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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无聞先生學述

2017-03-05

国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文學小篆文字

何 麗

徐无聞(1931—1993),諱永年,字嘉齡,三十歲後因耳疾更名无聞。著名學者型書法家、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專家、文字學家、書法教育家。生前為西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兼古典文學研究室主任,唐末文學、書法篆刻兩個專業碩士生導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西泠印社社員、四川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四川省文史研究館館員、《漢語大字典》編委。

先生1931年農曆十月五日生於成都通順街一個書香世家。曾祖父、祖父做過四川布政使署書吏,祖父曾兼做私塾先生。父徐壽,字益生,號鴻冥,其博學,金石書畫皆研貫,工考古,善詩文、書法、篆刻。母崔端卿,為安徽望族。徐母生南京,幼隨父母入川。其祖父曾任貴州綏陽知縣。其父清末留學日本法政大學,曾任四川鄰水知縣。上任一年遇革命,逃成都,置田三十餘畝為生。先生三歲從母學識字。七歲入成都實驗小學,父授書法,能書三四寸大字。十二歲從漢印入手,兩三年摹刻數百方。十三歲,父授《詩經》。十四歲,父授《書目答問》;寫《石鼓文》、《暉山碑》、《九成宫》。十五歲,與易均室偶識於成都一舊書店,納為弟子,學習篆書並印學史;讀《資治通鑑》;從周菊吾學詩詞、書法、篆刻。十六歲,初中畢業,讀《史記》一通,唯於刻印頗好之:操筆為文《墨池銘》,緬懷揚雄,用典恰和,發出“曷天生斯人,乃豐其才而吝其遇乎?徒使後之君子為之煩冤偉傺、概然太息,不其哀哉”的人生之思。十七歲,隸書《跋櫓園論畫絶句》文采燦然,手搨並跋《漢畫像磚》,記獲得漢畫像磚為天賜的“狂喜”;十九歲,以滿分作文,總分第一考入成華大學(今四川大學)。青少年時代的徐先生,培養了廣泛的藝術興趣,奠定了深厚的古典文化根基。

先生求學四川大學期間,開始走上學術研究之路。1954年“五四青年節”撰成《評胡蠻(祜曼)著〈中國美術史〉》。1955年,調入西南師範學院中文系古典文學研究室,成為吴虞教授助教。1963年從郭紹虞先生學古代文論,謁沈尹默和潘伯鷹兩先生請教書法。1966年8月,北碚寓所被抄掠。1967年暑假返蓉,為易均室先鈐拓印章三部,署名《櫓園印鯖》。先生於文字學用工尤勤。一是以蠅頭小楷批閲校勘《説文》七遍。二是摹寫甲骨文小篆文字二十多萬字。1976年參與《漢語大字典》編寫。 1979年,任西南師範學院古典文學教研室主任,國家重大專案《漢語大字典》編委兼字形工作組長。1984年,招收第一届唐末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1985年,招收第一届書法篆刻專業碩士研究生。從20世紀80年代到1993年6月20日先生辭世,先後主持《漢語古文字字形表》編寫工作,主編《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甲金篆隸大字典》《殷墟甲骨書法選》等一系列古文字學方面的大型工具書。先生治學四十餘年,不懈晨夕,成果豐碩。有《東坡選集》《徐无聞論文集》《徐无聞書法集》《二十世紀四川書法名家研究叢書·徐无聞卷》《徐无聞印存》《玉局邨印存》《徐无聞臨中山王厝鼎》《徐无聞藏金石集拓》等出版。有《唐末文學要籍題解》《无聞詩存》待刊。啓功先生評價徐无聞先生:“吾友徐无聞先生博通訓詁及金石文字之學,執教於蜀中高等學校,誨人不俗,學人共仰之……著述甚富。於古文字之考辨,造詣尤邃。暇則揮毫作書,古、篆、楷、行,罔不精工。”[注]啓功:《徐无聞書法集·序》,《徐无聞書法集》,成都:四川美術出版社,1996年。

50年代初,先生就涉足敦煌文學研究,並一直關注敦煌學發展。80年代初,先生還就怎樣“使敦煌文學作品從古董裏走出來,成為民間大衆的讀物,發揮固有的文學作用”[注]徐无聞:《也談敦煌文學研究》,《光明日報》1984年12月11日。提出自己的建議:一是要有相當數量的研究者,二是要趕快拿出第一手資料。這兩項建議經過二十多年各界的努力皆成為現實。當下,從事敦煌學研究的學者已成梯隊,敦煌資料通過國家古籍再造工程等途徑進入全國各大圖書館。

