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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小说的世俗性

2017-02-23陈雨纯

关键词:池莉世俗妻子

陈雨纯

(香港教育大学,香港 215600 )

池莉小说的世俗性

陈雨纯

(香港教育大学,香港 215600 )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出现的“新写实小说”创作潮流,被评论界认为是注重对生活原生态的写作,池莉作为代表性的作家,关注市民生活,用细腻的笔法,还原了日常琐碎的生活现状,在贴近世俗生活的写作中,作者把人的欲望与世俗生存状态融入小市民的日常生活中,使读者从世俗生活中感受生活琐碎、平庸与烦恼以及生命的常态。

池莉;小说;世俗性

“新写实小说”作为20世纪80年代兴起的文学创作潮流,把世俗性的生活状态刻画得淋漓尽致,像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方方的《风景》、刘恒的《狗日的粮食》以及苏童的《米》,他们都热衷于对世俗生活本真状态的关注、善于从小人物的日常琐事中找寻生命的常态。而池莉的人生三部曲(《烦恼人生》《太阳出世》《不谈爱情》)更是把小市民的生存状态、日常琐事、家长里短、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等生活琐事呈现在文学作品中,对小市民烦闷、苦恼、矛盾、挣扎的日常生活状态的书写,不仅是对人物世俗化的处理,还隐含了人类生活的常态,在挣扎中不断地妥协与进步。

文学的世俗性突破了传统小说以表现宏大的主题、展现人物伟大的斗争精神以及赞美人生的伟大,而是把文学的关注点放在人生的生存常态上,人的生老病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世俗生活,刻画小市民的生活百态,对待家常琐事的态度,个人处在复杂世俗生活中的各种思绪。

对于文学世俗性的解释,文学界的说法众说纷纭,而笔者更赞同朱德发对世俗性的界定:“世俗有着狭义和广义之分。广义,是指与宗教的天国、彼岸、神圣等意义相对的现世生活,而狭义的世俗,则特指脱离开了形而上的精神性的追求,只以日常生活、物质生活与欲望为价值标准的生活及精神状态。”[1](P525)我们这里讨论的文学世俗性则指的是狭义的世俗。池莉在《烦恼人生》《太阳出世》《不谈爱情》“人生三部曲”中,不论是作为普通工人的印家厚、小市民的赵胜天和李小兰,或是知识分子的庄建非,在池莉的笔下,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是世俗生活傀儡,挣扎于日常生活琐事中。这种“仿真”现实生活的书写,正是新现实主义所追求的:“‘让原初存在本真地呈现出来’,它着重表现普通中国人的生活境遇和生存状态。”[2](P66)

池莉在“人生三部曲”中,他笔下的主人公无不是挣扎在日常琐碎生活、物质生活以及个人欲望的泥淖中,她既关注小市民的日常琐事,当然也有自己对人类生存状态的理性思考。

在《烦恼人生》中,印家厚的一天,浓缩了他一生的生活轨迹。他勤勤恳恳工作十七年却依然没有分到工厂的房子,一家人在狭小的空间生活。琐碎的家庭生活消磨着他的意志,无法改变的生活质量致使妻子对他任意鄙薄,任何小事都可以引发妻子对他的抱怨。每天早上上班都要跑月票,有时候甚至还要带上儿子在一起,早上就连洗脸和上厕所也是鸡飞狗跳,脏乱不堪。这俨然是生活的百态,而生活在这俗世围城中的印家厚和妻子只能是俗世的见证者:马路上的骂声、轮渡上的争吵、甲板上的乌烟瘴气、办公室的闲聊怪谈、餐馆里的油烟、大锅煮沸的黄水、老师对孩子的“临时户口”满腹牢骚。他作为现代化的操作工,日夜艰苦工作,也改变不了奖金评定的不公平。“轮流坐庄”的奖金制度在他身上也发生改变,工厂的栽赃陷害、父母生病住院、兄妹吵架扯皮、开家庭会议搞平衡、物价上涨、工资调级,等等,当所有的看似灾难性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时,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安慰自己,接受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家对他来说就像是平衡木,他和妻子在平衡木上保持着平衡,忍受平庸枯燥的家庭生活。因为家庭经济拮据,他和妻子这架平衡木渐渐地失去了平衡,平衡木更倾向于妻子,自己能力有限,完全满足不了家庭的开支,满足不了妻子对生活的要求。原本对生活充满信心的他,渐渐在这种不协调的关系中失去了平衡。在长期的失衡中,他失去了信心,工作的不如意也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生活,直到雅丽的出现,他才找到原本的希望和信心。面对雅丽的追求,他还是选择回归家庭。

