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敢:大明王朝最后的子民们
2017-03-01
果敢:大明王朝最后的子民们
近些年,果敢因战乱不断曝光,被称为“内讧迭起的九反之地”。“果敢人”这个崛起于缅北高原的华人社团,在血统、历史和文化上带有太多的中国烙印,加之在地理、经济、社会等各方面,果敢都与中国保持着天然而密切的联系。
果敢位于缅北,毗邻中国云南镇康、耿马县之西。当地自号果敢人,缅甸承认为其132个民族中的一个少数民族,“果敢族”95%以上人的血统是中国的汉族。该地主要流通使用人民币,人们说的是云南官话,学校教的是汉语,用的教材是中国国内课本,手机使用的是中国移动号码,座机用的是云南监沧地区“0883”区号。
北金三角,大明王朝最后的子民们
“果敢”,望文生义,本来是形容武人果决勇敢的好字眼儿。但在果敢特区,这个词其实并非汉语,而是来源于缅甸的掸族语。“果”是九的意思,而“敢”是人家的意思,合起来就是“九户人家”的意思。那么,这“九户人家”从何而来呢?
这就要从三百多年前的一场改朝换代说起。从明到清,从民国到缅共,“前朝遗民”似乎注定了和果敢有着特殊的缘分。
公元1644年,闯王李自成攻陷北京,明朝灭亡。随即清军入关,横扫了李自成的大顺、张献忠的大西,又向南明发动了进攻。1659年,南明最后一位皇帝——永历帝朱由榔为逃避清军追杀,带着上千臣民,从云南逃入缅甸,但终究无法自保。三年后,在平西王吴三桂的威逼之下,缅甸国王交出了永历帝。
据说,吴三桂本想将永历帝斩首,倒是满洲将领认为太过分,建议保留全尸,于是吴三桂亲自动手,在昆明篦子坡把永历帝用弓弦勒死。永历虽死,那些南明残军却多数留在了缅北。他们的数量虽不算多,但却是当地的第一批汉族移民。掸族语中的“九户”,应该指的就是他们。
其中,一位残军将领,自称祖籍南京的大理人杨高学,在与当地其他民族的争夺中,最终建立起汉人政权,形成了今天果敢特区的雏型,开始了杨土司家族持续三百多年的统治。
从此之后,果敢作为萨尔温江以东的汉族聚居区,吸引着形形色色的汉族移民不断迁入,又逐渐向缅甸各地辐射开去。最终形成果敢县人口仅有20万,全缅却有100多万果敢族的民族版图。他们说汉语,大多自认汉族,保持着与云南边境汉族一样的生活习惯和文化风俗。
缅共时代的彭家声
任何一位“果敢王”,都把自己的私利放在第一位
虽然是明朝遗民之后,但杨家并无效忠大明到底的意思。入清以来,从雍正到道光年间,为了自己的“合法”身份,杨家屡屡向中央政府示好,表示自己的忠心。经过不懈努力,最终得到了清朝政府认可,被封为世袭果敢县令,并颁给“世袭果敢”铜印,取得了合法的统治权。
但不久之后,1886年,英国吞并缅甸贡榜王朝,将其作为印度的一个省。缅北的木邦土司困桑董红降英后,与之关系亲昵的杨土司也见风使舵,趁机又投向英国,成为英缅治下的土司。1897年,英国迫使清政府签订《中英续议滇缅条约附款》,果敢正式划归英属缅甸,生活在果敢的汉族由此改称为果敢族,汉语改称果语,汉文改称果文。
从明到清再到英国,杨家前后三次变色,可谓“三姓家奴”。不过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他们追求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利益,是对其自治权力的认可。至于具体向谁效忠,显然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1948年,缅甸独立,世属中国云南镇康的果敢,本该回归母国。但杨土司家族再一次出于自己的私心杂念,宁为鸡头不为牛后,为了保住自己千秋万代的土皇帝宝座,当时的果敢土司杨振材和他的弟弟杨振声在缅甸联邦首届国会中提出议案:“果敢系缅甸联邦领土,果敢人民应当享受缅甸联邦的合法公民权益。”经国会通过,被载入缅甸联邦宪法。1962年,中缅两国划界,本着“尊重历史,照顾现实”的精神,果敢被正式划入缅甸版图。
