec.1, 2016.而不是林肯总统倡导的“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

从以上不难看到,美国选民愤怒的呼声、强烈的变革诉求,同以往历次大选一样,只是被两党竞选人利用的口号和炮弹。大选过后,虽然总统当选人会做些修修补补,但不可能进行根本的改革,更不能说是一场“颠覆性的革命”。特朗普所谓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根本目的,只是进一步巩固和加强美国的社会制度和全球霸权地位而已。

二、特朗普外交政策对地缘政治、国际秩序和体系的影响

舆论普遍认为,特朗普没有从政经验,特别是不懂外交。但这不等于他没有外交政策思想。最近,笔者读到了他在2011年和2015年出版的两本书,《艰难时刻:让美国再次伟大》(Time to get tough: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和《瘫痪的美国:如何让美国再次伟大》(Crippled America:How to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据美国研究机构介绍,前者是他为准备参加2012年竞选而发表的,但最终放弃了参选打算;后者是为参加2016年大选而准备的。特朗普在这两本书中已经较完整地阐明了他的内政和外交思想。再结合他在这次竞选过程中发表的有关外交政策的言论,特别是2016年4月27日接受美《国家利益》杂志专访时提出的外交思想,已不难勾画出其核心思想的轮廓:1、“美国人民的利益和美国的安全高于一切”;2、在对外经贸政策上,美国利益至上;3、在安全上“以实力求和平”,保持最强大的实力、军事技术及武器上的绝对优势,不做世界警察,但要做好战斗准备,战则必胜,“要让我们的盟国感到敬畏,让我们的对手感到害怕”;4、修正同盟关系,让盟国担负更多责任和经费;5、“希望与中国和俄罗斯和平友好相处,但不受对手束缚”;6、在中东问题上主要是反恐,而不是搞政权更迭,但坚决支持以色列,反对巴勒斯坦和伊朗。

特朗普在这两本书中反复强调,“要行动,不要空谈”。看来,他会努力将这些政策主张付诸实施,至于能做到多大程度,尚难预测。不过,只要他切实推行这些政策,无疑将对全球地缘政治、国际体系、国际秩序以及大国关系产生重大影响或冲击,某些方面可能是颠覆性的。具体影响将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国际组织和国际制度将受到较大冲击

首当其冲的是联合国的作用将下降。联合国是在美国主导下创建的,但特朗普将一改美国历来高度重视联合国的政策,将其置于次要地位。2016年3月,特朗普在美国犹太人组织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会议上说:“联合国不是民主的朋友,不是自由的朋友,也不是美国的朋友,也肯定不是以色列的朋友”。他批评联合国“软弱无能”。[1]“Trump:Israel w ill forever exist as a Jew ish state,” by Ariella M endow itz, http//www.breakingisraelnews.com, M arch 22, 2016.最近,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谴责以色列不断在巴勒斯坦西岸建立犹太人定居点的决议后,特朗普表示强烈不满,迅即在推特上回应,“对于联合国来说,1月20日以后一切都会不同”。这表明,特朗普将对美国的联合国政策做出重大调整——只要是特朗普认为不利于美国利益的安理会决议可能今后会很难获得通过。已有安理会高官忧心忡忡地表示,这将严重影响安理会未来的效率和联合国作用的发挥。[2]“Trump victory stuns United Nations,” http// www.iol.co.za, Nov.9, 2016.

另外,为了推行其“美国利益至上”战略,他主张废除或重新谈判伊核协议、《巴黎协议》、《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以及《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等。这些都表明,特朗普对多边主义不感兴趣,偏好双边主义。这也将严重影响全球治理进程,削弱多边机制的作用。

(二)军备竞赛或重启,核不扩散机制将遭破坏

在特朗普“实力政策”指导下,美国将大力加强军备,扩大海陆空三军:军舰将从272艘增加到346—350艘;海军陆战队将从18万人扩编到20万人;陆军从48万人增加到54万人;空军战机从1,100架增加到1,200架。国会通过并经奥巴马签署生效的2017年国防预算为6,110亿美元,比2016年增长2.1%。舆论认为,这仅仅是开始,在特朗普当政后,美国防预算将会继续增加,并将重启各主要国家之间的军备竞赛。