池莉很善于抓住生活的片段描写人物,印家厚的一天,从老婆的谩骂中醒来,他对其妻子的克制、对家庭的隐忍都是通过对话的形式展现在读者面前,这种对话式的语言描写,是对世俗生活描写的深刻化,把印家厚的“苦难”描摹出来,这种仿真的写法无疑是对人的生活状态的再现。但生活的辛酸并没有打垮印家厚,而是激发出他的斗志,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尽管我们无法脱离一地鸡毛的生活,我们却拥有谁也战胜不了的信心以及对生活的渴望。

在《不谈爱情》中,池莉将爱情生活的琐碎融入小说,从相识、相爱到不谈爱情,正是婚姻生活的琐碎抹杀了人们对爱情的坚持,当爱情归为家庭,当家庭生活的琐碎消磨了爱情的纯洁。庄建非一个痴迷体育的医生,体育项目的竞争精神与平庸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觉得体育是人生的浓缩,充满了搏击精神,庄建非是一个安静利落的外科大夫,却因痴迷观看体育比赛而造成妻子的误会,两人产生矛盾。闹得不可开交进而上升成两个家庭的矛盾,矛盾中妻子疯狂地暴露了自己掩饰许久的粗俗本性,故事就从这里开始。爱情总是在转化为爱情的时候才面目全非。家庭环境相去甚远的庄建非与吉玲因爱情而组建家庭。可婚后的生活却不尽如人意,生活习惯的错位使结婚后二人的矛盾不断。因为婚前两家的矛盾,由此深化到婚后两人内心的不平衡。因为庄建非将体育项目放在凌驾于妻子之上的地位,引发了吉玲的不满,她顺势跑回娘家,这也引发了两家人的不满。庄建非在这前后才感受到家长里短,丈母娘从结婚前的热情款待到吵架后的横眉冷对,家人由最初的强烈反对到吵架后的冷嘲热讽;从丈母娘家体会到自己家的亲情与温暖,到他们的冷漠与咄咄逼人,这简直就是我们生活中常见的事情,婆媳矛盾与丈母娘与女婿的矛盾都源于夫妻二人的矛盾升级。

庄建非为了爱情背离了生活几十年的家庭、违背了父母的意思。可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结婚不到半年,吉玲的本性就暴露出来。婚后庄建非对爱情的疏忽,致使妻子失去爱的附丽;痴迷体育,又减少了对妻子的关怀,家庭战争毫无预兆地发生了,进而是两个家庭的斗争,吉玲想要在这次吵架中看到庄建非父母的妥协,以找回结婚时自己丢失的尊严,所以她离家出走了,独自在家的庄建非才发现自己是个生活低能的人,他甚至不知道早饭怎么解决。从小在家人的呵护下,庄建非就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妻子的突然离开使他措手不及,他才发现生活如此不易,在冷战中他才反思了自己在婚姻中对妻子爱的缺失。在这场维护自我地位的夫妻大战中,庄建非最终妥协了。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还未出生的孩子、为了家庭,他维护妻子在家中的地位。这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池莉把婚姻对爱情的消解借庄建非和吉玲之手表现出来,婚姻关系其实也是平等交流的关系,如果发现错位势必会引发矛盾,这也是日常生活问题的缩影。在婚姻的反思中,夫妻才会不断地进步,才会明白婚姻是爱情的避风港而不是爱情的消解者。

