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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黄》与《二号首长》比较论

2017-02-23刘新征

关键词:王跃文首长官场

刘新征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00)

《苍黄》与《二号首长》比较论

刘新征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00)

当代官场小说,在主旋律反腐小说之外,可以比照电影之分为文艺片、商业片,大致分为两类:文艺官场小说、商业官场小说。王跃文《苍黄》和黄晓阳《二号首长》体现了两类小说的不同特质。

官场小说;《苍黄》;《二号首长》

官场小说热是当今令人瞩目的一种文学现象,对官场小说的研究,也有了不少文章。对其发展流变,有人认为:“刘震云的《官场》《官人》《单位》等,可以说开了新时期官场小说的先河。”[1](P328)随后则涌现了众多的可以归入其中的作家作品,刘起林《官场小说的价值指向与王跃文的意义》认为官场小说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官场小说包括世俗视角官场小说、主旋律视角、文化反思视角、个体生命价值视角、历史官场题材作品,而狭义的官场小说就只指第一类,即世俗视角的官场小说[2]。这一区分虽然有它的合理性,但其广义则太广,狭义则太窄,比如说《沧浪之水》不是官场小说,肯定说不过去;而把历史官场题材作品放进官场小说,则恐怕所有的历史小说都在官场小说之列了。而且,该文把王跃文放进世俗视角官场小说这一类,把其作品混同于大批以官职命名的作品也明显有失公允,也与该文主体论述的王跃文小说的价值不相吻合,我们认为,尽管王跃文作品与此类小说有着一定的共同点,但无论在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与纯粹追求商业利益的官场写作有着明显的区别,表现出卓尔不凡的品质。

在我们看来,官场小说还是只能定义在反映当代官场生活的作品,可以根据内容特点大致分为三大类型:主旋律官场小说(也可以称为反腐小说);文艺官场小说;商业官场小说(或曰通俗读物官场小说)。这种分法主要根据其内容特点以及内容特点所体现出来的写作动机与目的。简而言之,它们分别侧重追求:政治导向价值;文艺、思想价值;商业经济价值。自然,只是侧重而已。而且,这个说法也难免粗疏,但简明实用。我们估计,主旋律官场小说的认定不会有大的争议,黑白分明的善恶对立阵营,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大团圆结局,是这些作品的突出特点,张平、陆天明、周梅森等人的作品皆属此类。

但后面两类的定义,人们不一定认可,所以我们主要论述这两类作品的区别,其实,这种区分相当于电影的分为文艺片与商业片,是符合实际情况、完全可行的。王跃文一直被称为官场小说第一人,虽然他自己并不乐意这个称谓,但我们还是把他当作文艺官场小说作家的代表,并且以他的《苍黄》作为代表作品来进行分析。而黄晓阳则无疑是通俗读物官场小说的杰出者,其《二号首长》是此类小说中的佼佼者,取得了不俗的市场成绩,把作者送进了2012年的作家富豪榜[3]。

下面我们主要通过《苍黄》与《二号首长》的对比来论述文艺官场小说与商业官场小说的不同特质。

一、忧患意识与反思精神

《苍黄》与《二号首长》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反思精神与忧患意识的有无。诚如《二号首长》封面上印着“王跃文:我诅咒《国画》速朽,不希望它成为官场教科书”,而此语下面则是“学,还是不学,官场都在这里!”无疑是对王跃文期望的颠覆与解构,上面则是“官场讲政治,要阳谋不要阴谋”,无疑直陈本书是官场阳谋之学。两位作者的价值取向判然有别。

事实上,同为比较杰出的官场小说,《苍黄》与《二号首长》都有着对官场生活、官场规则的人情物理的逼真描写。但在《苍黄》以及其他王跃文的小说中,主人公总是纠结在为官与为人的矛盾痛苦之中,做一个“好人”与做一个“得志”的官总是呈现为“鱼与熊掌不能得兼”的矛盾。在《国画》里,洁身自好的朱怀镜备受冷落,举步维艰,而一旦对上送礼献媚,对下虚张声势,狐假虎威,进入市长皮德求的“圈子”,就陡然春风得意、官运亨通起来。但纵使如此,朱怀镜并未得到灵魂的安顿,书中另外两个人物,朱怀镜的朋友画家李明溪与记者曾俚,其实可以看作朱怀镜形象的另一面。就像《红楼梦》中的两个宝玉,李明溪和曾俚是“潦倒不通世务”的贾宝玉,朱怀镜是幡然悔悟的甄宝玉。《苍黄》里的李济运作为县委办主任,作为“官”要践行县委书记“刘半间”的指令,想做一个“好人”想尽力帮助舒泽光、“刘差配”等人,周旋于中,心力交瘁。人物身在官场处处流露的是一种焦虑与困惑乃至悲愤与荒诞的感觉。甚至一些官场中人习焉不察的细枝末节也引起主人公的荒诞感,如酒桌上聊天的气氛、官员进出电梯的先后顺序等。主人公的这种感受和小说的整体的悲凉氛围其实暗寓着作品批判现实的价值取向。但是《二号首长》氛围截然不同,让人感受到的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一股纵横捭阖、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的昂扬之气弥漫字里行间。最突出的是主人公心头的纠结没有了,真正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在无耻贪婪的名利场奋勇搏杀。纵然收敛也只是因为安全的考虑,是策略性的、手段性的。悲悯情怀没有了,悲凉氛围没有了。当官是一门技术活,主人公技术日益娴熟,道路越走越宽广,成王败寇,读者跟随主人公的成功快感连连,敬仰崇拜,五体投地,完成一次快意人生的白日梦游。

