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2017-02-24骆同彦
骆同彦
当许多人认为自己理解了弋舟或是弋舟的作品时,我的反应是:对能够作出这种判断的人深怀敬意。但我不会这样(讲出自己理解了弋舟和弋舟的作品)。我只能说我在试图理解他和他的写作。我的阅读经验告诉我,我(阅读者或是批评者)总是和作家(写作者)走在两条平行前进的铁轨上。因为脚下的窄轨,不允许我们之间有更多分心的时刻,我们都在专注地也是不无惊奇地又是心怀忐忑地在走属于自己的那条铁轨,又都在努力保持着平衡地走(我不无揣测地想我们都害怕自己先掉下去)。在走的过程中,偶尔看一眼前方。也把像风一样的眼神,在不经意间借助风的力量向对方投去一瞥。这表明我们都对对方有着浓厚的兴趣。有了这样的一个前提,我就有兴致也有意愿与作家和他的作品发生一次深刻的误读。
对弋舟的小说《所有路的尽头》就是这样,但不是误会。
没有什么比误读更能刺激人的想象,因为你不知道这样的翅膀会飞向哪里,会有一个什么样的远方。其实文学批评和正在进行中的批评过程,就是一次误读的展开或是飞翔。在我看来,它们(阅读和批评)在交错发生,让一个文本在写作完成之后,再次经历被在重复中重新建立的可能。也许还是践踏、撕碎,又重新拼贴。
1.关于邢志平这个人物
我的判断是,他不存在。虽然在作家弋舟的设计中,他作为叙事的需要是存在的。作家也在极力证明,但这只是假象。一个被想象和叙事的想象充填起来的气泡,风一吹就会灭掉。
而这样的一个形象,在叙事者“我”出场之后就已经宣布过,“他死了”。文本也对此人的不存在一再做出自证。对于在那个可能的夜晚更像似可能出现在画家画室内的邢志平,是不存在的。叙述中有这样一句话,那个已被小说文本确信存在的画家“我”伸出了手,他的手是应该伸向邢志平的,但“我用手摸到了荒芜”。而在另外一个场景中——殡仪馆内(人生所谓寓意的终点),也可得到证实。殡仪馆的告别厅内悬挂的邢志平照片,他泄露出的信息是“这张照片说成是任何人的,都可以说得过去”。我注意到这里没有用遗像这个术语。即便是“我”和邢志平之间的交往,“我们有限的几次相聚,都是在光线昏暗的酒馆里,都是在酒意的蒙眬中。”这也不被确信存在。
似乎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事实,也否定着邢志平的存在。
但褚乔、尚可、丁瞳、尹彧还有“我”以及“需要用眼睛来估量的空气”,又都在现实或记忆中讲述,一个和他们有关和空气有关的人——邢志平。这一切也构成了这个小说文本的存在。我不知道我在试图否定什么,但我在抓空之后,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确信我的手掌中抓住了什么。
这是经验,也是秘密。
就是这点什么,又一次确立了我对之前的判断。邢志平这个人,事实上是不存在的。但褚乔、尚可、丁瞳、尹彧还有“我”——也可以说是“他们”,却一再重复对他的记忆,力图在重复经由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中,达到巩固和加深这种记忆的目的。理由只有一個——通过邢志平的存在证明他们的存在。用一句时髦的话,他们需要刷存在感。但他们又明明知道邢志平是不存在的,他早已在他们内心建立起邢志平存在的形象之前,就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是极力在想象中去证明他的存在。他们需要他活着,更不敢否定这种想象。失去了这个想象,就等于失去了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证据——唯一的证据。因为他们还要活下去,他们的路“还没有走到尽头”。
与邢志平这个人物不存在一样,另一件也该否定的事,就是他的财富,这种虚无的东西。财富的命运和它的主人一样,既不存在,也不曾是他的。财富和邢志平这个人一样,也是一种想象的结果。它更像是想象的道具。就像小说中所有主要人物在某个神秘时刻都会有的一个同感——瞬间经历博尔赫斯在诗句中所描述的一刻——“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虽然在不同人物之间,这种感觉略有差异,但最终的指向是一致的。这莫名其妙的“就像天空一亮”,照亮的是什么呢?它并不费解。而这光亮只发生在诗人、艺术家、教授的头脑中才有效;它沦落到一个前拳击手那里,就变成了“滋味”。一种人生渴望失败的“滋味”,可以让人飞起来的痛楚“滋味”。由此,我看到作家的势力,还有内心剔除不净的“阴暗”。
邢志平这个人物的虚无与消失,是在小说建立文本之前就已经作为一个“阴谋”存在了。它是要彻底被抹掉的一团东西。比如晴天时就不再看见的雾霾。就是这样。但他还像幽灵一样躲在我们能够感知的地方。一俟时机合适,就会出来,或再现。更像躺在墓地中的人,在我们少有的怀念时刻在天空中出现,让我们莫名仰望。
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的人物,已经在文本或是文本人物的叙述中一次又一次死去的人,却否定了所有人的活着。他以死的姿态,让所有活着的人感到他们已经走到“路的尽头”。只是他们“还没有权利去死”。说得再露骨一点,他们也还没有资格去死。他们必须还要在“空气中都是玩笑和恶作剧”的世上继续做人,活着。
这是死对生的深刻嘲讽吗?
