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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纪念碑”与“众民的狂欢”
——一种关于“参与”的另类表达

2017-03-07周彦华

当代美术家 2017年1期
关键词:板凳纪念碑台北

周彦华

“反纪念碑”与“众民的狂欢”
——一种关于“参与”的另类表达

周彦华

《在一起》这件作品,在视觉上设置了一件关于公民纪念碑的矩阵,却通过激发民众的狂欢从而拆解了纪念碑功能,其本质是“反纪念碑”的。这种狂欢的姿态,纵情的欢笑,将政治的对抗和历史的沿革进行意义真空,并通过一种美学意义上的扰动,在政治自由和审美自由之间启发我们对“参与”的再认识。这种由审美感知所建立起的作品情境性、虚构性和假设性,使它区别于西方诸多具有明确政治目标的参与式艺术,是对“参与”的另类表达。

纪念碑,自由,参与

1 焦兴涛 在一起 铜 蓝色漆,木 红色漆 各50件 2016 “镜子与地图集”新加坡双年展展览现场

为某次特殊的事件、某个特定的场地、某个特别的人塑造纪念碑,是为将记忆在某件具有象征性的物体之上定格,让人能睹物思情。它储存我们的记忆,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建立某种特殊的联姻。这种纪念碑通常是垂直的,它似乎有某种能连接天地的宗教象征,印证了纪念碑的严肃性,却又在历史与未来之间预示了一种有关新生的可能。当纪念碑被确证为有关权力的笃信之时,对它的逆反则是一种从精英到大众、从官方到民间、从权威到平民的策动。那让我们试想一下,有没有一种所谓的纪念碑能激发民众的狂欢从而消解纪念碑功能呢?它默许了一种来自民间的力量,对既定权威说“不”。这个言“不”的过程并非一种直面的反抗,而是一种狂欢的姿态,一种纵情的欢笑,将政治的对抗和历史的沿革悬置起来,再通过一种美学意义上的扰动,在政治自由和审美自由之间启发我们对“参与”的再认识。也许焦兴涛的公共艺术项目“在一起”是一个很好的案例。

“在一起”为艺术家焦兴涛与台北“采泥艺术”共同策划发起的一项大型公共艺术计划。2015年10月30日,焦兴涛将101把“板凳”安放在台北101水舞广场上。这些板凳以台湾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塑料板凳为原型,进行青铜翻模铸造,并以矩阵的方式排列安置,“板凳”被涂以鲜艳的蓝色。艺术家让群众自由入座休憩,并不限制在板凳上刻画文字,试图留下群众于当下参与这项创作的印象和心得感想。一群来自台北艺术大学的学生更是对“板凳”做出了“施暴”行为。他们手拿电钻,对板凳“拳打脚踢”。而在距101广场不远的台北艺博会公共艺术展区中,也放有相同材质和造型的50把“板凳”,只是颜色有所改变,选择了绿色。可以说这项公共艺术项目,在视觉上设置了一座群众纪念碑矩阵,但其本质意义却是对纪念碑概念的拆解。同样,作品既是对台湾政治的隐喻,却又通过一种全民参与、群众狂欢的方式消解了作品中的政治性。作品的反纪念碑性及其所激发的民众的狂欢预示着该项目是有关“参与”的另类表达。