(一)先生認為:“變文”演唱形式上的創新,從宗教題材到歷史題材、現實生活題材轉變,是人民群衆的創造。這從“變文”的發展和演變過程中可以看出來。“俗講”是唐朝僧人為了宣傳佛教教義而運用的一種藝術形式。“變文”就是這種“俗講”的話本。“變文”源於佛教中的“唱導”。因唐朝統治階級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而提倡佛教,更因唐代社會經濟繁榮和與西域、印度的商業、宗教方面的密切往來,佛教得到新發展,“變文”應運而生。唐代衆多寺院成為“俗講”場所,“俗講”生動感人的文學性吸引了廣大的聽衆。寺院就成了擁有衆多游人的娛樂場所。這樣,六朝的“唱導”便轉化為唐代盛況空前的“俗講”。從一些歷史文獻考察,到中唐,非宗教題材的“變文”演唱已經非常流行,講唱技巧已很高,演唱者出現了民間婦女。唐末“變文”中就有伍子胥、季布、王昭君等的歷史故事,張義潮等現實生活題材。因此,先生指出:“‘變文’開始時儘管為宗教服務,但它經過與人民群衆接觸後,人民就按照自己的意見和要求,把它掌握在自己手裏……創造了自己所喜聞樂見的歷史故事和不少現實生活為題材的‘變文’,從而豐富和發展了祖國的文學。”[注]徐无聞:《我對變文的幾點初步認識》,《光明日報》1956年9月16日。對於“變文”在唐以後衰微,直到敦煌文物發現之前再没人提到的現象,先生認為:“變文”並没有真正消失,而是以另外一種面目出現在宋代的娱樂場所。因為兩宋城市商業的興起與繁榮,講唱内容的佛經題材便被歷史故事和現實生活題材所代替。“俗講”這種講唱的形式便從寺院搬到汴都、臨安的瓦子裏。

先生充分肯定反應現實生活題材和歷史題材的“變文”。因為,這類“變文”符合人民的要求和願望。例如,以目連救母為題材的“變文”,在宗教的外衣下,透露出强烈的人間氣息,彌漫著真摯偉大的人類情感,具有深厚的人民性。《秋胡變文》是對得了高官厚禄後背叛愛情的秋胡的譴責。《王昭君變文》裏洋溢著愛國主義和人道主義感情。《張義潮變文》《張淮深變文》取唐大中五年張義潮起義的社會題材,謳歌人民勇敢抵抗異族侵略的精神。這類變文之所以受到人民的喜愛,是因為這些作品符合人民的要求和願望,因此能在文學領域生根。

(二)先生在《試談〈琵琶記〉》一文中認為《琵琶記》故事從宋代開始在民間流傳數百年,趙五娘的形象家喻户曉,也是因為這樣的作品符合人民的願望。先生通過將宋代流傳的“趙貞女”“王魁”的形象與明代高則誠《琵琶記》中的“趙五娘”和“蔡伯喈”形象對比指出:宋元民間流傳的“琵琶記”故事與明代高則誠本相異,高則誠以前的“琵琶記”是一齣悲劇。宋元舊篇裏的男主人公王魁“棄親背婦”被“暴雷震死”。高則誠《琵琶記》中男主人公蔡伯喈“逼試登程”、“全忠全孝”、“一門旌表”,發生了巨大變化。怎樣評價這種巨大的改變?高則誠對《琵琶記》故事的貢獻是什麽?先生通過對《琵琶記》故事變遷的梳理指出:宋元舊篇《琵琶記》的流行,給宋元統治階級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和畏懼,有强烈的人民性和現實主義精神。高則誠改編的《琵琶記》把揭發和控訴統治者改為歌頌統治者。朱元璋把這部作品的地位與四書五經並列。恰恰是改編者不得不保留宋元本的基本内容,在相當程度上反應客觀現實,從而使《琵琶記》仍然成為一部傑出的古典劇作。它的傑出就在於塑造了趙五娘這個具備中國勞動婦女的勤勞、善良、多情、寬厚、勇敢承擔一切苦難的自我犧牲的精神和性格的形象。這個形象的塑造在藝術上最顯著的特色就是,用對比手法塑造趙五娘在家鄉身處困厄“祝髮買葬”的苦難典型形象與蔡伯喈在京城温香軟玉、花團錦簇的貴族形象。因此,“趙五娘是正面人物的典型,而《琵琶記》的人民性主要就體現在這個典型化”[注]徐无聞:《試談〈琵琶記〉》,《文學遺産增刊》第二輯,北京:作家出版社,1956年。。趙五娘和蔡伯喈大團圓的結局,降低了戲劇中所包含的重大社會意義,套上了積善終有善報的宿命思想,對觀衆起到的作用是麻痹與忘記痛苦和稱頌統治者恩德的作用。

