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宾形容词状语句的论元编码分析
2017-02-25王雷宏
王雷宏
(遵义医学院 外国语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3)
指宾形容词状语句的论元编码分析
王雷宏
(遵义医学院 外国语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3)
状语的主要功能是修饰谓语,但当形容词充当状语时,语义指向较为复杂,其语义并不一定直接指向谓语中心语,还可以指向主语、宾语等成分,其句式可表示为NPs+Adj+VP+NPo。为解释描述性指宾形容词状语和结果性指宾形容词状语深层结构的不同及形容词状语语义指向歧义的问题,拟借助分布形态学理论的动词化核心、动词词根对指宾形容词状语句的事件结构进行句法表征,进一步阐明表层结构决定句子的形式,而深层结构决定句子的意义。
指宾形容词状语句;分布形态学;事件结构;句法表征
与形容词做状语紧密相关的三个研究领域是:形容词做状语的允准问题,“地”的隐现和状位形容词的语义指向问题。本文试图在分布形态学框架下对形容词状语的语义指向进行分析。“语义指向指的是句法结构中的某一成分在语义上和其他成分(一个或几个)相匹配的可能性。”[1]如例(1)中下划线所示的形容词状语分别与谓语中心语、主语、宾语相关:
(1) a. 李振早早地炸了(一)盘花生米。
b. 李振饱饱地吃了(一)锅饺子。
c. 李振脆脆地炸了(一)盘花生米。
d. 李振热热地喝了(一)杯茶。
e. 那个画家赤裸裸地画了(一)个女人。
国内对形容词状语句的研究主要分为三个阶段:认定、描述和解释阶段。认定阶段,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是潘晓东[2]的“定语说”、陆俭明[3]的“状语说”和吕叔湘[4]的“移位说”;描写阶段,张力军,[5]郑贵友[6]等纷纷对状位形容词进行分类,加深了对形容词状语现象的认识;解释阶段,学者们(如陶媛[7]、刘伟[8]、熊仲儒[9]、杨永忠[10]等)对状位形容词展开了多方位、多角度的研究。
从前人的研究中我们发现以下问题:认定阶段无法解释深层定语和表层状语之间的语义差异,如张爱民[11]提到“黑黑地染了头发”与“染了黑黑的头发”存在语义差异,前者状语位“黑黑地”是临时致使的结果,而后者的形容词可以有两种语义理解,其一是“把黑黑的头发染了染”,其二是“把头发染得黑黑的”;描述阶段孤立地研究状位形容词的语义指向,如张力军[5]把状位形容词的语义指向分为三类:指向VP,指向NP,同时指向NP和VP,并未注意到状位形容词与其他成分的句法、语义联系的多重性,从而在句法关系和语义关系上都缺乏解释力;解释阶段大多关注形容词状语的生成过程,而最核心的状位形容词的语义指向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如刘伟[8]运用最简方案的vP-shell理论提出关于形容词状语派生机制的假设。
本文拟利用分布形态学(Distributed Morphology)理论研究汉语描述性指宾形容词状语和结果性指宾形容词状语深层结构的不同及形容词状语语义指向歧义的问题。
一、描述性与结果性指宾形容词状语句事件结构句法表征的差异
汉语形容词状语句的论元编码分析离不开分布形态学(Distributed Morphology)理论。分布形态学理论由Halle和Marantz提出,[12]该理论认为词的生成过程和句子的生成过程一样,都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句法操作来实现。本文的理论框架基于这样的假设,即动词的事件结构和句法结构是同构的(isomorphism),换句话说,事件是由句法中基本的功能元素构建的。本文旨在探索如何以句法的方式对事件结构进行编码。鉴于此,引入分布形态学中的3种动词化核心(verbalizing heads)和2种动词词根(verbal roots)建构形容词状语句中的事件。文中所涉及的3种动词化核心如下:
VDO[+动态性,-肇始性] = Do(指示“活动”)
Vδ[+动态性,+肇始性] = BECOME(指示“状态变化的发端”)
VBE[-动态性] = BE(指示“状态”)
VDO, Vδ和VBE分别代表活动性、肇始性、状态性。
动词化核心为事件提供相应的句法结构,而动词词根修饰基本的事件类型并引入动词的实际意义。根据我们的假设,作为功能要素的动词化核心,可以作为句法要素进入句子的派生过程。凭借动词化核心、动词词根,论元和事件都可以得到允准。
关于动词化核心,Levin[13]注意到及物动词内部存在细微的差异,可分为典型性及物动词(core transitive verb)和非典型性及物动词(non-core transitive verb)。简而言之,典型及物动词是高度及物性的,会导致客体状态的变化,即施事作用于受事并使受事发生状态的变化,比如“fry, destroy, kill”。与之相反,非典型性的及物动词并未对宾语造成明显的影响,比如“sweep, pound, kick”。
卢建[14]认为,在“热热地喝了一杯茶”中,形容词状语“热热地”伴随动作的发生而发生,伴随动作的结束而结束,表现为“共时态”。“酽酽地泡了一杯茶”与“热热地喝了一杯茶”不同,形容词状语“酽酽地”表示“茶”状态的变化,是动作“泡”的结果。同样地,在“李振脆脆地炸了一盘花生米”中,“脆脆地”是“炸”的结果。因此,表状态的形容词状语句中的动词是非典型性及物动词,如“喝”,而表结果的形容词状语句中的动词是典型性及物动词,如“炸”。以“李振喝了一杯茶”和“李振炸了一盘花生米”为例,前者的动作行为并未产生新的影响,而后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花生米从皱瘪到脆脆的变化。因此“李振喝了一杯茶”和“李振炸了一盘花生米”的树形图存在差异,可分别表示为:
