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卷灿然

《山窗听雨图》为纸本手卷，卷末有作者年款并题诗一首：“一林修竹护幽居，中有高人独晏如。坐爱小窗风日美，悠然不必问樵渔。至元四年夏五十日，梅道人。”可知是作于元顺帝至元四年（1338）的夏天，吴镇时年五十九岁。

此作为平远构图，起首处为起伏的山丘，又有溪边草亭，掩映在杂树之中，一童子执伞前行，屋内有高士凝神端坐，远岫云移，千峰如驶，绵亘不断，蔚为奇观。远山用大小米家法，与之相对，云气氤氲。近坡与远山之间近乎融为一体，近处的山石与远峰又形成呼应，间有湖面上停靠的渔舟，各种关系都得以联系起来，使得布局有一种聚而不散的联系。此卷用笔圆厚，先以中锋勾轮廓，再以湿笔披麻皴表现山石纹理，辅以湿墨点苔，因此显得非常厚重，描绘出了江南丘陵苍郁的景象。吴镇款中原无画题，“山窗听雨”为明代王穉登命名。

山窗听雨图 吴镇（1280-1354） 1338年作 纸本手卷

款识：一林修竹护幽居，中有高人独晏如。坐爱小窗风日美，悠然不必问樵渔。至元四年夏五十日，梅道人作。

出版：1.《艺苑遗珍·名画》第二辑，图版十六，香港开发股份有限公司，1967年。2.《艺珍别集》，王世杰自印本，1971年。3.《艺珍堂书画》P128-129，二玄社，1979年。

備注：1.顾安、唐元、王穉登题跋。2.姚安道、李祺、袁忠彻、顾元庆、何良俊、庄冋生、宋荦、刘恕、陈长吉、罗振玉、王世杰递藏。

本幅：28cm×203cm

题跋：28cm×45cm×2

卷后有元代顾安、唐元，明代王穉登题跋。

顾安，字定之，平江人，祖籍淮东。他与当时的众多诗人、画家有来往，见于元人诗文集中，如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五《送顾定之如京师序》；郑元祐《侨吴集》卷二《送顾县尉定之》、卷八《送顾定之序》；张雨《贞居先生诗集》卷六《题顾定之竹》；倪瓒《清閟阁集》卷四《赠顾定之》。

唐元题诗：云气早知雨，黤淡研苔滋。素飚惊闲幔，朱实委清池。将整还山旆，复乱故园思。拏舟儢来远，弥棹一来兹。西郊唐元题。

王穉登（1535-1612），字百穀，江阴籍，生于武进，移居吴门。吴门自文徵明殁后，王穉登主艺坛风流三十余年，当时宋元以来的重要作品多经过他的品题。

王穉登题跋：右梅花道人《山窗听雨图》，笔力苍劲，全效董巨二家法，妙入三昧。旧藏阳山顾大有先生家，先生化后，遂流传人间。新夏初霁，晴窗展阅，宛若南山飞翠沾人衣袂也。太原王穉登。

《山窗听雨图》历经元代姚安道，明代李祺、袁忠彻、顾元庆、何良俊，清代庄冋生、宋荦、刘恕、陈长吉，民国罗振玉、王世杰递藏，流传有绪。其中王世杰与《山窗听雨图》的因缘尤深，现详述如下。

王世杰（1891-1981），字雪艇，湖北省武昌府崇阳县人。早年参加辛亥革命，后留法。为知名法学家、武汉大学创办人及首任校长。历任国民政府宣传部长、教育部长、外交部长、总统府秘书长、中央研究院院长。著有《女子参政之研究》《中国奴婢制度》《比较宪法》，并主编有《故宫名画三百种》《艺苑遗珍》。

王世杰在政务之外，痴迷于古代书画，收藏了众多名迹，其中最著名的应属苏轼《黄州寒食帖》。较为流行的说法是，张大千本拟购入《寒食帖》，惜一时筹措不到资金，被王世杰抢先一步买到，此说见于朱省斋《记苏东坡<寒食帖>》：“胜利之后，大千与余，同寓香港，大千对于斯帖以及李龙眠《五马图》两卷，深为关怀，而尤惓惓于前者。良以二十五年前（唐宋元明展览会与宋元明清展览会之间）曾在菊池惺堂私邸中获观此卷，念念不忘。当时并承菊池氏赠以珂罗版影印本一卷，旋为谭瓶斋所见，爱而假去，后即永未归还者也。五年之前，大千嘱余驰函东京日友探询，嗣得覆书，两卷索价美金万二，当时以如此钜数，筹措不易，因覆以先购苏书，备金三千，议既成矣，大千即专程赴日，不意早二日已为台湾王雪艇所知，立电所谓‘驻日代表团郭则生，益以一百五十金而先落其手中矣。”（见朱省斋《海外所见中国名画录》P31，香港新地出版社，1958年）

