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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弹爆炸后,我到爆心取样

2017-03-01胡日登

文史博览·文史 2017年1期
关键词:榴弹炮核试验原子弹

胡日登

20世纪60年代中国进行第一颗原子弹试验,取样的方式有好几种。其中一种是用榴弹炮把专为取样特制的取样伞发射到蘑菇云中,炮弹爆炸,取样伞张开,收集蘑菇云中的沉降物,获取所需数据。发射取样伞的工号位于爆心西北方向,距爆心10公里。

为了发射取样伞,试验委员会从沈阳军区炮兵团调来一个榴弹炮连,由一位副团长领队,来参加首次原子弹试验。

1964年8月,参加试验的单位,从祖国四面八方云集罗布泊试验场。沈阳军区榴弹炮连也已到达场区。

“八一”节刚过,我的直接领导核试验基地政治部宣传处杨斌处长派我到榴弹炮连蹲点,任务是了解该连进场后,有什么问题需要机关帮助解决的,及时向有关部门反映,起个联络员的作用。8月2日,我就去了榴弹炮连。

这个连是沈阳军区炮兵团的一个优秀连队,官兵关系融洽,作风优良。据了解,在战争年代曾完成过攻坚任务。进场后,他们肩负近距离向蘑菇云中发射取样伞的任务。

为了模拟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他们在山头上放置了一个TNT大炸药包,插入雷管,把引爆电线拉到工号,在工号内接通电源引爆炸药包,山头上一声巨响,随即升起一个蘑菇状烟云。炮手们以最快的动作,把榴弹炮从工号推到发射阵地,向蘑菇云中发射。他们每天的训练就是做这样的演练,只是炸药包的大小要根据爆炸后烟云升起的高度而增减。由于他们执行任务位置距爆心最近,指挥员和炮手、操作手必须穿防护服,戴防毒面具。除了刮风、下雨天外,每天坚持反复演练。我参与了他们演练的全过程。

1964年10月16日上午,炮连担任领队的副团长和连长、指导员、有关排长、操作手和炮手,进入工号,准备执行试验任务。其他人员、车辆、帐篷及一切物品,撤到“201”地区,搭起帐篷,建起连队的一个新住处。连队官兵准备下午参观试验。我也告别了该连官兵,回到设在场区的机关驻地。

我回到“201”地区后,在机关食堂吃过午餐,基地机关在场区的全体人员就集合整队登上白云岗。白云岗是我国大气层核试验的参观区,距爆心60公里。管理员按指挥部为各单位划定的参观位置,我在政治部的位置就位。

场区指挥部的部分办公桌椅,也从“201”工号搬到了白云岗参观现场。试验总指挥张爱萍将军的电话,直通北京国务院总理办公室。

在指挥部区域参观的,有国防科委和基地等单位的高级将领;二机部部长刘杰、副部长刘西尧,九院院长李觉、副院长陈能宽等高级核科学专家。他们都戴着深度黑色的防护眼镜,面朝爆心。因那种特制的防护眼镜数量少,参观的人多,其他人员必须背朝爆心,核爆炸瞬间要闭好眼睛,以防核辐射伤害。

参观的现场指挥,是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处长苏润海。在“0”时即将到来时,他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高声发出“闭碾(眼)睛”的口令!

我迅即紧闭眼睛,只感到身边骤然闪过一种强烈的光亮,我意识到原子弹爆炸的光辐射已过,转身朝爆心一看,一个巨大的火球翻滚着向上升腾,随即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火球逐渐形成了一朵接地的紫白色蘑菇云。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参观的人们眼含着热泪,异口同声地喊着、跳着,“成功啦!”“原子弹爆炸成功啦!”有的相拥着抱在一起,有的把帽子抛向天空。基地首长喜气洋洋地走到二机部、九院的领导和专家们面前,和他们一一握手,向他们祝贺成功!

我们政治部的参观位置,紧靠指挥部左侧。原子弹爆炸后,张爱萍立即拿起电话,非常兴奋地向总理报告:“总理!我们成功啦!原子弹爆炸成功啦!”周总理反问了一句:“怎么证明是核爆炸?”

尽管指挥现场的高级将领和所有专家都认为是核爆炸无疑,但对周总理的严谨问话却无法立即回答。直到飞机穿越蘑菇云取样,防化兵第一梯队进沾染区侦察,空中和地面的沉降物都测试到核辐射剂量数据;测量到火球发光时间在3秒以上;爆后烟云上升到8~9公里高度;铁塔已经消失(当时观察不到,事后接近爆心才见到铁塔下部残骸);冲击波超压在23公里处还能记录到,近处5000米的一些探头被打坏……张爱萍把获得的这些数据,迅速向周总理做了报告。爆后10多分钟,现场广播播出了周总理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向参加我国首次核试验的工人、工程技术人员、科学工作者和解放军官兵表示热烈的祝贺!

为了对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后的爆心留下一个永恒的记忆,我和司、政机关的几位同志,在防化部申领到沾染区准入证,于10月18日上午(爆后第三天),乘坐一辆8座吉普,直驶前进庄,距爆心40公里。这里是进沾染区的哨卡,也是防化部设立的一个洗消站,搭了几顶帐篷。有两顶帐篷内侧两边有供洗消用的热水淋浴喷头。进沾染区人员经验证后,领取、穿戴防护服和防毒面具,才可以进入沾染区。我们的车行驶到距爆心100米左右,看到辐射侦察兵在地面标示的辐射剂量是每小时8仑,坐在副驾驶座位的军官就示意驾驶员立即停车。他叫大家下车,并告诉:“我们在这里只能停留半小时,请大家看好表,要准时上车返回。”

下车后,我首先看的是铁塔。这座原来雄伟壮观、拔地102.438米高的自立式铁塔,在核爆炸的瞬间,上部化成了气体,塔身残骸像一具巨大的恐龙骨架,扭曲着倒在地上(22年后,这里竖立了“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纪念碑)。

从爆心至我们的停车处,地面上原来的沙石,核爆炸瞬间化成了玻璃体。坦克上南竹大的炮管,被冲击波打弯。飞机、装甲车等兵器,受到严重破坏。

回到前进庄,我们洗了淋浴。着装后,防化兵用仪器探头对我们逐个进行了全身探测,确认身上没有沾染物,受核辐射剂量也没有超过4仑。

随着核试验作业队和军内外效应單位陆续撤离场区,基地机关驻场区的全体官兵也于10月底撤离了场区,回到马兰。

《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事记》中,醒目地记载着两件大事,一件是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完全达成协议,实现了朝鲜停战;一件是1964年10月16日15时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这两件大事,都是当时震撼全球、备受世界人民所关注的,都大大弘扬了我军的军威,大大提高了我国的国际地位。我深感幸运的是,在我的军旅生涯中,我都经历了,既亲历了朝鲜前线的停战之夜(见《文史博览》2014年第8期),又亲历了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在这两件大事中完成了组织交给我的工作,奉献了我的青春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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