(三)先生指出:“胡蠻在他著的《中國美術史》中,對中國各個歷史時期的美術没有正確的評價,對於具有人民性和現實主義的作品没有深入闡述……作者在全書中,從來没有明確地肯定某一個時代或者某一作家的作品是現實主義的。”[注]徐无聞:《評胡蠻(祜曼)著〈中國美術史〉》,《美術》1956年第10期。胡蠻認為,漢代的美術是“宗教的附庸”,這種結論是不全面的。比如,在漢代美術中,四川出土的畫像磚,漁獵、收穫、煮鹽等就是勞動人民生活的描寫。梁武祠中的“荆軻刺秦王”畫,是敘事詩傑作。連綴起來長達25公里的敦煌壁畫,構成了中古美術史的主要内容,它是古代勞動人民的偉大創造,在世界美術史上也是不朽的。南北朝隋唐的美術,印度中亞等外來藝術的傳入,形成了新的民族風格。這是研究我們古代藝人如何創造性地吸收外來影響發展民族美術的重要課題。因此,建議作者寫中國古代美術史應該把勞動人民創造的反應生活願望的作品視為主流,正確闡揚祖國優秀的藝術傳統。

先生50年代的代表性文章把文藝的人民性和現實主義作為評價古代作品優劣的標準和尺度。我們現在來肯定這一點是因為這是思想意識領域的重大問題。提出這個問題,一是尊重歷史,二是破除某些學者的歷史虚無主義,三是確立正確的學術史觀。這個問題不能得到客觀正確的認識,就没有可能客觀地評價青年徐无聞的學術成就,也不可能對那個時代的文藝批評有正確的認識。

(四)1983年,先生指出:“東坡是偉大的文學家、藝術家,首先在於他是一個進步的政治家。進步的標準主要看他對人民的態度……憑他的政治實績,他也不愧為進步的政治家。”[注]徐无聞:《東坡選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蘇軾是一位實幹家,有民胞物與的精神。每到一處任職,都儘量做對人民有益的事情。比如,在徐州指揮防洪,保衛徐州城;在杭州,疏浚西湖、整治運河;在黄州拯救遺棄女嬰;在儋耳發展文教。在分析蘇軾的思想意識時,先生指出:“他的本體論有唯心主義傾嚮,但涉及歷史和現實問題,又常常表現為唯物主義,並帶有一些符合辯證法的思想。”[注]同上。評價褚遂良書法,先生指出:“論褚書的獨特成就,不得不首先歸功於刻工的精妙。褚遂良書法刻字的刻工萬文韶最能心領神會並忠實再現晚年褚書變化豐富的筆法,不愧為傑出的刻字藝術家。”先生在他的各種文章中對那些為中國藝術傳承作出貢獻的工匠們的價值,都給予充分的肯定。他的《敦煌莫高窟雜詠》贊揚“莫恨畫工忘姓氏,無名往往是英才”,“先民不枉修來世,賜福今日未有涯”。應當説先生是一位有濃郁人文關懷情感的正直學者。

綜上所述,徐先生是一位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論者。在中國20世紀運用馬克思主義文學批評理論卓有成效地進行文學研究的學者隊伍中,徐先生是成就卓著、影響恒久的一位代表人物。

(一)1976年至1979年,先生遍歷群書,歷時三年,梳理出《現存秦漢魏晉篆隸石刻表》[注]徐无聞:《現存秦漢魏晉篆隸石刻表》,《詞典研究叢刊》1981年8月。。該表《説明》所録篆隸石刻“從秦統一六國時起,至西晉為止;以原石現存或原石雖忘但有原石可據者為限;偽刻一概不録;翻刻之能存真者,酌録少量;本表分為‘編年部分’和‘未編年部分’”。從《説明》可以看出先生對能成為之後確定字形重要依據之一的篆隸刻石資料的篩選非常嚴格。該表編年部分收録206條,未編年部分收集86條。每條分年代、碑名、所在地、備注四欄。備注言簡意賅,二三十個字就將書體、存亡、摹刻、搨片情況交代得一目瞭然。從編製該表的參考書目看,使用的書籍從宋代洪适《隸釋》到近代馬衡《凡將齋金石論稿》28種,查閲了解放初至1979年5月的《考古學報》《文物》,1955年至1979年的《考古》。至今,這張表仍然是研治文字學學者可資利用的那個階段的最完善最系統的資料索引。

