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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

2017-02-27宋以柱

领导文萃 2017年3期
关键词:老耿山子干活儿

宋以柱

镇上来村里查账的小组,早上来,傍黑走,从小年那天一直查到腊月二十九。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已经贴上春联,等大年三十的鞭炮了。

财政所老李,合上最后一个账本,到火炉子跟前蹲下,抽出一根烟递过来:“老耿,没什么事情,好好过个年,年后我和乡长来,开个党员会,通报一下就完了。”

老耿苦笑:“在这儿吃饭?”

“整啥啊你,过年了,在你这儿吃?走人。”几个人出门,挥挥手,骑上车走了。

看着保管员锁好村委大门,老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明天你找人写写春联,每个屋门贴一贴,打扫打扫卫生,新鲜新鲜,过年了。”保管应一声。

夜色浓上来。“老李他们要摸黑路了。”老耿念叨一句,回过头来,保管已经走远了。空气里满是肉香。老耿深吸一口,往回走。大街上空着。走到小卖部那儿,灯影里闪出一个人。老耿一愣的空儿,那人喊了一声:“爹。”是大儿子。

“嗯。”老耿应一声。

“春联贴上了?”“嗯。”

“请家堂了?”“嗯。”

“回吧。”老耿长叹一声。

“爹,这书记咱不干了,你帮我吧,我们也忙不过来。”

“村级路硬化才干了一半,我不能撂挑子。你等我一年,好吧?”

“我为什么干?因为公社的老书记郭爱民。为了赶走日本鬼子,丢了一条胳膊、一只耳朵。我不能对不起他。”

黑暗里,老耿看到儿子把头别到一边。

1977年,在公社西边的山里修水库,从山上推石头,老耿一架子车推几百斤。从库底挖淤泥,别人都是两人抬,他自己挑,二百斤重的担子,他一直腰就站起来了。就是那一年,新来的公社书记郭爱民,硬逼着他当了村书记。那时人心多齐整啊,吃饱了,干活儿,不吵不闹的。

1986年上电灌,沿河一圈,一气上了六个。收完玉米,种上小麦,带着大伙儿开始干,刨地瓜前就完成了。渠道修到半山腰,三千多亩山梁地变成水浇田,姑娘媳妇齐上阵,嘻嘻哈哈就把活儿干了。

1994年盖学校,来麻烦了,跑东家,走西家,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动员起来,出工不出力,不见钱不干活儿,这都怎么了?孩子们顶风冒雨地跑外村读书,怎么就不心疼呢?

今年,村里硬化路面,在大会上说得明白,村里的主干道,全部出工出石料,自己门前的,村里出水泥,自己干。老少爷们儿就骂骂咧咧地不爱搭理。末了,有人向上反映,说他贪了水泥,还把以前的旧事搬出来,说他那年还贪了盖学校的砖木,给大儿子盖房子。

正走著,老耿突然停下来,对儿子说:“学校门口的灯没亮,我去看看,你先回家。”

“一块去,有段路不好走。”

老耿没吱声。

“山子,村委前边那块宅基地,你不能要了。”

儿子一下停住步子。

“爹,钱已经交了。”

“我让保管退给你。老杨的三小子打着光棍儿呢,比你急房子,你现在住的地方就是高点儿,年轻人怕什么。”

“再过几年,现在的学校就搬到镇上去了,这儿早晚要卖,那时我也不干村书记了,你再要吧。”老耿指着眼前的学校。

“爹……”

咔嗒,老耿拉亮了学校门前的大红灯笼。山子看到老耿的眼角闪着碎光。

爷儿俩走到自家院子里,听到屋里一阵笑声。推开门,扑上来一阵香气。桌子上摆满了菜,老耿经常用的那个白瓷酒壶,正在热水里烫着。

保管和几个村民小组长,围桌子抽烟喝茶。看见老耿,稀里哗啦站起来。

“我打电话问了一下,都在家糗着,这还没烫酒呢,就咋呼来了。”保管笑。

“用我的电话打的吧?你这个老抠儿,平常叫你下个通知开个会,你摸起我的电话就打,不会到村办公室拿喇叭喊喊?”老耿半真半假。

“就我?一嗓子出来,能把怀孕的老母猪吓得流产。”一阵大笑。有人擦一下眼角。

老耿的右手旗帜一样举到半空:“爱民书记,我敬您一杯。”

一圈人“吱”的一声喝干酒杯。

酒烫得是真热,胸膛里立时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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