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宫崎骏电影的童心主义
2017-02-24李科
李 科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8)
论宫崎骏电影的童心主义
李 科
(四川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8)
近年来,宫崎骏的电影广受关注,但大多数研究都是生态主义或者人性方面的研究。研究着重从童心主义分析,带来一些新视角。宫崎骏电影超越了宗教的有限性,以童心为镜,追求完满的人性。宫崎骏的电影对人性的深刻反省和对儿童世界的独特体验,引领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宫崎骏;电影;童心主义
一提到日本的动画电影艺术大师,人们大概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宫崎骏。他是日本继手冢治虫之后的第二位动画电影大师,也是日本继黑泽明之后的第二位闻名世界的电影导演。宫崎骏自1963年进入东映动画公司以来,一直全身心投入到动画制作中,他参与或亲自导演的动画电影有数十部。他的动画电影与青年人所喜闻乐见的日本动画片是有质的区别的,他的动画电影是对人性进行深层思考的严肃作品,并受到全世界观众的好评。宫崎骏的作品以长篇动画电影为主,主要代表有《风之谷》、《天空之城》、《龙猫》、《幽灵公主》、《千与千寻》和《悬崖上的金鱼姬》等。
宫崎骏推崇童心主义,所以他的电影多以孩童视角和经历展开故事。这些少年少女善良、坚强、纯洁、真诚、勇敢,在逆境中担负起拯救的使命,成为人与人、人与自然沟通的桥梁。在影片中,主人公的自主性尤其引人注目,对儿童有一定启蒙教育意义。童心主义者认为人生的最高价值应该从孩子们纯真的心灵之中去寻找,宫崎骏正是那有着一颗童心的大人,看到了孩子们身上特有的品质能够对现实世界产生积极的影响。
一、人物中的童心主义
宫崎骏影片的角色设定基本贴近现实生活,虽然常常表现出丰富奇特的想象力,但是其人物性格仍然是有血有肉。可以从中归纳出几种典型动画角色:
(一)纯洁勇敢的主角
宫崎骏影片的主人公大都是少男少女,他们往往有着与命运对抗或者担负拯救的重任。宫崎骏把儿童看作是一个拥有完满人性的人,给予他们在电影中的主体地位。而在电影中话语权中占权威地位的强者常常是作为被批判的对立面而出现。
例如《风之谷》中的娜乌西卡,一位16岁的风之谷公主,凭借着勇敢、善良和智慧能够和腐海森林里的王虫交流。她对大自然的态度与那些拥有强大武力的大人们不同,她认为自然和人类社会不是对立的,而是戚戚相关的整体。腐海的范围逐年扩大是由于人们在疯狂地、加倍地破坏环境,因而遭到大自然和腐海的报复。娜乌西卡还发现腐海里的植物和巨大昆虫并不是造成污染的原因,反而在净化着腐海有毒的空气和水。
影片中的大人们则相反,他们常常用主客二分的眼光看待问题,世界中的一切事物成为认识和利用的对象。这样,人与自然就不能和谐相处,人类为避免被腐海侵占生活空间而向它开战,腐海受到进一步破坏而加快吞噬着人类。“作为人就意味着是一个自我,作为自我就意味着与其自身及其世界的分离;而与其自身及其世界的分离,则意味着处于不断的焦虑之中。这就是人类的困境。这一从根本上割裂主体与客体的自我,永远摇荡在万丈深渊里,找不到立足之处。”[1](P11)人类先进的工业文明导致了自然环境的灾难性的后果,却不知悔改,还妄想用科技来与自然对抗。影片中拥有着先进科技的多鲁美奇亚一方面用技术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另一方面也给人们内心种下了欲望的根源。先进科技带给人们越多的资源和利益,人们对其越是喜爱,植根于人们内心中占有和消费的欲望逐渐显现出来。而遭到破坏的自然也正是抓住了人们这一心理,生成了腐蚀生命的腐海。人们早已经产生对技术的欲求,这种欲求往往是超过了合适的限度。人们越是用技术想破坏腐海,腐海的面积越是增大,陷入了“破坏—恶化—破坏”的循环。