2.关于这个小说的叙事语言
在这个小说里,我看到了一个作家蹂躏语言的狂暴与恣意(有点像那个不存在的人物邢志平在手淫时想象快感)。这样的叙事语言,既构成了小说文本类似盛宴一般的豪华奢侈,又带来浮华散尽之后书写犹如虐恋者受虐后的快意。这是弋舟的小说戳记。小说的叙事风格虽然是作家的名片,类似脸书,但我看到的另一层深意是,这个小说也可说是弋舟小说在操作语言过程中偶尔暴露出的过于饱胀的吃撑感。我不认为他是在用最有效的汉语写作,或是在写最有效的汉语小说。这有点欧阳江河所界定的中文写作意味。他认为汉语写作与中文写作之间是有区别的。这是一个极易发生争执的问题,或暧昧区域。李敬泽就说:“汉语小说甚至尚未完成它基本的现代使命:追究、发现和扩展为目的内在性。”他对汉语小说的前景深怀期待,但我认为他的这段话还指涉了语言。引用它我是想说,在矛盾性的存在中,一个小说家如何倾力去维护汉语在现代小说发展进程中的叙事尊严。显然所有的优秀作家都在做这件事。他们也更有一份内在的清醒,但不是想到就能做到。这确实悖谬。
我想分析小说《所有路的尽头》中的一段对话,这对我们理解那个存疑的命题有所帮助。以下引文基本来自小说的第一个章节。我觉得这一章节特别重要,所有故事的枝蔓从这里展开,叙述语言的况味也在此给定:
——“外面儿还能吸气吗?说是已经启动雾霾红色预警了。”他说。
“不知道。”我说,“天黑了,眼不见心不烦。好像我们是用眼睛呼吸,而不是用鼻子。”
“说得好,对空气这种玩意儿,人其实都是用眼睛来估量的。我还可以靠手感,外面儿这空气,我都不知道是该呼吸,还是该当沙袋练几拳。……”(“我”和咸亨酒馆老板前拳击手的对话。这样的对话,双方都有卖弄之嫌,但又不乏新颖的解嘲情趣)
——“为什么?”他问我,“干吗要跳楼?”
“不知道。”我说,“只能是活够了吧,觉得走到头儿了。”
“没错。”他赞同这个答案,“知道我为什么将那把椅子固定住吗?还有个原因,我把它当成个拴马桩了,我让它拴住我。我害怕一旦没了束缚,我也会一头扎到路的尽头去。”(同上。人被某件事物刺激而生出的语言机锋)
——“我想还是回去睡吧。”今天有些特殊,前拳击手先趴下了,还死了个人。我想我不能通宵留在这里了。
“你没问题吧?外面儿现在的空气你得花双倍的力气才能挤回去。”她朝窗外看了看,“像是有群看不见的胖子横在路上。”(到这里就变了,对话人变了,变成“我”和酒馆老板娘。这最后一句是应该打赏的)
“没事儿。我觉得这回天亮的时候,我最好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为什么?这回有什么不同吗?哦,你刚死了位朋友。”
“可能是的。嗯,就是,没错。人有的时候,完全被某些看似无关的事儿决定。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突然发抖,原因却只是,也只是:黄昏突然变得明亮,因为正有细雨落下。”
其实,在这一段对话中,我明显读出了带有杂质的汉语,或许说被混杂的中文更准确些。“我”的国外生活经历,也只能让“我”如此说话。而那个老板娘也只能这样来附和着顾客“我”说话。而最后一句,不無强力植入的嫌疑。也像自话自说,或一个酒酣者的谵语。
——我感到了自己的酒意,它突然达到了“三百块”的那个强度。(这一句本是和前一段对话连在一起的,但我分出它来,只是想强调它带有语言出轨意味的精彩)
再接下去还有一段“我”和老板娘之间的对话。并在对话中引出那首对整篇小说有点题作用的歌曲《氧气》。它有点长,无法引过来。但在这一段对话中,可以明显看出,他们之间的平等——在语言上的平等发生了。“我”在愈来愈深的酒意中似乎有了不仅是言语、也是心灵的回归感,但这只是假象,“我”也就是他回不来了。“我”亦是他——被篡改过——语言符号和人生记忆都在中途被篡改过。其实,回过头来看当代小说的语言,都有这样的问题,语言符号和成长记忆带着被篡改过的痕迹。
——然后我还画了会儿画,最后不知不觉地昏迷过去。(这一句已不是对话了,但我觉得它有寓意。我注意到这里没有用“昏睡”)
——我觉得他们就像一对均衡的括弧,完整地括定了我如今活着的价值。(这一句来自其他章节,在这里我读到了一个作家让小说人物否定死的技巧)
……这些引文,它至少已告诉我,作家像个色鬼,既熟悉欲望(语言)的折磨,又熟悉像女人身体一般的语言使用技巧。这是一个写作者的本钱。《等深》这个小说之后,弋舟像个中彩者一样,心中装满摸到了“语言的头彩”的喜悦。但这种喜悦过分代入小说文本内,像似杂质多了一些。