杨土司家族的美梦做得挺好,幻想改朝换代后,能够继续维持自己家族三百年的统治。可人算不如天算,缅甸废除土司之后,执行强硬民族政策的缅族军官团发动兵变,缅甸政府军随后进驻果敢,杨振材被捕,杨振声逃亡泰国,杨土司在果敢的三百多年统治宣告结束。那枚由清朝颁给的铜印,一直用到1965年4月,终于完成了历史使命。
而此时,又一批汉族新移民出现了,他们将深刻地影响果敢的命运,直到今天。和四百多年前南明军的窘迫景象相似,1950年代初,一批国民党残军同样是被解放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终溃败入缅,盘踞于缅泰老三国交界地区,这就是金三角“国军残部”的由来。为了“反攻大陆”,他们在果敢办了一所军事学校,培养军事人才。日后闻名金三角的大毒枭坤沙和罗星汉,还有彭家声都是这所学校的学员。
1960年代,国内外形势的迅速变化给果敢地区带了一场大动乱,背景各异的各种势力你争我夺,给野心家们创造了充分的发展空间,这一时期的果敢乱局,俨然就是一场小规模的诸侯争霸。
出于各自利益的选择,果敢军校的同学反目成仇:彭家声效忠于杨土司,罗星汉则转而效忠于缅甸政府。在与缅政府军的合作下,罗星汉终于驱逐了杨土司的势力,成为果敢新的汉族军阀,这也成为他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罗星汉从武装押送毒品运输开始,逐渐发展成为拥有马队、仓库和海洛因提炼厂的毒品大王。到了70年代初期,他已经是金三角地区的大毒枭,被美国人称为“海洛因教父”。
而彭家声虽然不敌罗星汉和缅军的联合围剿,却并不服输,退入中国云南境内之后,他脱离杨土司集团,加入缅共人民解放军,最终又杀回了果敢,撵走了罗星汉和缅军。
小小的果敢,就始终处在这般风云变幻之下。任何一位“果敢王”,都把自己的私利放在第一位,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永远的只是他们对个人利益的追逐,从晚明至今,一脉相承。
反思:身份认同的尴尬带来的诸多无奈
不可否认,果敢在血统、历史和文化上带有太多的中国烙印。加之在地理、经济、社会等各方面,果敢都与中国保持着天然而密切的联系。
根据云南民族事务委员会的调查显示:中国移民到缅甸果敢地区的共有约21万人(包括流动人口),其中老街就有11万多人,主要以汉族(果敢族)为主,他们通用汉语,其余还有彝、傣、苗、傈僳等数个主要民族。
因此,大多数果敢人内心的祖国仍然是中国。但自从果敢被划归缅甸后,果敢在国际法意义上属于缅甸,这造成了果敢族在身份认同上的脱节。
而缅甸方面出于大缅族主义的考量,虽然承认了果敢族的合法地位,却并不给予其国民身份待遇。果敢族居民甚至没有缅甸公民普遍使用的身份证明,也不能自由出入缅甸内陆地区。
而在果敢内部,彭家声20年的统治,则完全是一部排斥异己,任人唯亲的政治史。彭本人任特区主席不说,他的六个兄弟和五个儿子中,除二弟夭折、第四子痴呆外,其余9个都在政府和同盟军的要职部门负责。彭氏家族像当年的杨土司家族一样,牢牢掌握了军事、政治和经济大权。
从果敢三百多年的历史和现实来看,无论是杨土司、缅共还是彭家声,这里的军阀们显然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认祖归宗”,他们唯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私利和统治地位。一直以来,对于缅甸的少数民族地方武装组织,我国始终采取“三不”方针:即政治上不承认,经济上不援助,军事上不渗透,但在实际中,却又留有一些调和的空间。在缅甸局势极不太平,各种势力积极参与搅混水的今天,我们似乎应该把态度表示得更明确一些。在缅甸问题上,重申国家主权原则仍是必要的。
(《长江商报》2015.2.1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