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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精神的传递和彰显

2017-03-06王可田

延安文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组诗诗人诗歌

王可田

数年前,《延安文学》杂志社曾编辑出版过一套大型文学丛书:《延安文学200期作品选》,其中“诗歌卷”更是名家荟萃,收录了國内现代派诗人各个时期的力作,且不乏代表性作品。这是《延安文学》经过三十三年的积累和沉淀,呈现出的精华部分,为中国当代诗歌史提供了一份珍贵、详实的资料。而具体到年度作品,虽然时间跨度小,数量抑或质量存在一定局限,却鲜活而真实地记录下一段时间内的诗歌样貌及其精神走向。实际上,正是随着杂志一期期的编辑出版,对于诗歌现场的持续介入,对于创作观念和方法的引领、提升,一份文学期刊也就有效参与到当下诗歌潮流以及诗歌史的建构之中。

“诗读本”栏目为《延安文学》的刊中刊,开设至今已逾75期,历时十余年。十余年间,每期均以二十多个页码的容量刊发诗歌作品,甚至出版诗歌专号,不厚名家,不薄新人,推出精品力作,在国内期刊界赢得口碑。2016年的《延安文学》杂志,“诗读本”栏目共上5期,刊发了省内外57位诗人的281首作品。这其中既有闻名已久的诗坛老将、中青年实力诗人,也有刚刚走上诗坛、崭露头角的80后、90后诗人。他们的人生经历、生活观念以及所处地域的文化各不相同,诗写路径和艺术呈现也存在明显差异,但他们以自身特有的方式传达生存感受、生命体验,执着地传递和彰显诗歌精神,却趋向一致。在阅读这些风格迥异,成熟度和艺术成色不尽相同的作品时,如欣赏一张张脸谱,游历一个个相异的精神空间,由此也感受到诗歌愉悦心灵、启迪心智的魅力。

如果说诗歌是一种发声,每个成熟的诗人都会有专属的口型和腔调,音色、音质以及音量,当然也会适时调整,以些许变化丰富自己的表达。陕西诗人耿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活跃在诗坛上,创作力至今依然丰沛,他的组诗和长诗写作构思精深,规模宏大,颇引人注目。《回望月山》是他写给韩国著名诗人月山的作品,有20首之多。这组诗延续了他驾驭庞大题材、精心楔入、徐舒展开的精湛手艺,略有不同的是,这次的写作对象同样是一位诗人,经历坎坷,成就卓著。这种心与心的靠近和灵魂对话,在主体投入的同时,也有了惺惺相惜、感同身受的味道。“而对于你,月山/就像我的马坊,就像放下/一切事物,与之签过/生死,之约的地方”。安徽诗人木叶,七十年代生人,而他的写作显然臻达成熟状态。《比诗歌更重要的是……》这组诗,立足我们生活、存在的现场,从鲜明具体的事物中提炼“诗歌的微粒”和“颜料”,构筑了一个比我们的生活和存在更为阔大和高远的智性空间。一如《我身边的人们》这首诗,一面是玩手机的人们、微信、地铁、人造光,一面是哲学、神迹、柏拉图的洞穴。即就是涂抹在宣纸上的颜料,在诗人眼里也呈现为“三种纯洁的,追慕真理和美德的颜料”。因此可以说,诗歌的现实关联及表达之真,不在现象描述,而在艺术创造。

诗歌的内涵和深度无疑来自语义层面,而诗歌的魅力则更多来自相应的形式感和音乐性。这两方面,在成熟诗人及写作上渐趋稳定的诗人那里,会有一种相恰的融合。六十年代出生的宋义军,蜗居陕西铜川,是一位现代社会的隐者,“梭罗式的”诗人。很早就脱离体制庇护的他,远离各种诗歌圈子,也很少发表作品,然而他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即开始自己的诗歌练习,八九十年代已有大批成熟的文本。他技艺娴熟,感受和思考深刻精微,诗歌的形态、样式具有后期浪漫派和早期象征派特征,兼容叙述和抒情,在当下诗歌潮流中显现出难得的原创性和独特性。组诗《也许……》,取自不同阶段的创作,能够体现他的诗歌面貌和风格特征。洪烛是一位出道很早,颇负盛名的诗人和作家,面对黄河,这个无数人挖掘、塑造抑或颠覆的题材,他以“冷暖黄河”为题,写出自己的感受和认知。《燕山:石头的教堂》,是河北诗人北野创作的一首长诗,意象纷繁,情感炽烈浓郁,诗人融合地域、文化因子,竭力彰显主体精神的冲撞、决裂抑或归宿和认同。甘肃诗人水尘浸淫于西夏王朝的历史烟云,努力追索和辨拨,出版了多部学术著作,他的《亚洲上空的的经声之旅》充满异域风情和对历史文化的追怀与思虑。陕西诗人牟小兵的诗,语言的简隽,意蕴的丰厚,一种激昂的内在精神带来诗句的饱满和力度。诗人除了竭力提炼诗意,锤炼语言,营造意象和诗境,还企望以有限的词句统摄更多意指,更深广的内涵。