(二)徐先生是一位優秀的學術團隊的組織者。《漢語大字典》的字形確定是非常浩大的工程。1979年至1981年,先生領導的字形工作組聚集了多省高校、科研機構和民間的專家定期不定期地集體工作。“參加本表編寫人員和編寫過程如下:《漢語大字典》主編徐中舒教授審閲本表;《漢語大字典》編委徐永年主持並參加本表編寫工作;庾國群負責編務工作。《漢語大字典》各編寫組參加本表編寫人員:四川大學編寫組陳剛、李崇智、李玫,四川師範學院編寫組庾國群、帥初陽……荆州地區編寫組楊德超。本表從1979年開始資料準備工作,徐永年、諶貽祝、王大炎參加。1980年5月至6月,劉以剛、李法舜、杜佐華、楊德超初步編排了部分資料……本表字形臨摹者:重慶文史館黄笑芸臨摹了大部分的秦漢帛書、竹簡、木簡,其餘部分字形的臨摹者為本表編寫人員。”[注]徐无聞:《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序》,《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序言》尤其單獨提到臨摹者黄笑芸,這是一個在正式出版的《漢語大字典》所列幾百位各類有功人員表中找不到名字的一位。徐先生的記録彌補了這個遺憾。

(三)1981年至1992年,主編文字類專業詞典。由《漢語大字典》字形的篩選和確定工作産生的應用成果主要有:先生主持的《漢語古文字字形表》(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主編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1986年獲四川省政府二等獎)、《甲金篆隸大字典》(四川辭書出版社,1991年)、《殷墟甲骨書法選》(貴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等。《漢語古文字字形表》收集的是殷代至戰國各器物文字。《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是《漢語古文字字形表》的續編,收集的是秦漢人手寫的古籍文字,對於現今古籍校勘整理,研究古代哲學、軍事、法律、政治、醫學、語言文字等,都非常實用。尤其是對帛書竹簡木簡的研究,本表整理的字形是為嚆矢。《漢語古文字字形表》已經成為1999年新版《中國大百科全書》“漢字、漢字的演變、漢字學”等條目下的推薦書目。《甲金篆隸大字典》獲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優秀圖書“金鑰匙獎”。該書大量採用1949年以後考古的新成果,收列從殷代到西晉大約一千五百年各類器物文字;字體從甲骨文到隸書,基本反映了現代漢字以前的演變過程。全書共收字頭6930個,形體40527個。仔細辯偽,剔除可疑偽造的古文字。儘可能對文字進行斷代分期,對甲金篆隸中的異體字進行歸納,方便掌握和正確使用。該書是文字學研究者和從事歷史、考古、語文、書法藝術等方面的學者所需要的工具書。

(四)創立“小篆為戰國文字説”是先生對中國文化發展的重要貢獻。先生創立的“小篆為戰國文字説”,“認定小篆是戰國時期秦國通行的文字,在秦始皇統一全國以前,至少已經通行了120餘年”[注]徐无聞:《小篆為戰國文字説》,《西南師範學院學報》1984年第2期。。這個論斷歷史地正確地反映了文字發展的自然規律,推翻了幾百年來“小篆是秦始皇統一天下後所創製而通行”[注]同上。的定説。先生涉及“小篆為戰國文字説”的論文有《小篆為戰國文字説》、《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序》等幾篇,計有幾萬字,没法細説,評述如下:

1.採究小篆産生的時代是“文字學乃至文化史上的一個重要問題,不可不辨”[注]同上。。因為,迄今為止,影響很大的詞典、流行很廣的教材、中學課本和普及語文知識的書,甚至好些著名文字學家、秦史專家的著作裏占主流的説法是“小篆為秦國統一後産生的文字”。先生列舉了8種,例如《辭源》:“小篆,書體名。相傳秦相李斯將籀文簡化為秦篆,又稱小篆。”中學《語文》:“秦始皇滅六國,實現統一後,整理了各國不同的字體,加以簡化,規定了一種標準的字體,就是小篆。”[注]同上。

2.應用出土文物做直接證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出土的大量文物在史學界可以補正傳世文獻,在文字學領域可探求古文字的發展變化規律。先生充分利用了這些最直接的證據來證明“小篆為戰國文字説”。主要實物證據:一是秦孝公十八年(前344)的《商鞅方升》,有銘文34字已經是規範的小篆,下距秦始皇統一六國還有120餘年。二是這120餘年的秦國器物還有《秦杜虎符》《詛楚文》《高奴權》《新郵兵符》以及有明確紀年的大約二十件兵器。這些器物的銘文基本上也是小篆,衹有少數形體是古籀的孑遺,個别的字已是隸書的寫法。先生對每一件列出的實物證據是否為小篆都從字形上進行了分析比對。例如《商鞅方升》“升”字寫法與今本《説文》略異,但與漢代金文全同;“大夫”二字合文與秦統一後的《琅琊臺刻石》全同;至於秦武王羽陽宫瓦當三種“不但是小篆,而且還有減損筆畫的字,至於形制與書法已和漢代的瓦當没有多少區别”[注]徐无聞:《小篆為戰國文字説》,《西南師範學院學報》1984年第2期。。先生對秦武王羽陽宫瓦當文字的結論的審慎與確定關注終生。在這篇文章的末尾有《作者附記》:“寫此文時尚未得見陝西師大所藏秦封宗邑瓦當,乃秦惠文王時物,全文一百四十餘字幾全為小篆。至1986年余乃得見,益信此文所論不謬。无聞記,1991年10月。”先生一生研治文字學,非常重視新的考古發掘物的證據價值,認為這些纔是“鐵證”[注]同上。。