娜乌西卡早已看破了一切,她“用心捕捉心灵的歌声”、“她对人、对植物、对动物、对生命、 对自然有着不可思议的交流和解读”[2],她试图用温柔和理解来和大自然和谐相处,让大自然和人类搭起沟通的桥梁。当狐松鼠受到惊吓变得凶暴时,她用温柔的话语使它卸下心防;当多鲁美奇亚欲与邻国培吉特交战时,她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地说服人们停止战争;当王虫与人类展开最后决斗时,她甚至愿意牺牲生命来换取和平。正如影片中那个古老的传说:“这个人身穿蓝色长衣,飘然降临在一片金色的大草原上,身系连结着即将失落的大地的羁绊,最后终于带领人们走向湛蓝清静的地方。”娜乌西卡常年在腐海游历,收集了大量关于腐海的第一手资料,甚至亲自培育腐海那些被常人认为有毒的植物。她看到了人与万物之间是融为一体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抛弃了对自然功利的眼光,没有把自身与自然分隔开来,从而可以拯救人类和被人类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大自然。
究其原由,是娜乌西卡儿童的天性使然。儿童天性是纯真的、充满想象力的,因此他们也是真正幸福的。卢梭认为,世上所有人当中,野蛮人最少欲望,因而也最没有虚荣心,最难遇到烦恼,他们所乐的不是各种各样的外物而是他们自身,他们一生无所追求,因而也就不感到烦恼。[3](P209)卢梭不是让我们当野蛮人,而是主张幸福要符合适度原则。成年人之所以不幸福,是因为有着太多的欲望,而且其欲望超出了能力导致了痛苦。儿童们则缺乏那些大人常常给他们灌输的欲望和追求,他们所需的仅仅是直接由自然产生的欲望,而不是心里想出来的非分之想。因此,儿童的心灵比成人更加健康、光明。
我们对儿童的教育大多是教他们如何在考试中取胜的知识和他们必须承担的责任。这些对儿童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真正重要的是告诉他们有什么权利,给予他们更多的掌握自己的权利,如此才能保护儿童的天性。宫崎骏在《风之谷》这部影片中告诉:保护儿童的天性不仅是拯救孩子,也是在拯救人类。人类的错误必须得到救赎,但是其自身无法超越有限性。
(二)有人情味的配角
宫崎骏电影中为了凸显主角,配角大都形象怪异夸张或者有着超凡能力。
例如《千与千寻》中的锅炉爷爷,有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长手臂,麻利灵活地加工药材,还可以兼顾洗浴加水的工作。
锅炉爷爷虽然一开始认为千寻太过瘦弱,干不了重活,吃不了苦。但他看到千寻努力在锅炉房里搬运煤块时,心生怜悯,很快转变了态度,还对其他人说这是他的孙女。这时千寻最初的恐惧消失了,转而是感激。锅炉爷爷那夸张的手臂也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反而成了能够胜任锅炉房艰苦工作的标志。
锅炉房中还有不少搬运煤块的煤小鬼,为了让千寻有工作而不被赶出去,他们故意做出抬不起煤块的样子,千寻见状便上前帮忙,就达到了目的。
同样是油屋里的工人,与之相对应的,有很多像蛤蟆的接待者,这些“人”举手投足表现出的都是金钱至上的价值观,甚至为了私利而欺负弱小。所以他们有着一副和其行为举止一样令人不快的长相。
影片中的这些描写使我们看到不仅人类角色重要,以拟人化形象和生动造型出现的配角也同样重要,他们善良的举动使得影片中充满着童趣。在小孩子眼中,那些特别能干的大人就像有着无所不能的三头六臂,而且还可以不知疲倦地持续工作。孩子有着独特理解世界的视角,由于缺乏常识,往往把事物想象成他们自己能够理解的模样,也有着对事物善恶特有的理解。而成年人处于日常的操劳和烦忧,被生活所压迫,虽然对善恶道德有着完整的伦理观,但是却时常有意的忽视或者违背。甚至这样的现象成为惯常。
(三)冥顽不化的反派
影片必须有冲突,剧情才能发展下去,而剧情的发展往往是靠主角和反派的矛盾冲突推动的。宫崎骏电影中的反派主要是顽固不化、诡计多端的野心家,这些角色不仅起着推动情节的作用,背后还有着深刻含义。
例如《千与千寻》中油屋主人汤婆婆,贪得无厌,为了得到金子甚至让千寻处于危险境遇。但是我们看到,汤婆婆的魔法强大得可以置人于死地,弱小的千寻却能够生存。从故事情节看,那是因为千寻没有吃那令人垂涎三尺而又可疑的食物。千寻这个看似偶然的行为后面有着一个根本原因,与免费的食物相比,她心中有着更为重要的东西。在生活中,常常看到父母教育小孩子千万不能和陌生人说话,也不能吃那些来路不明的食物。当这些是非善恶的标准在孩子那纯真的心灵生根发芽时,孩子们一定会严格遵守,然而,深谙道德秩序的成人却往往会忘记对孩子说过的教导。当人还是纯洁的孩子时,一旦有了是非判断标准,便会与丑恶划清界限;长大成人后,道德似乎丝毫对行为起不到约束,任由欲望支配。影片中,千寻的父母便为了诱人的食物而放弃了道德准则,因为贪欲受到惩罚,失去了身体和自由,变成了饲养场的牲畜。两者对比,可以看到千寻心中那纯洁的童心才是她的护身符。