《苍黄》里与批判意识相偕而行的是深沉的反思精神。小说正文前有“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墨子·所染》)以及名为《怕》的油画,“心里有怕,敬畏常住”。仔细想来,这“苍黄”和油画“怕”的寓意相去甚远,二者又如何联系呢?“苍黄”让人想到人与环境、与社会的关系,更具体一点,应该是指环境、社会对人的决定性的影响作用。而所谓“心里有怕,敬畏常住”却是对作为个体的人的自我修养、自我约束的告诫。那么,这两层寓意就在这一点上有了汇合处,即在社会与个人、个人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上。这里用得着周作人《人的文学》里的比喻“人在人类中,正如森林中的一株树木。森林盛了,各树也都茂盛。但要森林盛,却仍非靠各树各自茂盛不可”。个体在社会中,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确实有不自由处,但社会也还是由一个个个体组成,如果每个个体皆“心里有怕,敬畏常住”(敬畏的当然是道德、良知、法律、公理等),自行约束,力争向上,社会也就进步了,社会的进步又促进了个体的进步,如此良性循环,国家、民族庶几可臻于理想之境。如此看来,作者可谓用心良苦矣。这种思考,比单纯抨击贪官污吏的人品甚至探究制度的缺陷都深入一层。事实上,小说事事处处写李济运的“久在樊笼里”般的不自由,正是“苍黄”寓意的体现。如果说熊雄在出任县委书记前后的判若两人,透露出官场对人性的规约,那么,李济运身边亲人的种种言行则暗示了这种官场文化深厚的群众与历史基础。李济运的弟弟对兄长当了官自己沾不到光的怨恨溢于言表,毫不掩饰;其堂兄也对他没有“能耐”不以为然;甚至村里都流行一句歇后语,“运陀当官——卵用”。一方面民众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另一方面,对身边当了官却捞不到好处的人又充满了不屑。作者对这些细节的真切描写,体现了其反思的深沉。再则,小说中最多的是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灰色人物,流露出多多少少的人性缺陷,如轻易就被收买的上访代表;是非不分的网络舆论暴力,等等。

而“心里有怕,敬畏常住”的劝诫无疑是献给县委书记“刘半间”和先为记者后来摇身一变为市委宣传部长的“成鳄鱼”的,这两个人是官场上眼里除了权位金钱以外一切皆无之流的典型形象,是那种心中无信仰还以为自己洞悉一切的狂妄之徒。值得注意的是,“心里有怕,敬畏常住”,已经不是一种很高的道德要求,而只是希望人们保住道德的底线。这也不是富有现代意味的文明、法治说辞,而是传统意味深厚的修身之道。这里无疑透露出作者对批判对象绝望而又不愿放弃的苦口婆心。

二、女性书写

“官场小说作家几乎都为男性作家,他们在作品中强化女性的工具性,试图作为与权力相映衬的存在,见证男性官员的成功”。《二号首长》中的女性形象无疑佐证了这个论断,作品中围绕主人公周小舟的几个女性人物:妻子谷瑞丹、记者、同事、大学生,特别是妻子和女徒弟对周发达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人顿生几千年前苏秦之叹:“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而这些女性人物形象则为了名位,主动投怀送抱,在她们看来,身体、爱情根本不是值得考虑的东西。

但《苍黄》则不是这样,其中的女性人物给作品带来温暖的亮色,刘差配的妻子陈美,对生病丈夫的母鸡护雏般的呵护,舒泽光老婆宋香云尽管暴戾、极端,但那种与丈夫共患难的气概一样表现了夫妇间相濡以沫的温情。李济运与朱芝之间微妙的感情,更多的是两位良知未泯的官员的互相依靠。李济运妻子舒瑾,美丽而文化不高,头脑简单而颇有虚荣心,然而仍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日常女性,李济运视角的叙述者突出了她说话蒙太奇——跳跃性强的特点,例如,在歌厅唱歌,大家称赞她唱得好,她谦虚道:“饱打饿唱,菜太好了。”她脱口而出发明了一个词语“哑床”,是小说里很重要的意象。这些地方却透出这个人物的可爱的一面,或者说,流露出李济运对这个不尽如人意的妻子的温情脉脉。