3.通過理清“籀文與小篆的關係”進一步證明“小篆為戰國文字説”。王國維《史籀篇梳證序》指出:“文字之形與勢皆以漸變,凡既有文字之國,未有能以一人之力而創造一體者。”[注]同上。先生充分肯定王國維文字發展“漸變説”。同時,指出王氏不承認篆文和小篆標志了先後不同的歷史階段的不足。據此提出“文字發展階段性”的觀點發展王氏“漸變説”,方法是把《史籀篇》和《説文》中的字行進行比對;挑出西周金文與籀文和小篆比對;將春秋秦器如《秦公簋》《秦公鐘》上的銘文與西周金文比對。結論:在三百年中,籀文逐漸地簡化和改换,到商鞅執政的時代,已經成普遍通行的小篆。

4.因“小篆為戰國文字説”的確立,順理成章地産生了一系列新認識,解決了一系列問題。新認識一:秦國自商鞅變法後,建立地方政權,施行律令,文字趨嚮簡易,‘促使小篆逐漸變為隸書。新認識二:秦在統一全國以前,就推行“書同文”的政策,到始皇二十六年,是在全國範圍重申。新認識三:從文字學上,把兩漢通行的隸書勉强區分為隸書和八分是没有必要的。隸書發展到很成熟的時候,楷書在民間形成。新認識四:研究字形、字意的發展,不能墨守《説文》,在文物鑒定和古籍校理時,也不能僅據《説文》論斷是非。

5.“小篆為戰國文字説”的意義。一是正確認識漢字的演變史。先生勾勒出清晰的古文字演變史:殷周古文—籀文—小篆—古隸書。二是有助於正確認識鑒定相關的古文字。三是有助於正確認識《説文解字》的價值。先生認為:許慎的歷史地位完全可以和司馬遷並列,他們都對兩千年來中國文化的發展作出了不朽的貢獻。綜上所述,“小篆為戰國文字説”是1949年以來古文字學研究的重要成果之一。這一重要學説糾正了“小篆為秦國統一文字説”的定説,為中國文字發展史做出了創新貢獻。

勤於古籍校勘考釋並使之廣泛傳播,正所謂為往聖繼絶學,徐先生就是其中最勤奮的一員。先生一生校勘整理的家藏古籍有:《白石道人歌曲》(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寰宇貞石圖》(湖北人民出版社,1996年)、《廛間之藝》(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沈尹默先生入蜀詞墨蹟》(巴蜀書社, 1985年)、《管窺集》(待刊)等。

(一)清鮑廷博手校張奕樞本《白石道人歌曲》的校勘整理。

詞是應樂而生的文學樣式,由詞樂和詞文兩大部分組成。詞與音樂關係的起源研究,必須仰仗第一手資料。徐先生家藏的清鮑廷博手校張奕樞本《白石道人歌曲》(簡稱“張本”)最能體現姜詞的本來面日。“張本”收84首詞,最為完備,姜夔的自度曲17首,都載有完備的旁譜。在現存大約二萬一千多首宋詞中,有旁譜的僅存姜夔這17首,是流傳至今的唯一的宋詞音樂文獻。

积极的激励性外部环境能促进提升一般创造力。组织营造积极的激励性外部环境条件,如塑造组织整体的创新氛围、明确阐明整体任务目标、给予经常性的关于如何改进工作的反馈、提供强有力的团队支持、实施鼓励性监督、创造信任的工作关系、较多的知识共享空间、给予足够的资源,等等,都可以形成良好的外部环境,提升个体一般创造力。与此同时,减少消极的外部环境,如过多的工作量和紧急期限、竞争性绩效、可预见的负面评价、教条的组织结构,以及开展工作的种种限制等,则可以大大减小消极性外部环境因素对一般创造力的影响。

校勘《白石道人歌曲》從調查版本開始。為了調查《白石道人歌曲》今存版本情況,先生在考察了上海圖書館、四川圖書館、西南師範大學圖書館等處善本圖書後,歸納出版本的源流,並將確定的底本和主要校對本進行一對一仔細校勘。先生在校對“張本”中有兩項貢獻:一是“堪稱詞林珍秘”的“張本”,按照先生舅父崔氏“能流傳印行,有助於學術研究”的遺志,已化身百千,供後學研究欣賞。二是先生撰寫的《跋鮑廷博手校張奕樞本〈白石道人歌曲〉》堪稱校勘學的典範,值得後學認真研讀。