2016年12月22日,就在俄总统普京宣布“要加强战略核力量的军事潜力”仅仅数小时后,特朗普也立即宣布,“美国必须大力加强和扩大核能力”。无疑,这将改变美国有关核不扩散问题的立场,破坏美国倡导建立的《核不扩散条约》机制,激起新一轮核军备竞赛。更令人讶异的是,特朗普竟于次日公然鼓噪,“那就来一场军备竞赛吧!”他还试图降低使用核武器的门槛,宣称,“如果美国不能使用核武器,为什么还要拥有核武器”。这将极大增加核冲突的风险。特朗普显然是想效仿里根的做法,企图用军备竞赛拖垮美国的敌手。《纽约时报》评论说,这表明特朗普的核政策“将出现重大调整”,“他现在玩的是一场危险的游戏”。[1]《特朗普冒出军备竞赛的念头》,《纽约时报》网站,http//www.nyt.com,Dec.24,2016。全世界人民应高度警惕和力阻这种趋势的发展。

(三)盟国的离心倾向增加,美国与盟国的凝聚力进一步下降

特朗普提出,要修正与盟国的关系。其涵义有二:一是要求盟国增加自卫能力,担负更多的协防责任,甚至主张日韩应发展自己的核武器;二是要求盟国增加保护费。他表示,“如果盟国做不到,美国必须准备让这些国家自己去保卫自己”。[2]“Trump on foreign policy”, http//www.nationalinterest.org, April 27, 2016.这项政策让美国的盟国既担忧不安,又暗中欣喜。忧的是担心美国会抛弃他们或增加他们的经济负担,使其萧条的经济雪上加霜。其实,美国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抛弃它所建立的这个同盟体系——这是一帮有用的“打手”,失去了他们,美国就会陷于孤立境地。特朗普只是为了提高谈判的要价而已。这些盟国喜的是这样会增加本国的独立自主性。但总的倾向是增加了他们对美国的不信任,从而削弱美国与盟国之间的凝聚力。

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菲利普·斯蒂芬斯在文章中写到,他在特朗普当选后访问德国,在那里“感受到悲伤与决心的情绪:‘悲伤’是因为德国把自己视为遭到特朗普蔑视的战后国际秩序的守卫者;‘决心’是因为如果特朗普的议程是由白人至上主义者所拟定,现在的德国及其总理将不会支持他”。[1][英]《金融时报》,2016年11月17日。另外,特朗普当选后,欧盟国家迅即召开国防部长和外交部长会议,决定在军事领域“加强独立自主行动的能力”。[2]英国广播公司网站, 2016年11月15日报道。这也是一种独立倾向的反映。

在这方面,日本的表现尤为明显。最近在联合国安理会内,就制裁南苏丹和要求以色列在巴勒斯坦西岸停建定居点两项决议表决时,日本违背美国的意志,分别投了弃权票和赞成票。这表明,美国的指挥棒对日本也越来越不灵了。今后,日本将利用特朗普要求盟国加强自卫能力之机,更加肆无忌惮地加快发展军事实力。这种趋势如果持续下去,将给东北亚、东亚乃至整个亚洲带来严重安全威胁。

(四)美俄关系气氛缓和,拉俄遏华意图明显

从目前看,特朗普将力排众议,致力于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据报道,他已派特使秘密访俄,商讨未来美俄关系的具体安排。特朗普对普京提出的改善俄美关系的建议,深表赞同,“普京的想法‘太对了’”,“我希望双方能把这些想法付诸行动”。[3]《普京致函特朗普,希望改善俄美关系》, [美]《华尔街日报》网站,http//www.wsj.com, Dec. 23, 2016。他提名与俄罗斯有密切关系的美国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雷克斯·蒂勒森担任国务卿,也与此有一定关系。现在看来,尽管美俄两国的结构性矛盾不可能解决,但其关系改善的幅度会超出预期。舆论认为,特朗普可能会在5个方面谋求改善与俄关系:1、在叙利亚问题上,与俄联手打击“伊斯兰国”;2、放松或取消对俄经济制裁;3、在克里米亚问题上,默认现状;4、减少对乌克兰的支持和援助,把该问题交给欧盟和北约去负主要责任;5、扩大美对俄投资,发展双方经贸关系。

