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四
2017-02-27吴源巍
文_吴源巍
冯四
文_吴源巍
冯四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发表文章的,他的愿望就这么简单。冯四为了这个简单的愿望,3 0多年笔耕不辍。
冯四从24岁下乡当知青时就有一个理想——发表文章。冯四喜欢看书,可文人嘛,光看书不行,还得写点东西。
冯四熬了大半辈子,一直坚持写作和投稿,他做梦都想看到自己在报刊上发表一篇文章。可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须发花白,还是没有看到自己发表的作品。
冯四曾多次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呕心沥血写了那么多作品,一封封地寄给报社和杂志社,但是每次都像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回音。偶尔有杂志社寄来一封信,冯四满怀激动地打开一看,却是一封退稿信,冯四的心顿时便凉了。一次次的失败,让冯四觉得自己肯定不是当作家的料,文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为此,冯四多次放弃过,但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毅然地拿起笔头。
做不了作家不要紧,但一定要发表文章。冯四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发表文章的,他的愿望就这么简单。冯四为了这个简单的愿望,30多年笔耕不辍,尽管写作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冯四经常为了写作会把自己逼得非常痛苦,完成一篇千字文章,他都要绞尽脑汁好几天。其实,写作,并没有让冯四在其中找到乐趣,对冯四来说,写作是一种内心里的压力,精神上的折磨。
冯四戴着这副精神枷锁,一个人默默无闻在方格中耕耘了三十余年,也不见任何收获。冯四57岁那年,因为身体不好,就从工作了近三十年的县土管局内退了。
内退后的冯四整日呆在家里看书读报,偶有所悟,他就又提起笔试着爬格子了。其实,冯四写了那么多文章之所以没有成功,并不是他的文章缺乏生活内容和思想深度。他的文章最大的毛病就是有句无篇,想到哪写到哪,冯四缺乏对于整篇文章谋篇布局的驾驭能力。冯四一直沉浸在一个人的文学世界里,没有任何人与他交流,所以冯四几十年来在写作上几乎没有任何长进。老伴经常看着正在写作的冯四挠眉弄首、长吁短叹的痛苦模样,就总是劝他说:“老头子,你就不能丢掉这个吗,何必总把自己弄得这样痛苦,文学又值不了几个钱。”冯四每次听后都怒火中烧:“文学是高雅的东西,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吗?……”冯四对着老伴呵斥了一气,将写作的烦闷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老伴听后也就不再说什么,她已经习惯了,为了这个问题,他们争辩了几十年。老头子就是个死脑筋,她能有什么办法呢?由他吧。
冯四怎么也听不进老伴的劝告,仍然不忘他的文学梦。灵感一来,冯四就立刻拿起钢笔龙飞凤舞起来,有时没了灵感,便呆坐着苦思冥想,硬是要把灵感给逼出来。冯四还是不停地写,只是这几年网络渐渐流行开来,冯四不再给报社和杂志社寄稿了。他将写好的稿子让儿子在电脑上打出来,然后通过电子邮箱发送出去。这倒是为冯四节省了许多事儿,但是冯四不会用电脑,经常要儿子帮他打字,时间一长,儿子也和老伴一样嘀咕起来:“爸,我说你老写这些东西干嘛,这又不能赚钱?”冯四听儿子这么说,顿时暴跳如雷:“老子就让你打几个字,又怎么了,耽误了你几多时间?老子写这些难道不比你费力吗?你脑子里成天就只知道钱……”冯四是个犟脾气,儿子对他有些畏惧,冯四吼他,他不敢多说什么。
冯四退休的第二年,有一天,意外地收到外省一家报社寄给他的稿费。“桂英,你来看啊,我发表文章了,报社还给我寄来了30元稿费呢?”冯四拿着电子汇款单,欣喜若狂,激动得说话都有些颤抖。老伴接过汇款单,也很激动,老头子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她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哎,只是遗憾,报社怎么只寄了稿费,却不给我寄一份样刊呢?”冯四虽然高兴,但是又觉得很失落。他多么希望看见自己的作品,铅印的油墨文字,有冯四的作品和大名,这报纸要是捧在手中,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万事开头难,冯四等自己发表文章的这一天,已经等了30多年,他终于等到了。现在,冯四受到了鼓舞,他握笔杆子更勤奋了,整天在家里涂涂写写。在随后的两三年时间里,冯四竟然接二连三的收到了十几次报社寄来的稿费,只是仍然没有看到样刊。冯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发表了文章,却得不到自己发表的作品。冯四后来才得知,原来现在的报社都只寄给作者稿费,并没有寄发样报的义务。稿费寄发很简单,一个电子汇款很快就解决了。不像寄送样刊那样麻烦,还得通过信件。
冯四收到这么多稿费,相比前30多年,也算是小有成就了。然而,冯四现在却越来越不愉快。发表了这么多作品,自己却从未见过。这种遗憾从做知青时起已经30多年了,冯四很苦恼郁闷。为此,冯四打过几次电话要求报社寄给他样刊,报社的回复是:“刊登的文章,三个月后我们才发放稿酬。现在三个月前的报纸早就没了,我们去哪找样刊寄给你呀,何况我们也没有这个义务。”冯四每次听到都是类似的话,他气得咬牙切齿:“你们刊登了我的作品,怎么能不寄发样刊呢……”冯四一点也不在乎稿酬,他就想要样刊,他认为报社就应该给作者寄发样刊。冯四操着一口方音和电话另一头的姑娘理论,他说话语气粗重,嗓门又高,方音又不好懂,于是两边经常就吵骂了起来。对方“啪”的挂了电话,不再理睬这个怪老头子,冯四气没处撒也就挂了电话。
冯四心里空洞洞的。发表了作品,他仍然看不到,他投了那么多文章,甚至是哪篇发表了,他都不清楚。以后每次再收到稿酬单子,冯四都将它仍在一边,然后长长地一声叹息。
有一天,冯四病了,病得很重。冯四吼吼咳咳了一个多月,五脏六腑都快咳出来了,每天到医院挂吊瓶也无济于事。眼看是撑不了几天了,老伴和儿子都围在床头,问冯四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有什么遗言尽管吩咐。老伴和儿子满以为冯四会交待一些重要的后事,没想到冯四最后的遗言却是:“儿啊,我想看到自己发表的文章……这个愿望已经30多年了,至今还没有实现……趁我还没有断气,你能不能根据那些汇款单上的地址,亲自去一趟报社,帮我讨几份样刊回来,不,哪怕一份也行……让我看一眼自己发表的作品,这样我死也瞑目了。”冯四有气无力地说着,眼巴巴地望着儿子,默默流泪。儿子看着冯四也不停地流泪。老伴抽泣着说:“老头子啊,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是那样固执啊!春生,就帮帮你爸吧,帮他完成最后的心愿,这两天你到外面跑跑。”
儿子哭丧着脸出去了,辗转了几个城市,打听了好几家报社。几经周折,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刊登父亲的一篇散文的样报。儿子揣着这张样报急急地往家里赶,终于到家了。他把样报送到父亲的床前,但可惜晚了一步,就在两个小时前,冯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62岁的冯四至死也没有见过自己发表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