首先吸引眼球的也许是这些“板凳”明快亮丽的颜色。而选择蓝、绿二色却引人深思。颜色作为一种政治符号附着在青铜雕塑上,让整个雕塑充满了一种纪念碑的意味。单就颜色而言,蓝、绿两种颜色在台湾具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它可以被视作台湾“府院之争”的视觉意旨。焦兴涛试图以这101把具有群众休憩功能的“板凳”,藉由明显的政治性色彩来探索台北市群众感性与理性间的社会性(熊宜敬)。就板凳本身这个日常之物而言,它随处可见,具有日常性和公共记忆。但当它们被安放到广场,并集体成列的时候,它又与集会、集合等政治活动联系到一起。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一张张“板凳”似乎以一种拟人的手法象征着台北市民,使它们成为了一座群众的纪念碑。但水舞广场上的101张“板凳”并非永久固定的形态。板凳的外观被观众任意改造,被刻字、被观众用暴力的手段强行改变其形态,这都说明它形态的易变性和位置的可移动性。也可以说,观众改变“板凳”形态和位置的行为亦是“反纪念碑”的,似乎在拆解一个关于权力之永恒的命题,也似乎暗指了政治的短暂。当然,作品并非为“反纪念碑”而“反纪念碑”。毕竟,“反纪念碑”并非一个当代艺术的命题,或者说艺术家在探索“反纪念碑”背后所指涉的意义。这样一来,“拆解”也暗含着一种超越“反纪念碑”行为的,且更加宽泛的政治寓意。这就需要我们跃出形态学视野,从更加宏观的社会视角来检视这件作品。

《在一起》这件作品设置了一个更加关键的环节,即观众的参与。101水舞广场上的市民可以自由入座休憩,也可以在板凳上刻画文字,试图留下群众于当下参与这项创作的印象和心得感想。就连台北市长柯文哲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艺术创作”的行列,他在板凳上写下了自己对台北的祝福语。一群来自台北艺术大学的学生更是对“板凳”做出了“施暴”行为。他们手拿电钻切下板凳表面的铜皮,上演一幕幕“电锯惊魂”;或者用砸、摔、撬等方式将板凳的四脚毁坏,还有一部分学生选择了稍显文雅的方式,对板凳进行重新排列、堆砌。对于市民的行为,焦兴涛持默许态度,或者对于焦兴涛而言,这本就应该是作品的一部分,于是他欣然地邀请人们参与进来,共同书写作品的意义。

90年代末,法国策展人尼古拉斯·布里欧(Nicolas Bourrriaud)提出“关系美学”概念,它昭示出我们今天艺术创作的基本面向——“艺术是一种关系性生产”。2000年以来,艺术中对“关系”的讨论被以克莱尔·毕晓普(Claire Bishop)为代表的左翼知识分子上升到政治层面,而颇具政治敏感性的“参与”一词,则成为今天此类艺术讨论的热点。毕晓普的理论建立在对布里欧“关系美学”的批判之上,认为“关系美学”中所强调的交往、关系与新自由主义的价值观吻合,具有强烈的“政治保守主义”倾向。因此,毕晓普在《艺术论坛》杂志(Artforum)上首次展开了对关系美学的批判,并提出“对抗主义”(antagonism)这一概念,这实际上助长了一批具有政治前卫性和批判意识的艺术。在其专著《人造地域》(Artif i cial Hell)中,毕晓普将这种批判性公共艺术实践史追述到上世纪的历史前卫主义中,并列举大量的当代艺术实践案例,试图揭示今天的艺术中的“参与”实则是一种批判性的政治表达。可以说,今天当代艺术中的“参与”早已被政治话语化。