如此说来,写作就是冶炼词语的黄金。当然,我们如此道说时,词语已不局限于词语本身,它在最终意义上,乃是精神的“道成肉身”。陕北诗人罗至的书写,没有渲染地域风情,而是直指当下人的生存和精神现实。他的《灵魂书写录》是系列组诗,以大致相似的形制大面积书写,这样容易形成规模,引人注目,但一定程度上也会拘囿思维,给写作设置难度,提出挑战。《灵魂书写录》里的每一首,行数不多,因长句的运用和频繁的转折、转换,而显得密实甚至庞杂。其中的《梦幻录》《铁道录》从日常生活感受中有所抽离,进行了艺术的提炼和创造,《试衣录》则有些奇幻,耐人寻味。重庆诗人张远伦是苗族人,或许是地域文化的奇瑰和民族血脉中流淌的异质性,使他的《那卡》系列,颇显独特和神秘。他所塑造的少女那卡,远离现代文明,有着原始的质朴和天然的诗意,这让人联想到沈从文小说《边城》里翠翠的形象。诗人在抒情语体中,融和叙事元素,设置人物命运,使得这种连贯性、整体性的书写具有了“民族精神秘史”的品质。当然,在全球化语境中,诗人吟唱的注定是一曲挽歌,而诗歌的再造就是一种挽留和珍存。内蒙古诗人马端刚的《阴山笔记》,是一个系列,其中的“春之声”,苍凉与柔情并置,有浓厚的地域特色。另一位陕北诗人李全文,他的《永恒》简洁明晰,语言的控制力极好,明澈中透出幽深的诗意。陕南诗人郭涛的《一只鸽子在阳光中静立》,朴素隽永,很有个人特色:“钉子明亮木板厚实”,“脚下的大地/其实大不过/一只鞋底”。此外,像鲁侠客的《春风酿酒的秘密》并不强调诗歌的现实关联,在自我世界的沉溺和渲染中创造出纷繁的诗歌幻象。

作为女性,自然有区别于男性的生理和心理结构、思维及意识,在写作上,则意味着以一种独特的视角和表现方式进行诗意言说的可能。2016年“诗读本”栏目中的几位女诗人,也给我的阅读留下深刻印象。云南女诗人唐果出名甚早,十多年前她和陕西的李小洛、辽宁的苏浅出版过一本诗歌合集《我的三姐妹》,她们当时已是中国70后诗群的代表性女诗人。唐果的诗剥离了传统抒情诗、意象诗沿袭的技艺和手段,以接近口语的日常化语汇,从寻常事物中发掘和提炼诗意。由于抛弃了大量的熟词、滥词,规避了毫无新意的书写套路,使得她的表达呈现出一种真实和别致。当然,她也会写出具有超现实意味的诗,如那把“夜深人静时”,在家里走动的椅子。张晓润是陕西本土的一位女诗人,身处边地,她的写作稳定沉着,对于诗歌她有足够的耐心,正如诗中的句子:“慢慢靠近,但不急于求成”。组诗《海水也是有火焰的》,以独白或诉说的话语方式呈现心底的隐忧和思悟,读来亲切,又一次次令人掩卷沉思。另一位广东女诗人旻旻,语言干净利落,语境明澈,却包含了很多感悟和思考。

