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2017-03-06
香港,是一座独一无二的城市。
“这是一个梦想。我在电影行业干了56年,拍了超过200部电影,摔断了很多根骨头,终于这个奖是我的了。”
——成龙日前领取了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颁出的奥斯卡荣誉主席奖/终身成就奖。成龙感谢了香港,也感谢了自己的祖国中国,表示“我为自己是中国人而感到自豪。”
一九二七年,鲁迅先生途经香港,即有人向先生提问:“香港是文化沙漠么?”而“文化沙漠”这四个字的评语,从此如影随形伴随着香港,似乎成了对这座城市的盖棺论定。
七十多年之后,王朔在《我看金庸》一文里,再次重新着重嘲讽了一下香港的文化,将港台流行文化总结为“四大俗”:四大天王,成龙电影,琼瑶电视剧和金庸小说。香港自己独占了四分之三,算起来是俗在了骨子里。
——有意思的是,他绕过了周星驰电影,不知道是他觉得周星驰出淤泥而不染,还是没看过周星驰的电影。
今天,我们先不忙着辩解,就说说这个“俗”。
从祖国的肌体上被分割开去,在百年的时间内,作为中西文化和经济的交汇口,它在撕裂和融合中不断徘徊,在威权和放任中尋找自己生存的空隙,最终形成了属于它的,独一无二也是空前绝后的市民“俗”文化。
香港是全世界的金融中心之一,拥有着世界最多的摩天大楼,拥有最高的经济自由度,可能也拥有着世界上最强烈的对物质欲望的理解和渴望。
在这里,他们并非不重视精神,只是更重视物质;并非没有精英,只是广大的市民们掌握了更高的文化话语权;并非没有能力去追求雅致,只是他们更喜欢这种能带来最大刺激的“俗”。
香港的文化是矛盾的,一方面,徘徊在中西方文化冲击之间的他们,无比焦虑彷徨于一个本源的问题,“我是谁”。另一方面,他们,又可能是对自己的需求和欲望认识最清楚的一群人。
他们摒弃那些形而上的思辨,喜爱那些最基础,但是也最具冲击力的娱乐。在他们的故事里,一切波澜壮阔的风云变幻都能归结到家长里短,任何一段历史或者未来,都不过是现代都市男女生活的投射。在这样的故事里,其实没有人在乎过去和未来,他们所追求和紧紧把握的,只有现在。
成龙的电影,正是这种文化的极致体现。
成龙的气质根植于香港的那标杆式的小市民社会之中。纵观他的作品,无论他演绎的是落魄潦倒的小人物,还是顶天立地的豪杰,无论是穷街小巷里的辗转腾挪,还是上天入地纵横万里,但一股根植于市民社会之中的,只属于成龙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气质永远贯穿始终,让我们牢牢记住这个大鼻子的功夫片宗师。
在《醉拳II》中,对于那让成龙成名、在故事里屡屡力挽狂澜的终极绝技“醉拳”,狄龙饰演的黄麒英一语道破天机:“喝了酒打架,挨打不疼,打人特别劲,所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就是市井的气质,市井的智慧。我们很难想像传统的武侠小说中,会用这样简单得近似玩闹的道理来解释故事的终极绝技,但是成龙的故事中就可以。
在《A计划》中,即使将背景设定在风起云涌的革命之中,但面对革命党的邀请,成龙的回应完美地体现了何谓“市井之侠”:“这个就是我不愿意加入你们的原因,我是一个很拘小节的人,无论我的目标是多正确多动听,我也不会但求目的,不择手段,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其实我也很佩服你们,因为你们才是做大事的人,我也明白要打倒满清是需要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不怕牺牲,但是我不敢叫人家这样做,因为我不知道叫这么多人牺牲后,得到的结果是什么。所以我很喜欢当警察,因为我觉得每一条人命都很重要,我要保障每一个人安居乐业,就算一个四万万人的国家,都是由一个个人组成,如果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哪里还有心思去爱自己的国家呢?”
所以在成龙成熟的电影中,你看不到太多的“为国为民”,更多时候,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一个如你我一般,不愿意也没能力看得太复杂,只是愿意为自己身边之人尽一份力的“小侠”。
成龙不是李小龙,不是狄龙,不是传统电影中那些永远不会疼,不会怕,永远都有一手的大侠。他演的,永远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用的是种种来自市井的技巧和智慧,他根植于这片土地,也受制于这片土地。他创造了独一无二的成龙电影,也注定永远走不出“成龙”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