据美媒体最近披露,特朗普谋求改善与俄关系的思想,与基辛格有一定关系。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已与基辛格直接会晤,就对外政策,咨询了他的意见;其当选后,又与基辛格多次见面交谈。基辛格一直主张,要缓和美俄关系,反对奥巴马政府拿乌克兰、克里米亚问题不断恶化与俄罗斯的关系。他认为,“应将乌克兰置于欧洲和国际安全的格局中,它应成为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桥梁,而不是哪一方的前哨”。[1]Nahal Toosi and Isaac Arnsdorf, “Kissinger, a longtime Putin confidant, sidles up to Trump,” http//www.politico.com, Dec. 24, 2016.现在特朗普提出,乌克兰问题不是美国的问题,而是欧盟的问题,应主要由欧盟和北约去处理。这与基辛格上述思想可能有一定的关系。

基辛格可能仍然是基于他的均势理论,因此主张改善美俄关系,防止“俄中结盟”。但特朗普的意图则不然,他显然是在拉俄遏华。最近,美国国防部遵照特朗普之命,拟定一份国防重点备忘录。其中,提到了击败“伊斯兰国”、网络战略以及中国和朝鲜,却“丝毫没有提及俄罗斯”。[2]美国《外交政策》杂志网站2016年12月20日报道,中译文载《参考消息》,2016年12月23日。这决不是一时的疏忽。

(五)中东局势或出现新的动荡

特朗普一方面想通过与俄罗斯联手,“消灭伊斯兰国极端势力”,以消除对美国的恐怖威胁;但另一方面,他又主张全力支持以色列,反对巴勒斯坦和“废除”伊核协议。关于巴以问题,特朗普反对联合国主导下的巴以协议,并威胁,如果联合国要强加任何给以色列带来灾难的协议,他都将授权行使否决权。他指责说,“巴勒斯坦人的恐怖主义是以色列当前面临的危机根源”,他将与以色列一起制止巴勒斯坦人的威胁。他还宣称,要将美国驻以色列大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到耶路撒冷。在伊核问题上,特朗普计划分三个步骤废除伊朗核协议:首先是“制止伊朗使地区不稳定并主宰地区的侵略行径”;其次要“彻底清除伊朗的全球恐怖网”;第三,即使不废除伊核协议,“至少要强制伊朗全部履行协议条款”。[1]以上均引自特朗普2016年3月在美国犹太人游说组织“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举行的一次大会上的讲话。Ariella Mendow itz, “Trump:Israel w ill forever exist as a Jew ish state,” http//www.breakingisraelnew s.com, March 22, 2016.特朗普的这些主张一旦实施,必将给整个中东地区带来新的甚至更大的动荡。巴勒斯坦方面已做出强烈反应,“若美国把它的大使馆迁至耶路撒冷,将会摧毁巴以和平进程的前景”。[2]法新社巴勒斯坦伯利恒,2016年12月16日电。此举也将招致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强烈反对。因为耶路撒冷不仅是巴勒斯坦人的圣城,也是全体穆斯林的圣城。伊朗国防部长侯赛因·德甘警告说,特朗普的中东政策将使中东面临战争威胁。[3]英国路透社,2016年12月19电。

(六)特朗普的减税加息政策或影响全球经济复苏

特朗普的减税加息政策固然将在短期内刺激美国经济增长,但其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将是明显的。首先,将使美元快速升值。这不仅会减缓美国企业的利润增长,损害美国企业的竞争力,还将加剧发展中国家的资本外流。国际金融协会的数据显示,美大选以来,已有近100亿美元的外国投资流出新兴市场。[4][美]《华尔街日报》网站,2016年11月18日报道。同时,美元大幅上涨还将导致新兴市场和许多发展中国家的货币大幅贬值,使新兴经济体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最近美国媒体报道,特朗普正在考虑对所有进口商品征收5%的关税。若此项政策付诸实施,不仅将提高美国消费价格,影响消费者的利益,也将冲击整个国际贸易秩序,从而恶化全球经济的复苏前景。