(2)李振喝了一杯茶。
“李振喝了一杯茶”的树形图可以用逻辑表达式表示为:∃e [ARGext (李振)(e)∧Do([activity喝 (一杯茶)])(e)],该表达式可被解释为:有一个喝茶的事件,李振是施事,“一杯茶”是非受事论元(non-affected argument)。
(3)李振炸了一盘花生米。
“李振炸了一盘花生米”的树形图可以用逻辑表达式表示为:∃e[ARGext (李振)(e)∧ARGdo(一盘花生米)(e)∧Do([activity 炸(e)],该表达式可被解释为:有一个炸花生米的事件,该事件作用于花生米并使其状态发生变化,施事是李振。VDOP的指示语(specifier)“一盘花生米”是该事件的受事论元(affected argument)。
动词化核心VBE允准状态,因此只和表示状态的动词化词根共现。VBE的指示语(specifier)指示状态被描述的个体(entity),比如:
(4)这杯茶(是)热热的。
该树形图可解释为:存在一个茶热热的状态,逻辑表达式可相应地表示为∃e [BE(state热热的)(s)∧ARGbe(这杯茶)(s)]。
然而,状态词还可以嵌套在动词化核心Vδ内部以表达肇始事件(inchoative event)。通常情况下,VδP应嵌套在TP内部,比如:
(5)这盘花生米是脆脆的。
由该树形图可知,VδP的指示语经历了状态的变化,逻辑表达式可相应地表示为:∃e∃s[BE([state脆脆的])(s)∧BECOME(s)(e)∧ARGδ (这盘花生米)(e)]。该表达式可被解释为:存在一个肇始性事件,该事件的结果状态是“脆脆的”,其中“这盘花生米”是经历了状态变化的个体。
基于上述分析,指宾形容词状语句“李振脆脆地炸了(一)盘花生米”“李振热热地喝了(一)杯茶”的事件结构的句法表征为:
(6)李振脆脆地炸了(一)盘花生米。
该树形图可以表述为:存在一个“李振炸花生米”的事件,“李振”是施事,另外,还存在一个包孕的(embedded event)肇始事件,该事件的最终状态是脆脆的,其中“一盘花生米”是经历了状态变化的个体,前一个事件导致了包孕事件的实现。逻辑表达式可相应地表示为:∃e1[ARGext (李振)(e1)∧Do([activity炸])(e1)∧∃e2∃s[BE([state脆脆地])(s)∧BECOME(s)(e2)∧ARGδ(一盘花生米)(e2)∧CAUSE(e1)(e2)]]。
该分析与Dowty[15]致使句(causitive sentences)的分析一致,通过含蓄的致使关系将外部的活动事件与内部的肇始性事件联系起来。换言之,致使关系是通过一个事件的包孕关系实现的,因此没有直接在句法树上显示,而是体现为动词化核心VDO和VδP的“核心—补语”(head-complement)关系。
(7) 李振热热地喝了(一)杯茶。
根据Levin[13]对典型性及物动词(core transitive verb)和非典型性及物动词(non-core transitive verb)的区分,“喝”属于后者,“一杯茶”和动词词根“喝”之间没有语义选择关系,因此直接宾语“一杯茶”位于Vδ而非VDO的指示语(specifier)位置。因此,该树形图可表达为:存在一个喝茶的事件,“李振”是施事,“一杯茶”是受事(theme),茶的状态是热热的。逻辑表达式可相应地表示为:∃e[ARGext (李振)(e)∧Do([activity喝])(e)∧∃s[BE([state热热地])(s)∧Hold(e,s,一杯茶)]。
综上,在分布形态学的框架下,描写性和结果性的指宾形容词状语句的区别在于是否有表达状态变化的肇始性事件,该事件的标志是动词化核心Vδ。
二、语义指向存在歧义的形容词状语句事件结构的句法表征
此外,还有一些语义指向存在歧义的形容词状语句,比如“那个画家赤裸裸地画了一个女人”,其形容词状语“赤裸裸地”与主语“那个画家”和宾语“一个女人”都存在潜在的语义联系。形式语义学认为,语义的歧义源于句法的歧义,最熟悉的莫过于“A saw B with telescope”。笔者认为,形容词状语“赤裸裸地”的语义指向取决于如何处理直接宾语。
(8)a. 宾语指向:女人是赤裸裸的。
b. 主语指向:那个画家是赤裸裸的。
如果直接宾语是受事论元(affected argument),那么直接宾语位于VDO的指示语(specifier)位置(如8-a)。此时,作为距离空语类PRO最近的DP, “一个女人”管辖(command)PRO,PRO与“一个女人”同指,此时“那个画家赤裸裸地画了一个女人”中,状位形容词“赤裸裸地”在语义上指向宾语“一个女人”;然而,如果把直接宾语视为由动词词根允准的,那么此时直接宾语“一个女人”就不能管辖PRO,而作为外论元(external argument)的“那个画家”恰好管辖空语类PRO,并与之同指,此时状位形容词“赤裸裸地”语义指向“那个画家”,由此得到主语指向的状位形容词句。
此外,为了得到“那个画家赤裸裸地画了一个女人”的表层结构,最底层的动词化核心VBE需要经历一系列的移位,依次从Vδ、VDO、Voice移位到Aspect。相应地,动词词根也要伴随动词化核心遵循并移原则(pied-piping principle)。
结语