另外,汤婆婆最开始给千寻工作时,通过魔法收回了她本来的名字,并赋予她一个新名字,妄想让她永远成为苦工。然而,千寻始终没有迷失自我,没有因新名字而忘记本名,在油屋的重重困难中不断成长,最终拯救了自己,也救出了父母。魔法赋予的新名字似乎就是失去了通向本真的钥匙,得到一条无所庇护而又被工具合理性充斥的道路。魔法的命名是汤婆婆创建整个魔幻世界中的重要一环。通过命名来驾驭那些被命名的人;也是一种创造,使得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和物得以召唤到其中。被命名的人就不是作为主体存在了,而是相当于一块普通的石头。因为这样的命名剥夺了本体性和时间性。日常的人会有死亡,而在那个魔幻世界中的生物不仅连外貌于人很大不同,连寿命似乎没有尽头的。而死亡的能力是被汤婆婆通过魔法剥夺了,也就是说汤婆婆可以任其意愿取走任何受她控制的人的死亡。原先死亡的确定性变为等待已经沉沦了、不确知的尽头。这样的“存在”既是没有终点,也是繁复和无意义,是作为汤婆婆的工具而存在的。就好像变为一把锤子,锤子不会死,也不能死,作为其自身没有任何意义。千寻内心中尚未泯灭的童真,带她走向本真的道路,没有误入歧途,最后取回名字,回到原本的世界。
在宫崎骏的电影中,冥顽不化的反派在与主角针锋相对的斗争中最终败阵,进一步凸现了影片的主旨:童心的可贵。
二、奇特意象里的童心
意象不只是一种物象,它代表着更深刻的寓意和思想。宋代青本行思禅师说:“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4](P1 135)这三个层次,同样可以在宫崎骏的电影中看到,那就是——真实的呈现、有意的升华、本真的还原。看过宫崎骏电影的人,大多都会被电影里如梦似幻的场景所吸引,其电影里的画面唯美,一些意象的创造使人惊讶不已。然而这些意象的创造并非空穴来风,它们是导演有意的升华,并且寄托着作者最真挚的愿望。“以梦为马、不忘初心”,这是宫崎骏导演创作和创造的根本动力,电影中许多奇特意象的背后便是这种理念最质朴的传达,而这种传达又多是通过儿童的视角来实现的。
《天空之城》里,“飞行石”是故事的最主要的意象。它具有神奇的力量,只要拥有它,从高空跌落不会受伤。而它背后还存在一个巨大的秘密,那就是它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只有它才能打开普拉达的密室,使天空之城重新恢复活力。这颗宝石本身是透明的,它可以使普拉达永归和平,也可以使普拉达变成一座黑暗暴力之城。这颗宝石在希达身上经常焕发着耀眼的光芒,当主人公遇到危险时,它可以化险为夷。这颗宝石只有在希达手中才能发出力量,在海盗伯母或者慕斯卡手里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这颗宝石本就是正义和纯洁的化身。最终,希达也通过它使天空之城得到了救赎,找到了自己的永恒的归属。
另外,普拉达是一座天空之城,人们都想找它,因为它象征着财富、科技,是一座可以满足各种欲望的魔城。慕斯卡想找到它,因为对他而言,普拉达是权力的象征。而希达想找到普拉达仅仅是因为她与身俱来所肩负的使命,巴斯想找到普拉达也是因为想完成爸爸的愿望。前者是大人,后者是小孩,两者的差别就在于看待这座天空之城的眼光。大人只看利弊,小孩才分对错的道理。儿童总是不谙世事,他们不懂得权力和财富的作用,因此他们的世界观里根本就没有贪婪。而所谓的大人,他们被权力和财富所深深地吸引,满是贪婪和欲望。这样一座天空之城,在大人们眼中只有欲望,而看不到为何它会归于沉寂。大人心中那道德天平早已失衡,自我的虚荣和物质无休止的满足是他们的追求。最后,天空之城在巴斯和希达的共同努力下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它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防备,只剩下那颗茂盛的富有生命力的树,向天空展示自己独特的姿态。无欲无求、自由静谧,是天空之城最特别的象征。
由上所观,无论是具有神奇力量的飞行石,还是满城装满宝藏的普拉达,他们神奇地存在,并且是每个贪婪者梦寐以求的珍宝。但在导演亦或巴斯、希达的眼里,它们都无比纯真可贵。在《天空之城》这部电影中,导演通过巴斯和希达的故事经历,并且以他们的视角告诉人们:保持纯真,就是保护自己。