当然,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之一是《苍黄》写的多是妻子,《二号首长》写的多是情人。王跃文《国画》等小说也曾浓墨重彩写情人,这也是《苍黄》与作者以前作品的不同,或许,可以解读为王跃文希望自己的作品不靠官场“奇观”来吸引读者,不停留于只写官场,希望写更广泛的人生的文学理想。而作为跟风写作的商业性官场小说,自然是怎么吸引人怎么来,也就不会放过“情妇”这一噱头了。

三、“官场小说”商标与流行要素

正像王跃文不乐意官场小说作家的称谓一样,官场小说的标签并不是他们创作时的自觉定位,而是在其作品成名后,读者的总结与追认,与此相反,商业官场小说则是一种跟风写作,其商业目的非常明显,他们不是回避官场小说的称谓,而是有意凸显,这一点从作品的命名即可看出,王跃文的大部分作品,从成名作《国画》到《苍黄》,作品名称都看不出与官场的联系,而是追求对主题的隐喻或暗示,阎真的《沧浪之水》也是如此。而商业官场小说则相反,如《二号首长》《驻京办主任》《市长秘书》等,其“官场小说”身份是一目了然的。

应该说《苍黄》与《二号首长》都有较强的可读性,但其魅力却来源不同。虽说写的是官场,《苍黄》却扬弃了官场小说两大看点:权谋之术与情欲书写。它主要靠巧妙的结构、紧凑的情节安排、真切的细节描写所构成的浓郁生活气息与生动的人物形象,以及上文已有分析的悲悯情怀与反思意识构成的一嘘三叹的情感力量感染读者,吸引读者。与此相反,《二号首长》最大的看点就是权谋之术。《二号首长》的真正主人公并不是二号首长,而是一号首长省委书记赵德良,其如何掌控权力成为小说的核心情节与最大悬念。二号首长更多的是充当了一个观察视角和解说员的角色。当然,二号首长周小舟的秘书之道也很重要。另外,一男多女的情欲叙事以及微服私访也成为小说的诱人看点。总之,流行文化的元素全面加强,正体现了作品对大众阅读口味的迎合。其消极作用也是不言而喻的,姑且不说其总体上“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之价值取向失去了作品对不合理现实的质疑与批判意义。其大肆宣扬的“阳谋论”本身就有极大的消极性。正如有学者所说:“中国古代诡谋文化十分发达。这种负面的文化遗产仍在现实中起着明显作用。最近几十年,诡谋文化极为繁盛。大量走俏的通俗读物在贩卖诡谋文化……官场小说和官场电视剧,商场小说和商场电视剧,也为迎合受众而极力渲染诡谋。大众因为本来就具有诡谋心理、诡谋习性、诡谋人格而对诡谋文化兴趣强烈,而诡谋文化又进一步强化着大众的诡谋心理、诡谋习性、诡谋人格。这种文化走向与现代文明背道而驰,与法治社会建设冰炭难容。”[4]再如小说两次写到赵德良微服私访,不禁让人想到前几年热播的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记》,这种剧情的阅读快感在于,让人憎恨的恶势力在面对比其远为强大的势力时,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而一如既往地狂妄嚣张,因而出乖露丑狼狈不堪。深究之,却只是弱者的一种阿Q心理而已,因为对恶势力的惩处不是靠弱者自身的努力,而是寄希望于“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更强者。

综上所论,以《苍黄》为代表的文艺官场小说对官场阴暗面取批判反思态度,常常呈现悲凉情调;而以《二号首长》为代表的商业官场小说虽然也还有正义邪恶之分辨,但基本上取“存在即合理”之态度,且往往以官场指南自命,显示出对现实的妥协、对大众读者的迎合。在艺术上,两类小说都采取现实主义写法,但前者显示出艺术上精益求精的追求,不惜放弃某些吸引大众读者的流行元素;后者则体现出追求商业价值最大化的特点,往往将吸引眼球的流行元素发挥到极致,在小说结构等方面无暇讲究,往往篇幅超长,情节拖沓,结构松散,体现出网络小说的特点。

[1]孔范今.中国新时期文艺思潮研究资料:下[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

[2]刘起林.官场小说的价值指向与王跃文的意义[J].南方文坛,2010(2).

[3]http://baike.baidu.com/view/9681111.htm.

[4]王彬彬.当代中国的诡谋文艺[J].文艺研究,2012(8).

[责任编辑薄刚]

2017-03-21

刘新征,湖南科技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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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7)03-012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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