就在50、60、70年代的诗人继续深化和完善自己的写作的同时,80后诗人不知不觉已经成长起来,发出越来越洪亮的声音。事实上,他们中的不少人在2000年初已登上诗坛,展露锋芒。如今十年时间过去了,80后诗人已成为诗歌阵营最具创造活力的群体。2016年的“诗读本”推出的80后诗人接近半数,有的还被置于头题位置,可见刊物对他们的创作实力给予的重视和肯定。李王强是近年在国内诗坛活跃的青年诗人,他身处甘肃,粗粝开阔的大西北,诗歌却充满柔情,灌注婉约之风。他的《鸟雀惊起云朵》,抒情浓郁,比喻精巧灵动,而《牧羊人》却用纤细的笔触写出孤苦的人生。同样活跃的还有深圳的蒋志武,他的《风水谣》在抒情性的表达中,融入对时间、命运、人生的领悟和思考。另一位甘肃诗人苏明发表的《请允许我误入歧途》,生存体验的深刻给他带来启悟:“痛苦是一个黑洞,却一直/盛满光明”。山东的刘星元,组诗《江山醉》写得洒脱,富有想象力,在《致聂赫留朵夫》中又显出深刻。

在陕西,80后诗人的写作急遽提升,日见开阔和厚重,像破破、高兴涛、马慧聪、高权、梁亚军、子非、左右等已成为颇具实力甚至代表性的诗人。陕北的破破,大学时代即展诗才,此后多年愈加沉稳,诗风多变,《怎么活都是一部电影》中的直接乃至极端化表达,“少年”的老辣,给人很深的印象。陕南诗人子非,以整整一本书来写他的麻池河,他的诗歌叙事性明显,似要记录下故乡在社会急遽转型过程中,令人触目惊心、扼腕叹息的种种境况和现实。在陕北一个小镇,安静工作、生活和写作的高兴涛,他的诗取材日常,辨识度高,洗练的日常化语言传递出生活的美化抑或悲伤。拥有编者和写作者双重身份的高权,对于诗歌有了一份审慎的思考,他不盲目跟风,注重诗歌品质和诗境的纵深开掘,在抒情中融入哲思,彰显精神性。馬慧聪的写作,这几年进展颇大,他的《怀念江山》率真新奇,在对精神兄弟的追慕中加深了对诗歌本质化的理解。梁亚军的诗,笔法娴熟,真挚感人,《长安夜》无论是在题材的拓展还是深度的表达上,都显示出他的最新追求。左右勤奋,近几年声名渐起,他的诗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口语诗”,一种是抒情诗,他执拗拙朴的表达时有动人之处。这里要特别提到疾风和宋宁刚两位。在陕西80后诗群中,疾风还是一个尚显陌生的名字,但他的诗歌才华令人侧目,他的写作有很大的潜力和可塑性,组诗《很少告诉你》就是明显的例证,置于头题,亦见编者的推崇。宋宁刚在大学任教,是一位年轻的诗歌评论家,而他的诗却写得鲜活生动,甚至“口语化”,丝毫没有“学院派”的艰深抑或高蹈。

在推出众多80后诗人的同时,也有不少90后诗人在《延安文学》亮相。像马映、顾彼曦、尚子熠等,他们从校园诗人评奖活动中脱颖而出,随着走上社会以及人生境遇的转变,写作上有了更大进展,预示着无限可能。同时我也注意到,《延安文学》在“诗读本”栏目下还开设了一个“陕北青年诗人诗选”的小栏目,不定期推出。目前,这些陕北本土的青年诗人,如张和、惠诗钦、贺林蝉、柳池、王磊等,不一定是最有实力和代表性的,但一定是有潜力的,他们的作品都有可圈可点之处。这个小栏目为他们的成长和成熟提供了一个展示平台,这也反映了《延安文学》杂志立足本土、面向全国的办刊理念。

在对2016年《延安文学》诗歌作品进行了多次的集中阅读之后,作了以上不成系统的大致梳理和归拢,也算是我按照自己对诗歌的理解和审美取向所做的甄别和选择。我看到的是,不同地域、不同年龄段、不同写作层次的诗人们,在各自的写作理念和实践下所呈现的种种表达,以及推进的程度和抵达的层阶。同为诗歌写作者,我无意将他们进行题材、风格或流派意义上的划分、归类,对比、归纳以至总结,而是简单梳理,保持相对的独立性。因为,每个人在写作上的出发点和方向不尽相同,创作理念、方法和风格也没有可比性,他们最大的区别可以说仅是成熟度和所能抵达的层次上的异同。因此,面对诸多同行,面对不同诗学框架下艰苦卓绝的艺术实践,我所能期待和瞻望的,也就是他们在保持独立性和不可替代性的同时,能够进一步走向极致和愈加开阔的境地,传递和彰显人类那永不磨灭的精神圣火。

责任编辑:魏建国 高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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