三、中美关系面临的挑战与前景

特朗普当选一个多月以来,在对华态度上发表了一些政策性言论,也做了一些违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的动作,但他毕竟还没有正式上任,尚未正式宣布他的内外政策,因此现在就来判断中美关系的前景为时尚早。但从当前的事态发展看,特朗普在对华政策上有两个基本思路:一是企图拿台湾问题和“一中原则”做交易并施压,逼中国在贸易、南海和朝核问题上做出重大让步;二是逆向利用中美俄三角关系来孤立中国。过去,尼克松打“中国牌”以孤立苏联;现在,特朗普想打“俄罗斯牌”来打压中国。当然,特朗普要推行这两个思路是不可能得逞的:首先,台湾问题和“一中原则”是关系到中国领土主权的核心利益,中国政府绝不可能拿它做交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其次,若美俄关系大幅提升,虽有可能对中俄关系产生某些不利影响,但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基础牢固,不可能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然而由此可见,美国新政府将在对华政策上做出较大调整。这将使中美关系面临一系列新的挑战,甚至可能是严峻的。挑战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一)台湾问题

可以预见,特朗普将比往届美国政府,更大力度地提升美台关系,其中包括外交和军事关系。在外交上,除美台双方议员互访外,可能会让除国务卿之外的国务院其他高官访台;若这一步实现,美方也会允许台湾“行政院”高官进入白宫或国务院。美国已有极右分子提出,正式邀请台湾地区领导人访美。在军事交流方面,奥巴马已经签署了国会通过的《2017年度国防授权法》。其中第1284节明确要求五角大楼推动美台高级将领及资深国防部官员间的交流,以改进双方军事交流与防务合作。条文明确规定的“资深官员”,是指现役将级军官及挂阶人员,是任职于五角大楼的助理部长及更高级官员。交流项目包括对安全威胁的分析、军事理论、部队计划、情报收集与分析、任务计划以及军事演习。这些都超越了以往的范围。因此,今后台湾问题将再次成为中美两国斗争的焦点。

(二)安全方面

特朗普可能将不再沿用奥巴马“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提法,但仍会将亚太作为美国的全球战略重心,继续大幅增加部署在该地区的军事力量,同时也会在南海问题上持续对中国发难。最近,针对中国在自己的领土、管辖海域进行必要的军事设施建设和部署防御武器,特朗普多次横加指责,称之为“侵略行为”,甚至无理地要求中国撤除这些设施和武器装备。可以预见,未来,特朗普将会继续且加强在南海海空的所谓“巡航”。近日,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宣布,美国3架战略轰炸机(B-52和B-1B)、4架F-15战斗机、7架空中加油机和1艘“宙斯盾”舰刚刚完成在南海海域的演习,规模空前。这显然是在对中国进行武力威胁。这充分说明,南海地区不可能平静,还潜伏着更大的风浪。中美在西太平洋的博弈将持续进行下去。

此外,特朗普还就所谓“中国网络攻击”,发表了一些攻击言论。这表明,网络问题也是他对华关系中关注的重点之一。最近,美国媒体又在反复炒作所谓“来自中国的网络袭击”问题,也是一个信号。现在看来,网路问题远没有结束。

(三)经贸方面

在经贸方面,特朗普是一个极端民族利己主义者。虽然,他提出的“要对中国商品征收45%关税”的目标不见得会付诸实际,但其对中国商品大幅增税将是不可避免的。未来,中美贸易谈判将十分艰难。对此,中方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要做好打一场低烈度贸易战的准备。在特朗普当选初期,国内舆论普遍认为,既然他优先振兴美国经济,要大搞基础设施建设,这将是扩大中国在美投资、参与基础设施建设的大好机会。但现在看来,并不那么乐观。美国对中国强烈的防范心理不容小觑。中方在尽量争取的同时,更要做好风险防范。

