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燕京名医萧龙友临证使用南沙参之配伍经验

2017-02-27陈腾飞王帅安世栋刘清泉

环球中医药 2017年6期

陈腾飞王帅安世栋刘清泉

·临床经验·

陈腾飞王帅安世栋刘清泉

萧龙友临证用药特色鲜明，南沙参是其处方中出现频次较高的一味中药。通过研习萧龙友传世医案，归纳总结了萧龙友临证使用南沙参的五种常用配伍，并对其适应症和常用剂量做了分析。结论如下：南沙参配知母、贝母，为清润之法，用于肺热痰阻，既施之于有形之痰，亦用于无形之痰；南沙参配灵磁石，为清降之法，用于肾气不纳，肝气横逆，上犯于肺之证；南沙参配郁金，为清化之法，用于肺金虚不能制肝木，肝气犯胃，食滞中焦之证；南沙参配首乌藤，为清养之法，用于肝血虚少，肝阳浮越窜络所致痛证；南沙参配桑寄生，为清补之法，用于冲任不固，虚热内扰之证。

萧龙友；燕京医学；用药经验；南沙参

萧龙友(1872-1960)，北京四大名医之首，名方骏，字龙友，四川省三台县人。萧龙友为前清拔贡，弱冠之时即对医书多有涉猎，曾于川中霍乱流行时，救治了大量急重症霍乱患者[1]，后辞官定居北京专职从医，曾准确诊断孙中山等政要病危不治，并多次赴西医院会诊疑难重症，名重一时[2]。此外，萧龙友作为燕京中医教育的先行者，培养了一批中医人才[3]。萧龙友临床疗效突出，但因忙于诊务，无暇著述，其医学思想仅存于其为中医界同道所写的序言及后人和门生弟子写的回忆文章中[4]。这些文章对于萧龙友临证时具体的用药特色缺乏系统的研究。与北京四大名医的其他三位相比，萧龙友的用药经验亟待整理研究。笔者通过对萧龙友现刊行的传世医案的学习研究[5]，浅析萧龙友临证使用南沙参的配伍经验。

沙参首见于《神农本草经》，《神农本草经》载其“味微寒，主血积，惊气，除寒热，补中，益肺气，久服利人”。李时珍论沙参与人参的区别时云：“人参甘苦温，其体重实，专补脾胃元气，因而益肺与肾，故内伤元气者宜之。沙参甘淡而寒，其体轻虚，专补肺气，因而益脾与肾，故金能受火克者宜之。一补阳而生阴，一补阴而制阳，不可不辨之也。”沙参体轻虚，南沙参较北沙参更具轻虚之性，萧龙友临证注重养阴清热，医案中常出现“内热尚重”“内热未清”“内蕴湿热太重”“虚热为患”等描述，专取南沙参甘寒轻虚之性。南沙参在萧龙友临证处方中出现频次极高，且多排在处方第一位。

1 南沙参—知母、贝母

南沙参、知母、贝母相配伍，具有清化热痰之效，但萧龙友对于此三药的使用并不局限于黄黏痰。如患者丁女[5]，65岁，“据述患咳已多日，痰色发白，肢体畏寒，头偏左昏痛，胃纳虽佳，食后咳更加重，肺胃两经之热太重，故小溲频数，为日太久，法当从本治”，从症状记述来看并未见痰热，但综合辨证认为“肺胃两经之热太重”，即用此三药；“中风”门一案[5]，吴男，63岁，对于中风患者，“脉沉弦虚滑，舌苔灰黄垢腻。据述平素好饮，积湿太深，因湿生热，因热生风，致出语失常，舌强不良，无论日夜，醒后口中胡言乱语，周身皮肤奇痒异常，搔之即出血点，且有血出。此乃血燥之故，脾肺两虚，肾气不足……防成风消之证也……”，此案未见咳喘咯痰，也使用了此三药配伍；此三药在妇科诸病中出现频率亦高，王女[5]，58岁，初诊时脉案记录“据述肝胃不和业已多年，但从前轻微尚能支持，自去年十月起便觉加重，胃肠翻腾上攻为患，汩汩有声，因而胀满难受，食物少而消化力薄，腰部亦酸，小溲少而红，大便干结非润不下”，五诊时记述“昨日午后三点钟曾吐血数口，其色发乌。当系肝热犯胃，邪火上炎之故，法当清化，仍兼调二便”，处方起手即南沙参、肥知母、川贝母三味，此人就诊中从未出现咳痰等肺系症状。

考沙参“补阴泻火，专补肺气，清肺养肝，兼益脾肾”，知母“上清肺金而泻火，泻胃热、膀胱邪热、肾命相火，下润肾燥而滋阴”，贝母“泻心火，散肺郁，润心肺，清虚痰”[6]，三药配伍，其功效首先在于清热，其次在于润燥，再次在于化痰。丁女咳嗽案虽未见黄黏痰，但确诊有肺胃热，故用此三药取其清肺胃热；王男中风案未见咳喘咳痰，因其血燥肺脾肾虚，脉象见滑主无形之痰，故用此三药润燥补脾肺化痰，以防转成风消；王女肝胃不和吐血案，系肝热犯胃邪火上炎，此三药清金保肺即所以平肝热。萧龙友此三药的常用量为南沙参四钱，知母和贝母各三钱。

