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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过眼之空花,现梦中之丑态

2017-03-03张辉

北方文学·下旬 2016年10期

张辉

摘要:在天津一二十年代的滑稽讽世小说中,董荫狐的《换形奇谈》是不可忽视的重要作品。本文从原始期刊的第一手材料入手,对《换形奇谈》进行细读与文本分析,发掘出其重要的思想意义与文学史价值。

关键词:董荫狐; 《换形奇谈》; 思想意义; 文学史价值

在天津一二十年代的滑稽讽世小说中,董荫狐的《换形奇谈》是不可忽视的重要作品。虽然对其进行详细解读的研究者鲜有,但文学史的书写者都对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董荫狐为董濯缨之弟,其兄濯缨既为《益世报》之编辑,董荫狐便也为该报撰写小说,曾著讽刺小说《换形奇谈》,揭露当时政界内幕,笔下颇为辛辣,连载后未出单行本。”[1]董荫狐与其兄董濯缨同为《益世报》推出的通俗小说家,其《换形奇谈》从1922年开始在《益世报》副刊连载。有研究者称“它同《英雄走国记》、《新新外史》一起代表了20年代北派通俗小说的最高成就。”[2]

董荫狐在《换形奇谈》的第一章的开篇“不可思议之奇遇”中就表明了写作此文的目的,作者对当时的社会现实有着清醒和深刻的认识,并表明这是一部讽世之作,他借一个有趣的故事对当时的社会给予了深刻的鞭挞和辛辣的讽刺。作者同时也点明了这篇小说的创作目的“这一篇著作,既不是神怪也不是迷信,含有滑稽警世之意。”可见,整部作品讽世意识贯穿于始终,反映出作者持久的否定态度和批判精神。这样一个讽喻的故事以“梦”的形式展开。在梦中“我”用老翁传授我的“夺舍之法”分别换形成了督军、议员、新文化家、新闻记者、劳工、爱国学生领袖、名伶及名妓。于是,作者对于现实的批判性也在小说中人物换形而成的诸种身份的荒诞性情节建构中展开。

作者铺排渲染了小说中人物穷奢极欲的物质条件,并通过对生活细节细致入微地描写展现了他们生活的萎靡,用人物的奢靡的生活方式直接讽喻当时的社会现实。“一脸横肉,暴长钢髯,怒目横眉”的督军,豪华的住宅“地上铺着光滑无比织着花纹的席子”。议员出行乘坐的是“英俊的亨斯美”的马车,“鞭影一摇,便轮声辘辘,蹄声得得,追风逐电的,向前而来”。而议员的生活常态就是整日地抽大烟、打扑克、聚众赌博。新闻记者居住的楼房“高大,玻璃通明,电灯照着屋里,似雪一般的亮”。新闻记者不仅用剪刀加浆糊的模式来应付工作,还公开收授政府的贿赂,在烟花柳巷大吃大喝,与歌女把酒言欢。不仅如此,爱国学生领袖的生活也充满了权钱交易,充斥着钻营和苟且。学生领袖“我”的同伴看上了一位妇人,想要前往她家示好,不想落入了恶人设下的圈套,被敲诈了两百元。可以看到,不论是军阀议员等官僚阶层,还是新闻记者等知识阶层,或者是下层民众名伶、名妓,甚至是爱国学生领袖,他们的生活都极尽腐败,权力与金钱的争夺都成为他们生活的第一要义。小说还通过文中次要人物之口,间接描摹了小说中各色人物的丑态,入木三分地揭示出军阀政客争权夺利的丑行,嘲弄了上层政治投机者的可鄙嘴脸,对社会政治腐败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进而达到对于整个社会的讽刺以达到小说讽世的目的。董荫狐借小說人物之口传达出的是他对政界黑幕的憎恶和讥讽式的批判。由此可见,董荫狐想要达到的讽世是多向的,包括的内涵也是多方面的,不但包括官场政坛等时事政治的方面,还包含文化和人性,这显示出董荫狐对于社会人生的多方体察,也反映出他对更深远问题的积极探索。借文中人物之口来间接地达到讽世的目的,使得小说的讽喻性更强,小说对社会现实的批判更深刻。

作者评价新文化家的章节是值得注意的部分。在对于这些章节的细读与分析中,我们可以发现通俗文学家与新文学家的关系以及通俗文学家对待新文学的态度,以及二者本质上存在的隔阂。董荫狐用了第六章“请看新文化家”及第七章“新文化家之拉杂谈”对新文化家展开了详尽的叙述。在作者通过小说的叙述人“我”梦到自己换形成新文化家并与他们交往了一天的过程中,体现出作者对于新文化家的嘲讽及批判。