先生在注釋中認為:沈本即張本的影印本。但有兩點令人置疑,其中之一是“沈本中有17個字和張本不同”。先生在反復審視崔藏鮑校張本後指出:“崔氏此本紙質細潤,刷墨也不重濁,很少有模糊之處,版片上刊刻痕跡顯露得清楚。凡是與沈氏不同的字,都是剜去了原來的字,再嵌進木釘改刻的。最明顯的如《淡黄柳》‘小喬宅’,沈本作‘橋’,張本‘喬’字兩行綫,上下具有斷痕,與喬字四角對應,剜改之跡甚明。”[注]徐无聞:《跋鮑廷博手校張奕樞本〈白石道人歌曲〉》,《白石道人歌曲》,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由此得出沈本就是張本。由於從崔氏此本印刷墨色不一和版本斷缺處看出了張、沈兩本的不同原因,先生建議在影印出版時,一概保持原刻,不做任何描飾加工。古籍在影印製版中,稍不慎就造成新錯誤。這個專業的建議讓1987年版鮑廷博手校張奕樞本《白石道人歌曲》成為學者稱道的版本。

謹慎校理,不妄改字。先生指出,“張本”的改字,並不高明。雖然有得,畢竟是失多得少。例如,《石湖仙》“也學綸巾欹雨”,“雨”改成“羽”反而改壞了。這個實例在《也談敦煌文學研究》中有體現。比如,羅氏珂羅版《唐寫本唐人詩選》,即伯二五六號殘卷中,李白《飛龍引》:“鼎湖水,清且閑”。上海古籍出版社《唐人選唐詩(十種)》誤為“鼎河水”。羅氏珂羅版李白詩“呼兒拂机霜刀揮”,上海古籍版改為“呼兒拂機霜刀揮”。“机”改為“機”就錯了。這個”机”在唐以前是几案的“几”的通假字。因此,先生提倡古籍校勘應恪守不妄改字的校勘學優良傳統。

結論源於求實的態度。鮑氏不很通音律,校勘旁譜,衹要符號稍有差異,都仔細臨寫。先生説自己對音律是外行,校對旁譜,曾請教古琴家李墦。李老在進行專業考證和按譜試彈後,回復他。先生認為李老的鑒定是可信的,還是申明有待做進一步辨析。又如,“完全可以肯定鮑氏所用的馬氏底本並非杭大藏本,而是優於杭大藏本的另一個馬氏所藏抄本”[注]徐无聞:《跋鮑廷博手校張奕樞本〈白石道人歌曲〉》,《白石道人歌曲》,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為得出這個結論,先生於1981年 10月,帶上鮑校張本和其他幾種姜詞本子赴杭州,用杭大藏抄本與鮑氏本對校。

(二)《寰宇貞石圖》的整理及對碑刻研究的貢獻。

清末著名學者楊守敬選編《寰宇貞石圖》,是研究古代碑刻的重要圖録。1881年,他隨日本公使黎庶昌到日本。1882年,他整理的《寰宇貞石圖》,用先進技術縮影在日本出版。日本版《寰宇貞石圖》由日本大藏省印刷局承印,稱為初印本。1909年,有上海印本,稱為重印本。初印本是先生家傳的一部重要的金石著作,收録搨片二百七十餘種。先生自少年代,玩索此書,得益匪淺。1985年5月,國務院“八五”古籍整理出版規劃成立專案《楊守敬全集》,先生受邀整理《寰宇貞石圖》。《楊守敬全集卷九·寰宇貞石圖》獲國家新聞出版署“特殊獎”。

為做好此書的整理工作,先生研究了楊守敬從事碑刻收集研究的艱辛過程,撰寫了《激素飛清閣評碑記、評帖記·序》《〈寰宇貞石圖〉淺説》兩篇論文。先生推崇楊守敬“集帖之於碑碣,合之兩美,離之兩傷”[注]徐无聞:《激素飛清閣評碑記、評帖記·序》,《楊守敬評碑評帖記》,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的觀點,對其治學精神尤為激賞。先生指出楊氏治學令人佩服的有三點:一是逐件評述碑帖,將不同時代碑帖進行比較,指出用筆、結體、風格繼承和演變的軌跡。二是誠實做學問,不淹没前人論書成果。三是將品評書法藝術與學術考據相結合,華實相輔,信而有徵,勇於改正自己的錯誤。比如,“對《高陽令楊碑》的辯偽,先確認為真品傑作,在發現新的證據後,果是偽作,又增記一段”[注]同上。。先生所表彰的楊氏的治學態度,正是先生自己一貫堅守的學術態度。

