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头术”医生:我准备做第一个牺牲者
2017-02-27
“‘换头术’意义重大,是医学史上的里程碑,堪比医学领域里的阿波罗登月。虽然目前只是解决了临床前的问题,但临床头移植手术绝对不会太遥远……那我就搭建起一个平台,准备好成为第一个牺牲者。”
此次“手术”能称之为成功吗
据媒体报道,意大利神经学家塞尔焦·卡纳韦罗日前宣布世界第一例“人类头部移植手术”已经在一具遗体上成功实施,而“手术”地点正是中国,哈尔滨医科大学的任晓平教授参与指导了这次“手术”。
据介绍,这例“手术”总共持续了18个小时,连接了切断的脊椎、神经、组织和血管。任晓平将其命名为“异体头身重建术”。
此前,卡纳韦罗也曾透露过详细的“手术”步骤:首先,新的身体将来自一位正常脑死亡的捐献者。手术中,捐献者与接受者的头部要冷却到手术所需的温度,以减慢人体的新陈代谢。
随后,医生会解剖脖子周围的组织,并用极其细小的导管连接主要血管。之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整齐的切断脊髓,头颅互换,并用一种特殊的粘合剂将大脑、脊髓神经与新的身体连接起来。按照设计,换头后,患者会昏迷一个月,康复则需要一年。
那么,此次在人类遗体上进行的“手术”完成,是否意味着未来活体手术也有望成功?任晓平回应,不能说“成功”,应该说是“完成”了实验,希望用实验“完成”来表述。
他解释,这次实验是在遗体上做了临床前的手术设计,跟“换头术”还有距离,“什么时候做‘换头术’,我也不知道”。他说:“模型实验完成了,发在了世界级的权威学术期刊上,这就是‘完成’了。”
对于活体手术成功与否的评判标准,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刘如恩表示,评判手术是否成功,要看术后人体是否能够实现大脑支配下的协调、统一、有效的生命活动,达到有效生存。
近日,哈尔滨医科大学教授任晓平在哈尔滨召开新闻发布会,回应此次手术的相关问题
此外,实现“换头术”,还得攻克一些难关。“换头”不同于其他脏器的移植,不仅仅是移植以后把血管接好,完成血液供应和神经对接就可以,最关键的是移植后整体协调的问题。实施“换头术”意味着彻底切断中枢神经对躯体的支配,有些脏器将无法自主运转,内分泌和水电平衡也无法自主调解。
刘如恩分析,假设在活体上进行了“换头术”,术后人体的自主活动以及内脏器官的自主运转,需要等待神经再生修复以后才可以进行,在此之前只能靠外界辅助来维持脏器运转和人体水电平衡。但器官如果长时间失去神经营养就会出现萎缩甚至坏死,靠输液调节来长时间维持体内水电平衡也存在很大的难度。
在他看来,目前,没有科学研究证明器官在失去神经营养的情况下,能够在多长时间内保持不萎缩。此外,神经虽然会再生,但是它再生的时间和程度目前也是无法估算的。
如何处理“换头术”伦理争议
除了技术层面的质疑外,“换头术”面临最大的质疑来自伦理层面。有人质疑,“换头”后,这个人到底变成了谁?“哪怕他就活一天,都存在人的身份界定问题。这一天,他的身份是谁?”首都医科大学宣武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胡永生说。
对于“换头术”中涉及的伦理争论,任晓平回应,目前只是在想办法解决科学问题、技术问题。“我是医生,不是伦理学家,我只是在做技术。”任晓平说。
医学伦理学专家、协和医科大学社会科学系教授张新庆认为,这存在三种情况:
假如捐赠头颅者为甲,捐赠身体者为乙,第一种情况是换头成功以后为甲,因为大脑是思维的器官,是社会属性的物质载体,很多人会认为新形成的人是甲,也有小部分人认为是乙。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不是原来的甲和乙,是丙,因为他既兼顾了甲的思维和意识,又兼顾了乙的生理功能和躯体功能,所以新形成以后这个人不能完全归到甲或乙。”张新庆说。
而且,社会对他的认知也发生了变化。“这涉及人格统一性问题。”张新庆举例说,例如换头者原来身高1米7,新的身体可能不再是同样的高度,皮肤颜色也不是那么匹配,社会对他的认定,包括其自身的认定,都会发生变化。
不仅如此,“换头术”真正成功后,一系列社会管理的难题也会随之产生。“他是否上户口,他的身份证号是否要改变?这也将引起很多社会问题。”张新庆说。
“但这些都不是紧要的。”张新庆认为,在讨论“换头术”技术上能否实现的同时,更首要的是应该考虑人类是否应该开展“换头术”。“比如克隆人,技术上即便达到了,但是我们不允许开展。即便病人主动、有意愿,医院可以提供伦理审查,我们仍然要问这个问题,人类该不该实施‘换头术’。”在他看来,人之为人有其自身的内在价值,不能用寿命延长了多少时间来衡量。
人类距离“换头术”还有多远
虽然有争论,但任晓平并不担心。他表示,1954年出现了世界上第一个器官移植——肾脏移植,同样得到社会、学术界的谴责,甚至攻击。心脏移植当时也同样遇到了很大的社会的不理解、不接受。而头移植更是移植领域一个从来没有面对的最大的挑战。
那么,换头移植的科研意义究竟在哪里?任晓平称,此次进行的“手术”为未来的实验提供了外科学整个的手术原则、手术入路、手术解剖结构的选择,以及各种组织的修复方法和技术,具有重大的里程碑意义,堪比医学领域里的阿波罗登月。
现实有诸多挑战,可任晓平依旧正能量满格。他在实验中发现,将年纪大的老鼠和年轻的老鼠联在一起后,年纪大的老鼠的心脏出现了年轻迹象。“相关实验找出机理和影响因子,再研制出药物,这对延缓衰老,解决人口老龄化都有现实意义。”任晓平认为,头部移植研究的潜在意义远远大于研究本身。
那么,人类距离“换头术”还有多远?
“要知道,在过去,术式一般是由西方设计的,但是现在我们提出了自己的创新方案,实验科学是不完美的,我们要继续追求完美头移植”,任晓平表示,“我们目前所做的是在解决临床前的问题,临床手术应该不会太遥远。”
“我说没有时间表,但我也没排除是两年内,”任晓平继续说,直觉告诉他,或许几年内就能攻克,“但直觉代替不了科学。”乐观的任晓平也作了最坏的打算,也许这项研究用一代人的时间都无法实现,“那我就搭建起一个平台,准备好成为第一个牺牲者。”任晓平说。
(《新京报》2017.11.22、《中国新闻周刊》总第728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