首先,对新文化家外貌的描摹体现出作者的情感倾向。作者笔下的督军虽然专横但仍威风凛凛,议员虽然道貌岸然但仍仪表堂堂,但描写新文化家却用借代的手法突出了他们外貌的特点“大脑袋”、“长白廯”、“长黑记”,正如作者自己所坦言,想到新文化家应该是“漂亮时髦”的,“谁想却是腐败穷酸,并且一个个的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对新文化家的生活的境遇的书写也与前文的督军、议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是白菜豆腐冬瓜。对于这样的生活条件,他们没有抱怨,反而是知足的满意的,“把一片白菜放进嘴里嚼了又嚼”。作者夸张的描写显然有些不符合实际,其除了为了体现滑稽小说所要达到的讽世的效果的同时,更体现了通俗作家与新文学家之间的深深的隔膜。

其次,除了对他们生活境遇的鄙视之外,对于新文化家的思想及观念,作者也持有很深的偏见,并在文中予以辛辣的嘲讽。当谈到新文化家们作诗的时候,举了“长黑记”所做的一首爱情诗为例,题目是《她他它》。“大脑袋”的新文化家给这首诗很高的评价:“据这一首诗,思想结构都是不可多得的,在新诗中,总要推是个杰作。假使杜甫再世,李白重生,他思想也不能如此微妙,他笔下也不能如此灵活的。”而“我”显然对此评价并不认同,“眼泪鼻涕差点一起笑出来”。从这样辛辣的讽刺可以看出,作者对新文学持有强烈的否定态度,如文本中“大脑袋”谈到如何进行新文化运动,“简单言之,今日要打算发扬中国的文化,使他凌欧驾美冠古绝今,只有顺着这两条道路去走。一件便是废掉文言,代以白话,一件便是废掉了从先的句读,代以各种新式的符号。”以白话和新式标点的使用来概括新文化运动显然是不够准确的。然而,通俗文学家却只能停留在这样浅显的层次上去理解新文化运动,他们与新文化的隔膜是明显存在的。

《换形奇谈》在艺术方面也有其独特性。传统的短篇小说多用第三人称的方式来叙述作品,而董荫狐的《换形奇谈》则借鉴模仿西方小说中的第一人称的叙事方法。这篇作品自始自终由叙事人“我”的一闻一见组成,“我”虽然换形成故事中的各类人物,但由于故事的设定“夺舍之法”,是“我”用灵魂占住别人的肉体。这样一来,在“灵魂”仍然属于“我”自己的情况下,作者设定这样的叙述者,既参与小说中事件的过程,又与小说事件本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与故事人物有着联系,在文章的结构上也起到了连缀的作用。小说在语言上也极有特点,运用了说书人的语言,使用了插叙的手法。如在“烟赌窟中之议员”一章,作者在描写议员所乘坐车辆等次的时候,插入了这样一段叙述:“阅报诸君,倘要问这等次,是怎么分的。我不妨给解释解释。因为现在京师的口碑把议员分作三等。坐汽车的是头等,坐马车的是二等,坐包车的是三等。要问我做野鸡车的是甚么,我只好说是不列等的了。”[5]

小说在整体的结构上也很有特色,开头入世的选择与结尾出世的结局形成了首尾呼应,透露出作者哲学的思考。在小说的开头,老翁传“我”夺舍之法,问“我”想要出世还是入世,并明确告知了“我”出世与入世的不同,而“我”并不甘心就此脱离尘世,于是我选择了入世之法,并认为:“各种生活,都去阅历一遍,戴上假面具,登了大舞台,必待身临其境,才知道那种事,决不是人干的,我想到了那时候,足下的胸中,自然可以彻底澄清,无复渣滓。”[6]而在换形成了诸种人物,梦醒之后却“把世情看得淡泊异常,便想着要披发入山,不复问世了”。 在经历了“换形”的过程之后,看透了世事,不管换形成为什么人物,什么身份,总逃不脱浇薄的人情苦难的境遇,而社会的现实使得不论什么身份的人都无法快乐自由地生活。董荫狐在对世事丑恶的描绘中揭露出了人性的丑恶,也以梦醒终究看透世事的结局预示了人生的虚无。《换形奇谈》没有采用时事批判式的严肃批判与写实的笔法,而是采用了造梦的手法,以虚拟的“换形”的滑稽手法结构小说,让小说看似荒诞,但敏锐地抓住了现实中的丑恶人事予以批判,具有极强的讽世效果。

参考文献:

[1] 张赣生.民国通俗小说论稿[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5:60.

[2] 张元卿.民国北派通俗小说论丛[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146.

[3] 董荫狐:《换形奇谈》,《益世报》1922年7月30日。《换形奇谈》自1922年7月30日始在《益世报》副刊《益智粽》不定期连载,至1923年3月17日结束。本节引文均选自此篇。

[4][5][6] 董荫狐:《换形奇谈》,《益世报》1922年9月25日、24日,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