(四)朝鲜核问题

据美国媒体报道,特朗普上台后,朝核问题将是他亚洲政策日程上要处理的首要问题。美前朝核问题六方会谈代表团团长克里斯托弗·希尔对记者表示,如果朝鲜继续进行核导试验,特朗普不会再采用奥巴马的“战略耐心”政策,他“将很快和单方面地批准对北朝鲜进行先发制人的军事打击,以摧毁它的洲际弹道导弹和核弹头”。[1]“美国之音”网站,2016年11月16日报道。另一方面,特朗普攻击中国在朝核问题上“没有帮美国的忙”。这完全是罔顾事实。说到底,朝核问题主要是美朝两国之间的事。自20世纪90年代初期起,中国应美国政府请求,开始介入和平解决朝核问题。在该问题上,中国一直发挥着独特的建设性作用。现在,特朗普居然称朝核问题“应由中国来解决”,妄图把责任全部推到中国身上,并把朝核问题也当成用“一中原则”做交易的筹码之一。这是一个极大的阴谋:他明知朝鲜已不可能弃核,却让中国要求朝鲜弃核,否则就要中国负责,这完全是一种讹诈行为。在朝核问题上,无论是美方军事打击,还是把责任推到中国身上,都将给中国带来严重的挑战和安全威胁。对此,中方必须保持高度警惕。

关于特朗普上台后中美关系的前景,现在学界普遍用“不确定性”或“不确定性增多”来描述。这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没有实际意义。笔者的判断是,特朗普彻底推翻 “一个中国”政策的可能性极小。最近,特朗普在艾奥瓦州的一次集会上说:“我们必须改善,也不得不改善的一项最重要的关系是我们和中国的关系。”[2]路透社美国艾奥瓦州得梅因,2016年12月8日电。可见,美国离不开中国。因此,中美之间出现严重对抗或较大规模的军事冲突的可能性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发生的概率很小。

但因此就认为,中美关系“仍将是总体稳定,机遇大于挑战”,恐怕已不符合当前的新形势,显得过于乐观。做出上述乐观判断的主要依据:一是中国已成为美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双边贸易额已超过6,000亿美元。此外,相互投资继续增加,尤其是中国对美投资快速增长,经济上的相互依存关系越来越密切;二是在许多重大地区热点和全球性问题上,美国也需要中国的合作。因此,中美的共同利益大于分歧。虽然合作与竞争并存,但合作仍是主要方面。这些说法确有一定道理,但不够全面。

决定一个国家对他国(特别是大国)的政策基准:首先是国家安全(包括领土主权安全与经济利益安全),或者说,首先要判断国家面临的主要威胁来自何方;其次才是两国之间政治、经济上的相互依存关系。基辛格在给特朗普政府的建议中强调,“新政府首先必须要做的是对今后的美俄、美中关系进行一番梳理”,“要思考的问题包括:他们要达成什么目标;他们会妨碍什么,其针对的是谁;为达成该目标,谁会令我们担心等”。[1]《特朗普冲击波对世界秩序的影响》(日本《经济新闻》对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专访报道)中译文,载《参考资料》,2016年11月18日。此外,基辛格中美关系研究所所长罗伯特·戴利也指出,美中两国之间的影响力已开始发生改变,这种改变主要是“因为中国的购买力以及作为全球市场所带来的改变”。他认为,美国在与中国合作时必须意识到,中国也是美国在战略和意识形态上的竞争者,“人们在华盛顿感受到的压力是要与中国分离而非与之接触”。[2]《既合作又竞争的美中关心面临新的变数》,“美国之音”电台网站,2016年12月21日。这就是为什么特朗普一再把中国称为“美国的敌人”,其所指正是经贸关系上的所谓“不平等”。所以,国家领土主权安全和经济安全是制定对他国政策的基准,对美国来说,还要加上其霸权地位是否受到威胁等因素。

因此,随着中国的快速崛起、综合国力的持续增强、国际政治以及经济影响力的不断提升,尽管两国经贸关系越来越密切,而美国对中国的战略疑虑却有增无减,防范和遏制的力度不断加强。特朗普当政后,这个趋势不但不会减弱,反而会大大加强。我们对此必须有清醒认识和恰当评估:既要尽最大努力,争取中美关系大局保持相对稳定,并继续发展的前景;也要做好应对可能出现最坏情况的各种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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