2 南沙参—灵磁石

萧龙友将南沙参和灵磁石配伍广泛应用于各种疾病，如“哮证门”赵男[5]，52岁，“据述素有哮喘，愈后三年未发，自去岁起又犯，今年更甚，喘不能停”，处方前两味即灵磁石、南沙参，而且贯穿于治疗始终；“头痛”门吕男[5]，29岁，九诊时“服前方病已见轻，忽又大动肝气，致气火上攻头部，并四窜周身，发热为患，急躁烦闷，而肾囊睾丸因而向腹内抽缩，此乃肝肾两伤之象”，处方前两味即予灵磁石、南沙参；“胃病门”刘男[5]，41岁，素有胃疾，至九月初又发，处方予灵磁石、南沙参等，服药一剂并无出入，“脉见弦滑，舌有薄黄苔，肺寒胃热，中气不调，往往上逆作呃，甚则作喘，仍有涎沫，仍当平胃安肝以消息之”，处方仍予灵磁石、南沙参。使用灵磁石和南沙参类配伍的医案还有很多，不再一一列举。

考《神农本草经》记载：磁石辛寒无毒，主治“周痹风湿，肢节中痛，不可持物，洗洗酸消，除大热烦满及耳聋”。李时珍[7]发明云：“磁石入肾，镇养真精，使神水不外移。”《药性论》云：“磁石能治咽喉上痛者，以喉乃足少阳、少阴二经之虚火上冲也，磁石咸以入肾，其性镇坠而下吸，则火易归原，火归于下，而上痛自失。”[6]南沙参与磁石配伍，可补肺之气阴，可镇肝肾之气不使之上逆外越，二者配伍其性清降，起到宁肺调肝肾的作用。上文哮喘案即取其宁肺纳肾气之功，头痛和胃痛案，则取其镇肝气之上逆。萧龙友常用量为灵磁石四钱至五钱先煎，南沙参四钱。

3 南沙参—郁金

萧龙友在在使用南沙参和郁金配伍的医案中，多见“胃纳尚钝”“中气仍不舒，胸膈胀痛”“气郁不舒”“腹痛”“胁肋间疼痛，气食两滞，理气消食”等描述。如“胁痛”门温女[5]，49岁，“据述胸次发热，手足心亦然，右胁作痛，连及腰亦酸胀，食物即吐。内有积热食滞，又兼外感暑邪，肝胃不和，致成此候，法当标本兼治”，方用南沙参、郁金、厚朴、制乳没、藿梗、生熟稻芽等；二诊时“药后各症皆轻，惟右胁尚痛，胸次手足心均发热，此乃肝邪为患，气窜作痛，积热尚甚。仍当标本兼治”，守方减厚朴加黄芩以清热；三诊时“胁痛已愈，手足发热亦退，大便三次所下皆红浊之物，此乃热滞下行，自是好象，惟胃纳未复，仍当从事清化”，继予南沙参、郁金等，此案南沙参、郁金的使用贯穿治疗始终。

考郁金辛苦寒无毒，《本草纲目》转引朱丹溪论述云“郁金无香而性轻扬，能致达酒气于高远，故人用治郁遏不能升者，恐命名因此也”，《中药学》教材将之归为活血化瘀药物。萧龙友使用南沙参和郁金配伍时，并不取郁金的活血化瘀作用，而取其“治郁遏不能升”之作用，且以郁金“浸水染色，亦微有香气”，可见其具有芳香之性，能化湿浊悦脾胃。温女胁痛案，内有积热食滞外感暑邪，治疗“法当标本兼治”，理气芳化只是治标之法，根本在于调和五脏，以平为期，南沙参可补肺生金以取佐金平木之效，二者配伍使用标本兼治，共奏调和肝胃之效，达到理气消食滞的目的。萧龙友常用量为南沙参四钱，郁金二钱至三钱。

4 南沙参—首乌藤

南沙参与首乌藤在配伍使用时，萧龙友医案多描述为“数夜不眠，有阴虚生内热之势，肢体劳乏亦生热”“此乃素体阴虚，虚则生内热，热甚则生风所致”等。如“失眠”门徐女[5]，28岁，“数夜不眠，有阴虚生内热之势，肢体劳乏亦生热，法当从本治”，药物予南沙参四钱、首乌藤二两，黄连、忍冬藤等，服药十剂，二诊时已能安眠。南沙参与首乌藤配伍亦用于痛症治疗，如“积聚”门宫女[5]，46岁，“据述子宫瘤术后，不时腹痛，阴户亦痛，时有血块流出，小便频数，周身浮肿。内热甚重，为日已久，法当从本治”，处方前两味为南沙参四钱、首乌藤八钱，在三诊时这些疼痛症状已缓解，但出现“近日头部空痛”，再次使用了此配伍，处方起手即予南沙参四钱、首乌藤一两。

