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

张雯馨

你总爱牵着我的左手。

曾经问过你为什么，你却笑笑调侃我，怕你个小鬼头走丢啦。我佯装生气，坐在散发着樟脑丸气息的床上，看你讨好地从大梁上拿下随风摇曳的篮子，里面装了各色糕点。你拿起它们逗我，衣柜上带着模糊划痕的长条镜子映出你的笑颜，黝黑的皮肤，深深的皱纹，还有眉头边一道浅浅的疤，据说是镰刀划的，不过现在，快要飞起来了，活像一条爬行的蚯蚓。我忍不住笑了，又握紧了糕点。

你的手糙糙的，还有常年拿劳动工具的老茧，手背上还有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长年的劳动让它粗砺有劲，还有一项令人咋舌的特异功能——用手掌就可以把玉米粒搓下来。我不止一次地端详过它，伸直的时候有点弯，但是却如此温暖有力，如一部永不停息的机器，给我创造了一个如此美好的童年。

篱笆边的菊花开了又谢，我在你悉心的呵护下也慢慢长大。

后来啊，我也上了小学。

没什么不寻常的，不住在一起，慢慢地生疏了。可寒暑假在你那窝一阵，又与幼时无异。只不过，你抬手揉我头的弧度越来越大罢了，而我也清楚地感知到，那只手，越来越粗糙和无力。再好的机器，也有旧的一天。

可我还是那样依赖你，只不过再拉你的手，不经意间发现它的颤动和越来越深的老人斑。再坐你的车后座，也无需紧紧拉住你的衣角了。在菜市场“挥斥方遒”时，那只手再无以前灵活，鼓出的青筋也瘪了下去。时光多残忍啊，当年的小女孩再也无需牵你的手才能前进，徒留你一人在人群后面，腰也弯下去了，回过头，看不见了。

你睡了，在这片土地里。

我长久地伫立。

再次伸出我的左手，无人来牵了。

再没有人早上笑眯眯地变魔术般变出一屉小笼包；再没有人在黄昏披一身晚霞，喊我回家；再没有人在夏天正午，明明满身的汗还执意为我捉知了；再没有人在冬天拉我听天气预报，一脸严肃让我加一件毛衣了。

廚房里的柴火依旧堆得老高，有松枝有树根有朽木有麦秸，只是杂乱地撒一地，没人整理罢了。

原是时间太瘦，指缝太宽。

祖孙情，如今只剩这无言的怀念。

后来的后来，我偶尔听到，你当年执意执我左手，只因小时候，我过马路总是横冲直撞，你这么牵我，我就能一直走在你的内侧……

江苏省淮安市外国语学校 指导教师：吴寿健

吉吉工作室

时间是一场匆遽的掠夺，它轻易地改变了生活的模样。比如，爷爷的手曾经是那么的强壮有力，甚至可以直接搓下玉米粒，可到后来，同样的一双手，不但长了老年斑，而且颤抖了、干瘪了；比如，爷爷的手曾经是作者的保护伞，可到后来，同样的一双手，再也牵不到彼此。诚然，时间改变了很多，但究其纹理，就会发觉还有不曾改变的内核。标题刻意点明的“左手”，在篇首和篇尾的呼应中，揭开了一个温暖的秘密，即爷爷生前习惯性地牵左手，实则护住的是作者的安全，更是浓郁的祖孙情。

【适用文题】牵手；手心里的爱；左手的秘密……（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