但另一种说法是，张大千与日方接洽的价格确实是一百两黄金，也就是3500美金，但张大千卖了两年画也还是筹不出钱，日方下了最后期限，因此张大千只好主动给王世杰发电报说明情况，最后由王世杰买到。王世杰撰有《雪艇书画录》《赏心录》，其中《雪艇书画录》中有购买《寒食帖》的时间与资金：“苏轼《寒食帖卷》，卅九年十二月，美金3500元。”

1964年5月下旬，张大千从巴西飞台湾，一直呆到7月上旬。期间，张大千基本每个礼拜都会去一次王世杰家共进午餐，下午，王世杰还会将古画挂在墙上给张大千临摹。后来张大千定居台湾后，每个礼拜去王世杰家作客，下一个礼拜王世杰再去张大千家，礼尚往来。如二人果有争《寒食帖》之间隙，恐很难再如此亲密了。

《雪艇书画录》所记录的是王世杰从1935年至1951年之间的购画记录，比较之下，可以知道吴镇《山窗听雨图》在当时市场上的价格之昂贵。

钱舜举 赤壁清游图轴 得于日本 仝上 美金145

文徵明 洞庭诗画卷 卅七年一月 七百万

赵子昂 洛神赋帖 卅七年四月 二亿九千万 美金约400

吴镇 山窗听雨卷 卅七年八月 美金1000元

董其昌 仿古山水册（书画合璧） 仝上 美金600元

王叔明 竹苞松茂图卷 卅八年四月 美金300元

陈老莲 诗画卷 已转让 卅八年七月 吴锡璋赠

沈周 落花图卷 卅八年十月 美金200元

……

黄筌 金盆鹁鹆图轴 卅八年十月 美金300元

苏轼 寒食帖卷 卅九年十二月 美金3500元

马远 春游晚归（理宗题） 四十年 美金200元

张旭 草书自言帖卷 仝上 美金600元

米襄阳 五帖卷 仝上 美金900元

黄山谷 自书诗卷 四十一年 美金800元

宋徽宗 金英秋禽图卷（已售出） 仝上 美金1650元

王石谷 仿燕文贵溪山霁卷 300美金

《赏心录》中关于吴镇《山窗听雨图》的记录如下：

元吴镇山窗听雨图 卷

纸本，水墨山水，卷写溪山烟雨，溪屋中一人闲眺，远岫云移，千峰如驶，绵亘不断，蔚为奇观。皴法点苔，仿自董巨，云烟似小米，然其全貌则为后来沈周诸人直接规仿之梅花道人。与董巨或南宫父子不相淆也。吴仲圭草书自题一诗云：“一林修竹护幽居，中有高人独宴如。坐爱山窗风日美，悠然不必问樵渔。”下书：“至元四年夏五十日，梅道人作。”钤有：“梅花盦”及“嘉兴吴仲圭书画记”两印。卷后有迂讷道人顾安题七绝一首并印，西郊唐元题五言律一首并印，太原王穉登题跋一则并印，王跋名此卷为《山窗听雨图》。卷内有袁忠彻、宋荦诸人收藏印，其他收藏印记不具录。

在王世杰收藏的“元四家”中，吴镇《山窗听雨图》是最后一个收藏到的。他之前相继收藏了“南宋四家”“北宋四家”，而“元四家”中的另外三家都已入藏（黄公望立轴有二，倪瓒立轴有一，王蒙手卷有一，立轴有二），就是吴镇的画作难觅。

根据王世杰手记的购买价格，1948年4月购买赵孟頫《洛神赋帖》也才400美金；1949年4月购买王蒙《竹苞松茂图卷》花费300美金；1949年10月，沈周《落花图卷》花费美金200元；而在1948年8月购买吴镇《山窗听雨图》却花费1000美金，可见吴镇画作之多么不易得！这一手卷可换这三幅还可加送元初钱选的《游赤壁》立轴，可见吴镇手卷在当时有多昂贵！

王世杰特意在吴镇《山窗听雨图》上钤盖了“艺苑遗珍”“雪艇王世杰氏为艺林守之”“王雪艇氏欣赏之章”“雪艇考藏”的鉴藏印，其中朱文方印“艺苑遗珍”只有最宝爱的作品才会钤盖，《寒食帖》上也有这方钤印！王世杰一生爱画如痴，尚能于乱世中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收藏、研究古代书画，今人岂能不宝之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