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房子不能要

陈龙江

这天，刘小灯与女友赵敏在公园约会，赵敏说：“小灯，你赶快在市里买套房子吧！哪怕是二手房，不然结婚后你让我住哪里？”

刘小灯在橡胶厂工作刚三年，基本没有存上钱，父母都在农村也指望不上，但为了爱情，他还是说：“赵敏，你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营造我们的爱巢。”

接下来，刘小灯就厚着脸皮到亲戚朋友那里跑了一圈，才勉强凑了几万块钱，连首付都不够。

赵敏说：“小灯，如果一个月内买不到房，就不要再找我了，虽然我要的是爱情，可爱情也不能是空中楼阁。”

刘小灯顿时崩溃了，在傍晚，他买了两斤猪头肉和一包猪下水，又提着一捆啤酒，来到市南郊的一座桥上自斟自饮起来。他准备饱餐一顿后，就一头扎到河里，与这个世界彻底说“拜拜”。

这时，一个中年人来到小灯身旁，张开双臂，突然就要向桥下跳，小灯一把拉住了他。“小伙子，别管我！”中年人说。

刘小灯笑笑，指指地上的酒说：“大叔，想死也要当个饱死鬼。来，咱俩喝一杯，到时我陪你，路上也好有个伴。”中年人也不客气，拿起一瓶啤酒，与刘小灯对着瓶子吹起来。

中年人干了一瓶后，哈哈笑着说：“小伙子，今晚咱倆可真是同病相怜啊！你怎么也想走这一步呢？”

刘小灯沉着脸说：“我女朋友逼我买房，说没房就不结婚，可我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钱。今天，她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一个月内还买不到房，就和我分手。”

中年人又一次哈哈大笑：“小伙子，咱俩真正是难兄难弟，都是房子闹的！”刘小灯疑惑道：“大叔，怎么您也为房子想不开？”

中年人说：“小伙子，你是为没房子想不开，我可是为房子太多而走投无路啊！”

刘小灯一惊，随口道：“您就是传说中的‘房叔吗？”中年人稍一愣神，道：“咱又不当官，哪有资格当‘房叔做‘房爷的。实话对你说，小伙子，我炒了几年房，被套牢了，走投无路，只好向阎王爷去报到了。”

刘小灯有点幸灾乐祸，心想都是你们这些炒房的拉高房价，让我们老百姓买不起房，结不成婚。

但看着中年人刚才寻死觅活的样子，刘小灯不禁又生出同情之心，于是他又打开一瓶啤酒递了过去，说：“大叔，也许过了这个坎儿，你就会好起来，毕竟你家大业大。不像我，我的人生是半点希望也看不到。”

中年人突然哭了：“小伙子，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生活在恐惧和煎熬之中，从来没人这样安慰过我。要不是刚才你拉我，也许我早已和阎王爷见面了。”

刘小灯说：“大叔，您和我不一样，您不能走这一步啊！等会儿我跳下去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拉我。”中年人沉默了半晌，问道：“小伙子，你真喜欢你的女朋友吗？”刘小灯点点头：“是的，就因为她想与我分手，我才不想活的。”

中年人从腰里摸出一个大钥匙串，上面足足挂了十几把钥匙：“好，小伙子，今天咱俩有缘，我就送你一份礼物。”中年人边说边从上面摘下一把钥匙，递给小灯：“这是一套房子的钥匙，你拿去住，与女朋友结婚用吧！”刘小灯连忙摆手：“那怎么行啊！大叔，我怎能住您的房子呢？”

中年人不容分说，把钥匙摁在小灯的手心里，说：“小伙子，咱俩有缘，这套房子我便宜卖给你，只要一块钱！”

“什么？”小灯含在嘴里的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一块钱，你疯了吗？”

中年人摇摇头：“我没疯，真的，你只要给我一块钱，这套房子就属于你了，房子在幸福小区B座3单元301房，面积虽然不大，但却是我靠自己能力买的第一套房子，很干净，我也仅仅住了两年。这把钥匙串上，有十几套房子，我都没住过，甚至具体位置都摸不清，以后再也用不着了。你给我留个电话，明天会有人找你办过户手续。”中年人一抬手，钥匙串划过夜空，落到了河里。

刘小灯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一套房子就这样凭空而降，一生的幸福也就静静地握在手心里。等刘小灯醒悟过来，中年人早已不知去向。

次日，果真有人打电话找到刘小灯，很快就办好了各种手续。刘小灯找到幸福小区B座3单元301房，用钥匙一插，果真打开了房子。房间只进行了简单的装修，结构设计也不甚合理，再加上长期闲置，灰尘遍地，霉味很重，但在刘小灯的眼中，已宛如天堂了。他赶紧给赵敏打电话，叫她过来看房。

赵敏见刘小灯一夜之间就有了房子，兴奋地抱住小灯亲个不停，然后问小灯怎么得到的房子。小灯说是自己一个远房亲戚的，因为长期在国外，便宜处理给他了。

刘小灯出钱将房子重新布置一新，又购买了一应家电家具，和赵敏幸福地举行了婚礼。本来他想请那个中年人来喝喜酒，可不知道对方住哪里，只好将一腔感激暗藏于心。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小灯在客厅里看电视，一则本地新闻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说市城建局局长贾爱民因贪污腐化，收受开发商十几套商品房已被双规，将于次日上午进行公审。小灯细看那贾爱民局长，正是给他房子钥匙的中年人。刘小灯如坐针毡，仿佛这房子瞬间就要爆炸一样。

赵敏见小灯表情怪异，问他怎么了。刘小灯不再隐瞒，把这套房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赵敏又问：“那你想怎么处理这房子呢？”刘小灯说：“咱俩商量一下，反正不能再住了。”赵敏点点头，俩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宿。

次日，刘小灯和赵敏请了假，来到市法院，进入旁听席，只见贾爱民短短几个月就变得苍老无比。这时审判长问贾爱民：“你再好好想想，你总共有多少套房子？”贾爱民不假思索地说：“我已交代多次，总共收受商品房十五套。”审判长说：“可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在幸福小区还有一套房子，前不久刚刚低价卖掉，买房的是你什么人？”贾爱民闭上眼，眼角竟流出两滴泪水：“是的，那是我的第一套房子，我和妻子在那儿度过了两年幸福的生活。”说到这儿，贾爱民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道：“我不认识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好可怜，买房连个首付都掏不起！”

刘小灯突然从旁听席上站起来，掏出钥匙，大声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也不要你的房子。”贾爱民认出了刘小灯，激动地说：“小兄弟，你听我说，这套房子是干净的，它是我当官之前靠自己的工资买的。小兄弟，这套房子已经卖给你了，你放心住吧。你是一个好人，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在桥上拉我一把，也许我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旁听席上顿时议论纷纷，刘小灯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直到赵敏拉他坐下，手中还握着那把钥匙。很快，审判长宣布休庭，另择日期进行宣判。

贾爱民即将被法警带走，赵敏拉着小灯走上前，掏出一块儿糖，剥开后塞进贾爱民的嘴里，说：“大叔，谢谢你。如果你不把房子卖给小灯，也许我们俩就不会结婚，这是我和小灯的喜糖，一直给你留着呢。你的那套房子就由政府处理吧，我们不能要。靠自己的双手，我们也一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贾爱民咂咂嘴里的糖，挤出了几个字：“真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