(三)《沈尹默先生入蜀詞墨蹟》的整理出版成為以專業精神尊師的典範。

《沈尹默先生入蜀詞墨蹟》是沈先生應抗戰時期任四川省教育廳長的郭子傑的請求而寫的,計44首。1959年,徐先生得於重慶。這本墨蹟有兩方面的價值:一是信筆揮灑,彌見沈先生“一筆書”真趣,值得後人學習借鑒。二是彰顯沈先生詞學成就。沈尹默作為五四時期新詩的宣導者之一,他的舊體詩詞為書法家之名所掩。程千帆説:“尹默先生極意於詞。”夏敬觀評沈先生“小令造詣至深,能寫前人未盡之意,兼採南北宋長。慢詞雖澀,亦出之自然,不覺艱苦”[注]徐无聞:《沈尹默先生入蜀詞墨蹟·跋》,《沈尹默先生入蜀詞墨蹟》,成都:巴蜀書社,1985年。。三是彌補《沈尹默詩詞集》中重慶期間的44首全部缺的遺憾。徐先生整理的沈先生墨蹟立足讀者。沈先生“一筆書”墨蹟認讀的困難會影響一般愛好者從内容和形式結合上理解欣賞沈先生的詞作。因此,徐先生將沈先生的44首詞依原書次序,全部楷書斷句,付印於書後。

先生把每一部古籍的校勘與印行都當成傳承祖國文化遺産的“無量功德”。經他校勘的古籍都成為後世稱頌的精品,嘉惠學林,蔭及子孫。

作為文字學家和書法學篆刻學家,先生運用訓詁學、字形學、書法篆刻學從事文字考占、碑刻、搨片辨偽、書法鑒定等,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先生評歐陽修《集古録》跋尾:“不愧為大文學家的手筆,他不光注意考史,還要論文章、評書法、有議論、有抒情,在他的筆下,千卷碑刻並非枯燥無味的資料,而是足以怡情的珍物。”[注]徐无聞:《關於宋代書法史的研究》,《國際宋代文化討論會論文集》,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3年。徐先生考據、辯偽文章就有這樣的特點。其文章主要有:《高適詩文繫年稿》《唐詩輯夫十三首》《〈成都西樓蘇帖〉初箋》《黄庭堅卒年可以無疑》《釋“鋅”字》:《〈顔真卿書竹山連句〉辨偽》《〈秦蟬山刻石、泰山刻石〉考辨》《褚遂良書法試論》等。

(一)從《〈成都西樓蘇帖〉初箋》看文史兼備的考證智慧。

《成都西樓蘇帖》(又稱《西樓帖》)是宋人汪應辰集刻的蘇軾墨跡,30卷全本失傳,現存宋搨殘本約占三分之一,上海文明書局影印本裝為六册。從影印六册本看,有詩27首,文18首,書簡41首,臨古帖2種,書杜甫詩2首,殘缺者以一首計,總計90件。先生認為:《西樓帖》對於研究蘇軾的書法藝術和詩文、考證蘇軾事跡有重要價值。《〈成都西樓蘇帖〉初箋》作於1990年。先生晚年學識進入化境。該文足以代表先生考證文章理論與實踐水準,堪稱匯通史、詩、文、書、藝諸多方法考辯的範本。

從《西樓帖》看蘇軾的書法藝術發展軌跡:《西樓帖》的書體楷、行、草兼有,完整包含了蘇軾早中晚三個時期的墨跡。先生對蘇軾書法風格的評價是:蘇軾早年的字,結體端正,筆姿秀潤,行筆熟而不滯,功底厚實,但尚未形成自己的風格;三四十歲的字,就很有蘭亭味道;貶黄州後的書跡,大筆淋漓、氣勢豪宕,健而和,肥而秀,到達成熟境界,充分表現他獨特的風格;老年所書,與中年基本一致,但筆力愈沉厚。

(二)《高適詩文繫年稿》對研究高適生平的新貢獻。此稿於1962年完成,1979年修訂,發表在《西南師範學院學報》1980年第2期上,歷時近20年。該文被列入《大陸五十年來唐代文學研究論文要目 (1949—2000》)。先生對高適生平研究的貢獻:一是補正高適生於公元702年説。二是認為高適於天寶八年冬,送兵去青夷軍。三是認為高適在天寶九年因不堪拜迎長官,鞭打百姓,遂賦詩辭封丘尉入河西幕。

