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新宅

在家乡父老面前，这场基于“孝”而引发的我与村镇的恩怨纠葛，从一开始我就败了。

岁岁年年人不同，新宅新火新气象。

2017年1月31日，正月初四，湖北省公安县，父母宅子莫名其妙起了电火，悬挂在外墙的电表化为灰烬，一根排水管烧成一团糨糊状，过火面积倒是不大，现场“啪啪啪”的电火声音如同燃放鞭炮，母亲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迈不开脚，好在左邻右舍纷纷跑来灭火。

一周前，父亲亲自熬了浓米汤，这是一种植物性“糨糊”，他敏捷地爬上梯子，站在大门口贴春联。

这是一幢新修的房子，占地百余平方米。据当地电工师傅判断，火因由电表自燃引发，当时我不在现场，在微信朋友圈分享“火灾”图片后，不少朋友以“财运太旺”为我压惊。

对于“财运太旺”的解释，我不认同。易经第十四卦曰：火天大有。《象辞》说：本卦下卦为乾为天，上卦为离为火，火在天上，明烛四方，这是大有的卦象。

通俗地说，君子观此卦象，取法于火，洞察善恶，抑恶扬善，从而顺应天命，祈获好运。

拆与建

过去的2016年下半年，父母房子的“拆”与“建”闹得沸沸扬扬，这一不愉快的经历迫使我写下了《谁拆了父亲的房子》。文章刊发后，本已近乎陷于抑郁的我，雪上加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不明真相、不涉其中的旁观者加入论战，却不知道我是一个愈战愈勇的斗士。我在发给公安县县长杨运春的短信中说：“在家乡父老面前，这场基于‘孝而引发的我与村镇的恩怨纠葛，从一开始我就败了。”

镇政府后来回应了一个“情况说明”，然而不久即被撤下，为当地多少挽回了些面子的“情况说明”不值一驳，我始终不愿意将战争升级，克制地将矛盾控制在村镇这一层面上。

感谢当地各方的共同努力，没有绑扎圈梁钢筋、没有混凝土浇筑、没有奢华的复杂施工，新房在春节前一周竣工了，加高的隔热层有些不伦不类，比起旧房子，新房子终究是敞亮了许多。

感谢公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陈念祖，在与之长时間的电话后，尽管有被操纵的汹涌民意与以偏概全、幸灾乐祸的杂音，在他了解事情的基本全貌后，他始终在双方中间做善意的沟通，他教导我，不要去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谈判本是一种互相妥协。

我并不知道他是否慢慢懂了我。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叫板”？一场欺负父母的局部战争，作为家中长子，为了父母，根本不需要格局与胸怀，只知道冲呀、冲呀、冲呀！

后来交谈得知，陈部长是我本科校友，大师兄矣。春节前二天，应父母乔迁之喜心愿，我小范围邀请了亲朋好友来家道贺，大师兄亲自驾车拎着家乡茶叶前来庆贺，令我甚为感动。

而我邀请的章庄镇党委书记与镇长并未出席，我倒是希望能够与他俩有“杯酒释前嫌”的畅快，如果他俩心中仍存芥蒂，请让历史惩罚我。

农村新貌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乡村的进步是巨大的。农村贫困人口在迅速减少，2011年至2016年，每年脱贫人口都超过1000万；农村基础设施和居住条件在大幅改善。

当然，中国乡村在迅猛发展的同时，也存在地区差异和不均衡问题，青壮年流失造成人口空心化，工业化、城镇化带来环境污染，部分地方法律意识还很淡薄。

我之所以选择批评家乡，狭隘的观点会认为，那是为了父母之私利，相反地，我很愿意看到我的一篇拙文可以激发对农村的反思：随着城镇化演进以及农村面貌的变迁，我们需要对农村进行更深入更细致的观察、记录与反思，需要寻找和破解真正改变城乡二元结构的答案，在人情与法治角逐中，寻求一个最大公约数，平衡相关利益方的价值取向。

“穷是劣根性。没办法，那是父母仅有的一点财产。”对于我维权的发声，弟弟十分理解我，“精准扶贫或许应该给父母亲建档立卡的，镇村干部不能因为我们进城工作了，就很自然地认为，父母早已脱贫致富。”

对于共同分担重建房屋的投入，我一直也持赞同意见，实际上，最后我与弟弟各拿出了一笔费用。我也深深了解，在农村有许多钱要花，村容村貌、环境卫生、邻里关系、民俗民风、生产互助、扶贫济困、社会合作、土地整理、产权保护、祖宗祭祀等等。

新乡贤

农民大量进城打工，村民关系市场化、传统组织和权威弱化，乡土秩序分崩离析。但这两年和前些年相比，乡村正积蓄着自我觉醒的力量，一股内生的向上力量正破土而出，将落后破败的乡村引向一个希望的原野。

近来有个词比较火——“新乡贤”。一般情况下，人们将有德行、有才华，为故乡、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称之为“新乡贤”。农村优秀基层干部、乡村教师、道德模范、身边好人等先进典型，成长于乡土、奉献于乡里，在乡民邻里间威望高、口碑好，正日益成为新乡贤的主体。毋庸置疑，这些人是乡村觉醒的强大内在驱动力。

我认为，美丽乡村要靠富裕农民来支撑。如果指望农民不动窝留守家乡，过一种“十亩土地一头牛”的苦日子，让你起兴时到农村走一遭，去收获你的乡愁，那不是太残酷了么？留住乡愁绝对必要，但正确的路径是城乡统筹发展，实现城乡一体化。

借用鲁迅先生在《故乡》里的一句话：“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不愉快的全部翻篇，院子门前栽了两棵窝竹，宅子周围移植了花卉苗木，春天快要来了，它们即将吐出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