另外我想说说这个小说的语说系统。它无疑是通过小说人物“我”来建立的。而围绕“我”的对话对象,是高知、教授、艺术家、诗人这样一个文化圈,再者就是酒馆老板、出租车司机这些“有故事”之人,这样才使“我”的所有言说得以成立,不至于失语,或处于某种被孤立于社会之外的尴尬状态。作家的写作都面临这样的语说确信问题。我想,弋舟也是在通过这个小说寻找一种身份认同。他对自己的语说系统也是有所怀疑的。
这样说会被作家理解为歧义和胡说八道,还很乏味。但被证明的事实是,没有了阅读者和评论者的理解歧义和胡说八道,文学会寂寞很多,甚至会在寂寞中死去。
3.一个小说到底能够讲清楚什么
这是问题吗?我的回答:是。但另一个我马上就站出来进行否定:不是。我不知道如何向——我妥协。但不妥协的结果是,这篇文字无法继续下去。最终是另一个我——向我妥协了。他让开了门,或是闪开身子露出被身体挡住的光。我找到了台阶,或是方向。
但我仍无法克服起初的悖谬。这样的悖谬又来到对小说《所有路的尽头》的阅知中。这个小说说了什么?这既是问题,也是折磨。我想先远离他的作品。一旦被作品贴上,就很难再干净甩身。事情就这么诡异。
我想到了《颐和园》这个电影。小说家也需要电影,需要电影中的某个画面、一个人物,或是一句台词。弋舟在写作《所有路的尽头》时需要一首歌,《颐和园》这个电影中的一首歌。这是写作的需要,并不是读者的需要,更不是美学意义上的需要,也许更不是某些作家耻于谈起的思想上的需要。这是写作的秘密。
其实知道这个秘密是一件让人感到沮丧的事情。一只褪去羽毛的鸟丑陋无比。这样我就比较欣赏阿丁,有一个“职业撒谎者”的心态。这是自我认知,也是对写作——某种精神身份的认知和尊重。
我找到这首歌听了几遍,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有一个事实被确认,心里轻松了。那就回头,看看这个小说究竟说了什么。
小说起始就设置了一个悬念,一个叫邢志平的富人死了。他是自杀的。然后“我”——死者的校友就执拗地想追寻死者的死因。而故事场景(一个城市、酒馆、校园、殡仪馆)和一干人(教授、诗人、情人、酒馆老板、老板娘)就出场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死因,又在猜想他的死因。都在想,是什么样的魔鬼住进他的心里,又把他引向一条“路的尽头”。小说就像试图消除笼罩这个城市不散的雾霾、还原天空的澄明一样,试图还原邢志平的死因。沸腾得让人充满想象和回忆的八十年代像一块陈旧的被撕碎的剧场幕布一般作为小说衬景出现了。小说的主人公死者、“我”和一干人都像碎玻璃一样,散乱地置放在那个时代肮脏又有点发烫的路面或是被理想吸引的远方幻景中。在太阳或是月光下,也许是在角落和阴影里,散着各自玻璃的质性微光。一群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起初是骄子,这会儿是精英,还有投机者和废物),走到了今天,走进弋舟的小说叙事文本,共同讲述一个虚无荒诞的故事。最终,让“我”残酷地说出实情,只有“他成功地死了,我却没有。”活下来的一干人也没有。让死者来否定活着,这才是叙述的关键。
不能不说,在这样的叙述过程中,弋舟不止一次展示了他让文字咬住细节的超凡能力。这体现在类似丁瞳被自己置放咖啡杯的声音吓住等等这样的瞬间。
我像似已经说清了我想说的话。但真实的境况如此吗?我想弋舟也只是说清了他想说的话后,终止了写作的进程。这就是小说。那些没有能够说清的话呢?我想,这都应在阅读或是继续进行的阅读想象中解决。也可以坦白地说,一个小说能够说清的事物是有限的,也是受限的。更何况是一个篇幅不长的中篇。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邢志平曾将一块新疆和田子玉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但这块子玉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每个人的命运何尝不是如此。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子玉一般来到人间,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岁月滚动的河道里消失了。