《龙猫》里,宫崎骏借助龙猫这一角色旨在提醒人们,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需要真诚,每个人的真都是与身俱来的。在中国美学中“心”这一范畴也要求主体要保持身心与外物同化,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山水之乐。而中国的审美心胸理论最初在老子的“涤除玄鉴”提出。要求排除心里利害得失而获得空明的心境。随后庄子也提出类似的“心斋坐忘”命题。禅宗也有“平常心”的概念。还有李贽和袁宏道的“童心说”。这些理论都说明人保持着自然天性,有着赤子之心,不对利益金钱所控制,就能得到真正的“乐”。
在每部影片中都有着其具体的意象。然而在这所有影片中有着一个大的背景性的意象,那就是作为所有人生存居所的大自然。电影中与城市和工厂相对立的就是森林和海洋意象。森林意象主要出现在《风之谷》、《龙猫》和《幽灵公主》中。森林与城市中高耸的烟囱、灰蒙蒙的天空,还伴随着巨大的噪声,这样的景象与森林中安静祥和形成鲜明对比。人类生存必然依存于自然环境。但是随着技术的进步,田园牧歌、炊烟袅袅的生活方式已经不再常见。主角为了拯救被人类破坏的森林而不惜生命;或者为了逃离喧嚣污浊的城市坏境,而来到了被绿色包围着的乡下居住。海洋意象主要集中在《悬崖上的金鱼姬》。主角金鱼姬为了变成人类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魔瓶,使得平静的海面一时波涛汹涌,在海边生活的人们面临危险。后来海洋女神出现挽回了局面。风浪平静,上涨的海水逐渐褪去,这时原本浑浊的海水变得澄清,被淹没的沙滩变得干净,陆地上的垃圾都被清洗一空了。在《圣经·创世记》中,上帝让泉源裂开使得洪水泛滥,洁净了地上的罪恶。电影的这一幕如同洗礼般的,地上的污秽暂时得以清除,女主角也变为人类。这不是给予性的奖励,而是女主角凭着自己的勇敢和男主角的无私帮助,还冒着变成泡沫的危险经受了一次考验。
在宫崎骏的电影中还有很多具有特色的意象,在这里就不一一举例了。宫崎骏电影中的主人公几乎都是孩子,而在这些孩子身上无一例外地发生了奇妙的事。他们经历着,并以独特的眼光看待这些事物。导演在电影中安排和穿插很多画面,这些画面中的意象有的唯美、有的奇异、有的丑陋,但在孩子们看来却都是有趣的。他们对此充满了好奇和探索欲,他们眼里没有杀戮和贪欲。因此从他们眼中看到的也都是美好的。这些意象提供了很多寻找电影主题的线索,去体味其中的真善美。
三、结语
“生活世界”是现象学创始人胡塞尔晚年提出的一个概念,这个概念与西方传统哲学里的“真正的世界”是相对立的。这个“生活世界”,是有生命的世界,是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是人与万物一体的世界。[5](P203)
宫崎骏的电影所提倡的正是活泼的生活世界,而不是脱离人的生命和人生、脱离了直接性,在逻辑思维中把事物的整体分割了的灰色世界。[5](P98)宫崎骏的电影没有一味对儿童进行善恶道德的说教,而是从儿童的视角尽力展现了人性的丰富性,也展现了电影自身的丰富性,所以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人们的普遍认同。
[1] [日]阿部正雄.禅与西方思想[M].王雷泉,张汝伦,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2] 刘兵,江洋.从《风之谷》看宫崎骏作品中的生态女性主义[J].浙江传媒学院学报,2010,(5):108~112.
[3] 唐凯麟.西方伦理学名著提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
[4] [宋]普济.五灯会元(下册卷十七)[M].北京:中华书局,1984.
[5] 叶朗.美学原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吴惠娟
2095-4654(2017)02-01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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