1 焦兴涛 铜 蓝色漆,木 红色漆 各50件 2016 “镜子与地图集”新加坡双年展展览现场

2 焦兴涛 在一起 铜 2015 台北101大厦广场展览现场

而在焦兴涛的作品中,我们很难看到这种强烈的批判性。观众的参与并非一种直面现实的介入,相反,它通过一种狂欢的姿态将参与,这个西方当代艺术中的激进字眼,被弱化、世俗化甚至是去政治化。《在一起》的第一次展览选址在成都市太古里中央广场。这个比邻成都闹市的中心地带赋予了作品一种世俗性。众所周知,成都被誉为“天府之国”和“休闲之都”。随处可见的茶馆、路边的“串串香”、街道上自如奔走的助力车,都是成都人闲散生活的写照。与台北这个政治文化中心相比,偏安一隅的成都显得太“随意”。2015年6月25日活动开幕当天,在艺术家本人的带动下,现场的游客和一些参加开幕的艺术学院学生也都在板凳上刻画起来。成都这座城市的闲散也体现在板凳上所刻画的那些日常语言中。除了“这是欺骗”等比较“文艺腔”的语言以外,还有“贷款”、“办证”、“征婚”等字样,甚至还有恶搞式的“淫秽”小广告,连商业区的现场保安也忍不住刻了个“到此一游”。事实上,不仅是语言的日常,刻画这个行为本身也是日常的。在成都诸如“办证”、“贷款”等小广告经常出没在背街小巷中,具有浓郁的世俗草根性。而将这些草根文化展示在公众视野中,让成都市民感到亲切。正如焦兴涛初到成都太古里所做的思考,“如何才能让板凳长在这个地方呢?”的确,“生长”一词道出了一种“弱”的姿态,一种“微观”的视角和一种“低度的民主”,启发观众自觉参与,从而引发参与者从既定的身份和现实情境中撤退出来,进入超越阶级、身份、地位的,平等的愉悦体验中。事实上,这种“弱”确保了民众以一种“狂欢”的姿态参与进艺术活动中。

1 焦兴涛 在一起 铸造的凳子

巴赫金认为,狂欢是一种处于现实(社会学领域)和本真(本体论领域)之间独特的主体间性状态,即“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新型的相互关系,通过具体感性的形式、半现实半游戏的形式表现出来。”在西方民间狂欢节上的主要仪式是戏谑地给狂欢的国王加冕和随后脱冕。它虚构了一个特殊与普遍、精英与大众、权威与草根平等共在的情境。《在一起》所营造的这种全民参与的景象,正好如同这样的狂欢。不论是台北101水舞广场上台北市民在“板凳”上刻字,或者学生对“板凳”的“施暴”,还是在成都太古里广场上,成都市民在板凳上随意的涂画,人们参与这件作品之时是快乐的,面带笑容的。这种快乐建立在打破阶级、地位、身份,以及文化冲突、意识形态分歧之后的平等。它是一种再生性的重构力量,是对僵化的秩序进行美学颠覆,以一种自由自在来揭露独白主体(权力主体)那种虚妄的神圣性和历史局限性。它制造了一种伦理真空,纵容了美学对既定现实的扰动。如果说众民的狂欢创造了一种抽离于现实等级秩序的平等现场,那么在这个现场中作为权力、尊严和等级象征的纪念碑又为何得以存在?这样看来“在一起”中的这种“众民狂欢”式的“参与”是对纪念碑的拆解。这个过程如同西方狂欢节中对国王的“脱冕”行为,它们共同的特点是平等对不平等的拆解。

2 焦兴涛 在一起 铜 红色漆 80件 2015 成都中央广场展览现场

焦兴涛与台北“采尼艺术”合作的大型公共艺术项目“在一起”虽在视觉层面上创作了一件关于公民纪念碑的矩阵,却通过激发民众的狂欢从而拆解了纪念碑功能,其本质是“反纪念碑”的。这种狂欢的姿态,纵情的欢笑,将政治的对抗和历史的沿革进行意义真空,并通过一种美学意义上的扰动,在政治自由和审美自由之间启发我们对“参与”的再认识。这种“参与”是基于审美而非政治意义之上的民主参与。这种由审美感知所建立起的作品情境性、虚构性和假设性,使它区别于西方诸多具有明确政治目标的参与式艺术,是对“参与”的另类表达。

“Anti-Monument” and “Revelry of the Public”——An Alternative Expression of “Participation”

Zhou Yanhua

“Together” sets the array about citizen’s monument visually,however, it breaks the meaning of monument by means of arousing the public’srevelry, therefore, it is “anti-monument” in nature. This kind of carnival andlaugh with abandon eliminate the political backlash and historical inheritance,arousing re-sensing of “participation” between the political freedom andaesthetic freedom. This kind of situation, fictionality, hypothesis of worksestablished from aesthetic sense distinguish it from the western “ParticipatoryArt” with clear political aims, which is an alternative way to express.

Monument, Freedom, Particip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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