我又想起电影中的那首名叫《氧气》的歌,有一段这样唱道:
所有的光芒都向我涌来
所有的氧气都被我吸光
所有的物体都失去重量
我都已快走到了所有路的尽头
4.被怀疑的阅读资格
这更让人尴尬。每次面对一个小说文本时,我都会这样想,我的阅读人(兼或是批评人)身份是合格的吗?包括面对《所有路的尽头》。这样的问题使我感到一种受虐。如果邢志平这个人物存在,他也会和我一样。可悲的是在这个小说的叙事想象中,他被否定了。它几乎等同于宣布说:我也被否定了。
但我想一个合格的阅读人,他不仅有对作品的自我理解,也应有对写作做出理解的姿态和努力。
但这种理解和努力又充滿走向歧途的危险。这和作家的写作有点相似。作家在写作过程中会出现故事偏离,这是读者无法想象的,其实就连作家自己也无法想象。但往往就是这样看似无可理解的奇异发生,却给写作带来一种异数的功效,甚至会把作品引向经典之路。这不悖谬吗?
在被问到为什么要写小说时,弋舟作出过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我活着,抑或写小说,是因为这些项目宏大而虚无。作家回答这样的问题一般不会理直气壮,也不会太低声下气。但读者要是被问到为何要读小说呢?
我真的不知能听到怎样的回答。我就不能回答。
张扬的作家会自诩他的写作是在做一件冒犯的事。思想上的冒犯,语言上的冒犯,精神上的冒犯,等等。对于这样的作家,我是期待的,期待写作能带来更多的冒犯,或冒犯得更多。可是没有。有些作家做做姿态之后,基本就黔驴技穷了。这样的作家能冒犯多少,会冒犯多少,都值得怀疑。这很可怜。他无法抵御内心的寂寞。他不是需要写作,而是需要写作的虚荣和哗众取宠。
弋舟没有说自己要冒犯什么,但他却已在并一再用诚实的写作冒犯着。他同样也寂寞。但对于像他这样深刻的作家来说,他所需要的内心安慰很简单,也许只是深夜的一声狗吠。
可能还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评论家谢有顺这样说:“文学最终要面对的,不过是那颗孤独的心,那片迷茫的生命世界。文学描写的对象,与其说是风起云涌的社会生活,还不如说是那片内心的荒野——至少,现代小说的着力点是在于此。”
弋舟用写作回答了评论家的期许。他写出了《等深》《所有路的尽头》《而黎明将近》等等,还有《刘晓东》。
那么阅读者呢?或是说批评,该怎样面对作家?
5.说说弋舟这个人
当然我没有见过他,见过他也许我就说不出来什么了。这像是一件悖谬的事,但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觉得写小说的人都是些见怪生怪、又见怪不怪的人。
这没有什么难理解的。我也是这样的读者,一个有着批评兴趣的阅读人。
要说弋舟这个人,还得提《所有路的尽头》这个小说。这个小说最近获得郁达夫小说奖的提名。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弋舟在他的微博上说了这样一段话:“再获郁奖提名奖。犹如被发了两次礼物。感谢评委会。两年前种下的树,长大了吗?”
对这个小说,他是深有期待的。小说家的自恋有时也是蛮可爱的。
中国社会的城市篇章已然开启。弋舟也似曾表露过要为城市文明时代的到来尽到一份说话的责任和激情,他有过野心。他想象过那个可能属于他的、也是他想建立的城市语说系统(一个类似乌托邦的东西)。这似乎与如何理解他的写作没有多少逻辑关系,但它起码彰显了一个作家应有的姿态,他毕竟是在为写作说话。
在大洋彼岸,一个比我们早进入城市文明的国度美国,诗人史蒂文斯曾说(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意如此):要不是透过艺术象牙塔的窗口,还能看到一个世俗的人间,那这个象牙塔是没有意义的。我想,他是在说文学与生活的距离,写作与生活的距离,作家与生活的距离。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是饥饿与食物之间的距离。
写到这里,这篇文字已近尾声。我所说的误读发生过了吗?或是它还没有开始?我不无疑惑。这就像我对这个小说的另一种理解:所有路的尽头,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活着就努力走向那已在远处被想象过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