指宾形容词状语句,是典型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错配的现象。本文在分布形态学的框架下,通过引入动词化核心和动词词根这样的功能性成分对指宾形容词状语句的论元进行编码分析,展示了描述性和结果性指宾形容词状语句事件结构不同的句法表征,因深层结构的差异导致表层结构中语义指向的区别,从而形式化地分析了语义指向存在歧义的形容词状语句的成因,在一定程度上解答了当前语义指向研究很难透析这一同时涉及句法和语义两个领域的语言现象,这有助于从一个新的角度揭示语义指向的本质。
[1]卢英顺.语义指向研究漫谈[J].世界汉语教学,1995,33(3):22-26.
[2]潘晓东.浅谈定语的易位现象[J].中国语文,1981(4):25-30.
[3]陆俭明.关于定语易位问题[J].中国语文,1982(3):10-15.
[4]吕叔湘.汉语句法的灵活性[J].中国语文,1986(1):1-9.
[5]张力军.论“NP1+A+VP+NP2”格式中A的语义指向[J].烟台大学学报,1990(3):87-96.
[6]郑贵友.现代汉语状位形容词的“系”研究[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0.
[7]陶媛.谓词性指元状语的句法制约条件[J].汉语学习,2009(5):50-58.
[8]刘伟.VP壳理论框架下指向宾语的形容词状语研究[J].汉语学习,2011(6):24-31.
[9]熊仲儒.指宾状语句的句法分析[J].现代外语,2013,36(1):25-32.
[10]杨永忠.指宾状语句的句法结构及推导[J].现代外语,2014,37(1):32-41.
[11]张爱民.形容词重叠式作状语与作其他成分的比较[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6(2):67-78.
[12]Marantz, A.Noescapefromsyntax:Don’ttrymorphologicalanalysisintheprivacyofyourownlexicon[M].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n working papers in linguistics,1997.
[13]Levin,B.Objecthood:Aneventstructureperspective[M].Proceedings of CLS (35),1999:223-247.
[14]卢建.可换位摹物状语的句位实现及功能分析[J].语言研究,2003,23(1):99-106.
[15]Dowty, D. R.WordmeaningandMontaguegrammar:ThesemanticsofverbsandtimesingenerativesemanticsandinMontague'sPTQ(Vol. 7)[M].Springer Science & Business Media, 1979.
Class No.:H030 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Analysis of Argument Encoding in Object-oriented Adverbial Clauses
Wang Leih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 Zunyi Medical University, Zunyi, Guizhou 563003,China)
Adverbials are mainly used for modifying predicates. Semantic orientation becomes quite complex when adjectives work as adverbials. Under the circumstance, adjective adverbials can not only semantically orient to predicates, but also to subjects or objects, etc. It can be formally represented as NPs+Adj+VP+NPo. Under the framework of Distributed Morphology, this thesis employs the verbalizing heads and verbal roots to explain the differences of deep structures between descriptive adjective adverbials and resultative adjective adverbials and the ambiguity of semantic orientation, further clarifying that surface structures determine the forms of sentences while deep structures determine the meanings of sentences.
object-oriented adjective adverbials; distributed morphology; event structure; syntactic representation
王雷宏,助教,遵义医学院外国语学院;硕士,北京语言大学。
遵义医学院外国语学院2015年度科研项目(编号:KY2015-2)。
1672-6758(2017)03-0128-5
H030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