(三)《唐詩輯佚十三首》豐富了《全唐詩》的内容。先生晚年“教學有隙,弋鉤群書”,得《全唐詩》《全唐詩外編》未收録之詩十三首,並一一校勘考訂。計有:武則天二首《五言過棲巖寺》《賜姚元崇按決鹽池詩》;姚崇二首《五言過棲巖寺》《答御賜按決鹽池詩》;韋元旦一首《五言奉和前(姚元崇過棲巖寺)》;張循憲一首《五言歲隙登棲巖寺》;張敬之一首《賦城上烏、勒歸飛二字》;李棲筠一首《平泉郊居即事奉寄侍郎大尹》;王師閔73頁《題□□(瀑布)三首》;僧無德一首《贊寧國寺鄉畫》;無名氏一首《詠鏡》[注]徐无聞:《唐詩輯夫十三首》,《古籍整理出版情況簡報》第253期,1991年。。

(四)《黄庭堅卒年可以無疑》,兼用歷史文獻和黄庭堅真跡對比的方式辯出真偽。多年來學術界對黄庭堅的生卒年基本無疑。于景祥説:“關於黄庭堅卒於宋徽宗崇寧四年的記載是有疑問的,應該引起學術界同仁對這一問題進行更深入的研究和探討,以便徹底澄清是非。”[注]徐无聞:《黄庭堅卒年質疑》,《文學遺産》1991年3期。引用于景祥:《黄庭堅卒年質疑》,《文學遺産》1990年第3期。于先生提出探討的證據一是《三希堂法帖》中《洛陽雨霽詩》,認為這是黄庭堅的手跡,大致可信。徐先生指出這件欽定的東西“恰好是一件拙劣的絶不可信的偽作”。于先生提出探討的證據二是《揮麈録》,認為《揮麈録》為記載宋人政事、制度、人事等的筆記,被當時史書所採用,是比較可信的。針對筆記一類的證據,徐先生認為:某條史實是否可信,經過實事求是的辨析之後,纔能判斷,並條分縷析、引經據典地證明《范寥告張懷素變》不可採信,張懷素謀反與范寥没有關係。黄山谷不可能顛倒日月“縱臾”范寥謀反。崇寧年間,元祐黨人遭受打擊迫害,范寥不遠數千里尋訪山谷,正表明他的品格和政治傾嚮。該文一是從書跡流傳、書法風格辯别真偽,再次肯定黄庭堅卒年可以無疑,二是援引史傳糾正野史筆記對范寥的污蔑。

(五)碑刻辯偽,顯示出徐先生深厚的文物鑒定底藴。鑒别真偽,是研究藝術作品的前提。先生碑刻辯偽文章主要有《〈顔真卿書竹山連句〉辯偽》《〈秦嶧山刻石、泰山刻石〉考辨》《褚遂良書法試論》等,其議論精確,悉有證據,真贗瞭然。對碑刻的辯偽,先生採用的方法既有前人使用的一般方法,更有别人不能為而先生最擅長的方法。先生不僅論斷某貼、某碑為偽,更指明其偽之所在,根據避諱字、古今字、行文格式和使用詞語等來鑒别某代某家的書風文風。其見識之精敏,引證之該恰,行文之簡潔有味,都給人以啓發。

徐先生享年62歲,辭世之時,正是通會之際,令人十分惋惜。回顧先生的學術歷程,感到有以下幾點值得後學借鑒:一是少年力學,暮齒勤修。先生回憶兒時學習的情景:“童年摹印更學書,油燈欲盡四更初。”二是善於從各類文獻中獲取“新知”。正如他的甲骨文字集聯:“唐宋高文可傳舊學,商周古史更獲新知。”三是無證不信的治學精神,對每個結論都表現出加倍的審慎。四是啓發智慧,示後學以途徑。例如,關於宋代書法史的撰述。後學衹要按照他的指嚮勤奮踏實行動,一本具有高學術水準的宋代書法史就一定能誕生。五是敬誠的明道問學精神。先生詩《嘉祥范氏墓所出銅印》:“我之重此印,直是敬其人。寄予後來人,人生貴誠信。”先生常言:人品很重要。弘一法師人品高,從字上體現出來,就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六是善於在研讀中得樂。先生在三十歲、五十三歲分别治“欣然忘食”印。《管窺集·跋》展現出久思不得其解,豁然開朗的瞬間擊案稱快之情狀。七是批評很富有理性與激情。上世紀80年代初,先生在文章中為杜甫、蘇軾、劉光第等翻案,理直氣壯地還原他們的歷史地位。八是在藝術實踐中,善於自我鞭策,摒棄終南成名路徑。在《記從沈尹默老人學書法》中説自己近五十之年,學殖荒落,唯有振作精神,不斷地學習纔能抬起頭來瞻前後顧。以上八條是我研讀先生論文集的體會,放在文尾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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