考首乌藤又名“夜交藤”，性平，味甘微苦，具养血安神之效，《本草正义》载其“今以治夜少安寐，盖取其引阳入阴耳……但只堪供佐使之助，因是调和阴阳者”。首乌藤属藤类，具有疏通经络的作用。萧龙友将南沙参配伍首乌藤用于失眠有妙义存焉，失眠与内热互为因果，治疗时二者必须兼顾，首乌藤味甘、微苦，性平，无清热作用，南沙参甘寒补肺金以平肝，可与首乌藤很好地协同互补。如失眠较重，连夜不能安寐则首乌藤用至二两，这在惯用轻可祛实原则的萧龙友医案里是独具特色的。萧龙友将南沙参与首乌藤配伍用于血虚痛症，是因血虚不荣的同时最易出现肝阳之浮越，此时予首乌藤养血通络止痛，予南沙参以清降，二者配伍治疗优势突出。萧龙友常用量南沙参四钱，首乌藤七钱至二两不等。

5 南沙参—桑寄生

萧龙友治疗妇科疾病，多用台党参配伍桑寄生以脾肾同治，这在医案中多有体现。如患者出现七情内郁或外感时邪，出现内热较重时，党参便不宜再用，此时萧龙友则以南沙参配伍桑寄生。如“月经过少”门李女[5]，33岁，“据述曾患水胎，胎儿为水泡死胎，产后周身即发胀，经行量少，色亦不正。此乃经水窜皮，久不归经之故。现当经期，忽然咳嗽，肢体沉重，发热畏风，法当从本治，小心将护为要”，予南沙参、桑寄生、真苏木、京三棱等；如“痛经”门关女[5]，44岁，四诊时脉案记录“脉沉数，舌心红，故内热极重。据述痞块未动，肢体坠胀见轻，但心中发烧不适，得冷饮则安。病久而杂，治颇费手，依法再进，徐徐图之”，予南沙参、桑寄生、制乳没、生栀子、粉丹皮等。

考桑寄生苦平无毒，《神农本草经》记载其治疗“腰痛，小儿背强，痈肿，充肌肤，坚发齿，长须眉，安胎”。李时珍转引杨子建护命方云：“下血止后，但觉丹田元气虚乏，腰膝沉重少力，桑寄生为末，每服一钱，非时白汤点服。”计划生育政策之前，妇女多因产育而耗肾气，肾气亏虚则易出现妇科病，且往往伴有腰骶部的酸痛不适，此时桑寄生最为适宜。《药性论》云桑寄生“能坚肾、助筋骨、散风湿、固齿长发，益血止崩漏，下乳，安胎……然单用则无功效，必须加入补气血药中方妙也”[6]。萧龙友使用桑寄生时常配伍台党参，然党参甘温，于外感和内热皆不适宜，此时必选甘寒体轻性浮又兼具补益之效的南沙参相配伍。萧龙友常用量南沙参四钱，桑寄生五钱。

6 结语

以上所述南沙参的五种配伍经验为笔者在反复研读萧龙友医案的基础上总结归纳而成。萧龙友在取南沙参甘寒清虚之性的同时，配伍知母、贝母、灵磁石、郁金、首乌藤、桑寄生，兼顾了肺胃、肺肝、肺脾、肺心、肺肾等脏腑之间的关系，灵活用于多种肺脾肾相关的急慢性疾病的治疗。从治法来看，南沙参配伍知母、贝母体现了清润之法，南沙参配伍灵磁石体现了清降之法，南沙参配伍郁金体现了清化之法，南沙参配伍首乌藤体现了清养之法，南沙参配伍桑寄生体现了清补之法。这些配伍将南山参的药用功效发挥地淋漓尽致，达到了物尽其用的效果，对于临证用药有极大的启发意义。

由于在研究中尚未建立完善的数据库系统挖掘，故所归纳的成果难免不够全面。笔者希望通过系统地数据挖掘，并对照萧龙友当年所偏爱的医籍慎重地分析总结，尽可能地还原萧龙友的用药经验，使其用药经验以传承，使燕京医学流派更加繁荣昌盛。

[1] 肖承悰.回忆萧龙友先生[J].山东中医学院学报：1981：20-25.

[2] 徐怀谦，李四平.京城四大名医[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7：17-28.

[3] 高益民，张松柏，潘玉嶺，等.民国时期北平国医学院评介[J].北京中医杂志：1992：(1)：61-62.

[4] 肖承悰.一代儒医萧龙友[M].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2010：38.

[5] 张绍重，李云，鲍晓东.北平四大名医医案选集[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0，10-178.

[6] 清太医院.药性通考[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1-400.

[7] 李时珍.本草纲目[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8：815-923.

(本文编辑：董历华)

100010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ICU(陈腾飞、刘清泉)；.中医感染性疾病基础研究北京市重点实验室(陈腾飞、刘清泉)；北京市二龙路医院(王帅)；北京中医药大学 (安世栋)

陈腾飞(1989- )，硕士，住院医师。研究方向：脓毒症、中医急诊重症辨治体系。E-mail：824053093@qq.com

刘清泉(1965- )，本科，主任医师，教授。研究方向：脓毒症、耐药菌、新发传染病防治。E-mail：liuqingquan200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