《太阳出世》中的青年男女赵胜天和李小兰,作为富豪的大哥赵胜才,在家有着绝对的决策权。就连他俩的婚事也是大哥出资做主的,但完全没有考虑他们的感受,只仅仅是为了大哥的面子。租了二十辆“麻木的士”,为了显摆,却在婚礼当天成为一场闹剧,出尽洋相,引发了新婚夫妻的口水战。为了弥补赵胜天和李小兰的婚姻闹剧,大哥出资让他们去旅游,平息了这场战争。意外的怀孕使这个小家庭再次陷入了僵局,打乱了他们原有的生活计划。生孩子谁来管?产假之后谁来照顾孩子等一系列的问题,以及双方父母对他们小家庭的漠视,房子的大小,怎样请保姆,这些未来的问题压得他俩喘不过气来。经过综合考虑,他们决定不要这个孩子。在人流室的奋力挣扎,她决定抚养这个孩子。她幻想着孩子的模样,她明白了生命存在的意义,在这次堕胎过程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了婆家与娘家对待媳妇的态度,也印证了家庭生活婆媳关系的尴尬局面。

怀孕期间对每个孕妇来说都是不容易且有意义的时刻,对赵胜天和李小兰也一样,他们开始学着为人父母,开始为了孩子努力。妊娠期的各种不适,孕吐、孕痛,各种呕吐、恶心,李小兰都坚持了下来,支撑着她的就是她对新生命的渴望。可随之而来的工作变动,也让她清楚了职场的无奈与黑暗。新结婚的夫妇对待新生儿的陌生,他们不得不按照《怀孕指南》去学习着如何照顾孩子和孕妇,池莉将女人怀孕期间的心情、烦躁、担忧刻画得淋漓尽致,在琐碎的生活中我们感受到孕妇的辛苦以及新婚夫妇对孩子的期待以及对新生命体的渴望。偶然,琐碎的事情终于引发了小两口的争吵,赵胜天离家出走,遇到了前女友,并用重金聘用他为自己的秘书,在二人的交流中,赵胜天明白了妻子的不易以及家庭的重要,他们重归于好。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也激发了李小兰的母爱意识。心情也由最初的恐惧、失落到后面的喜极而泣、幸福。这无不是每一位母亲所要经历的过程,从琐碎的怀孕过程中,我们感受到母爱的伟大与挣扎。

孩子的胎动让夫妻二人喜极而泣,李小兰感受到孩子是在和自己交流。胎儿每个月发生的变化,在母亲看来都是极大的幸福。孩子就像是夫妻的生命一样,自从知道李小兰怀孕,夫妻俩为孩子的琐事准备着,商量着给孩子取名、选择孩子舒适的衣服、选择合适的奶瓶、蓉牌卷筒的卫生纸、广口塑料便盆、彩船摇铃等,他们热情地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着出生后所用的东西,应有尽有。为了孩子能安全地来到,他们日夜研究《孕期指南》和《育儿大全》。产房中的细节描写,也让我们感受到俗世生活中,生命的奇妙与母爱的伟大。孩子的降生后,赵胜天反思自己以往的种种错误,不给孕妇让座、父母的苛责。孩子就像是净化器一样,净化着父母的心灵,无意中也改变着他们的行为。

第一次做母亲的李小兰面对着众多的苦难,可她为了孩子都坚持下来,哪怕是自己忍着疼痛,自己受苦,他心里都是高兴的。为孩子准备婴儿床、买高档的奶粉,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孩子过得好,身体健康。为了照顾月子媳妇,赵胜天学会了为孩子冲奶粉、洗尿布、洗妻子和孩子的衣服。为妻子熬制补充身体的汤羹,样样件件都是赵胜天以前所没有面对过的,他现在为了孩子和妻子,每件事情都干得堪称完美。朝阳生病急的夫妻俩不知所措,甚至为了孩子去做一些迷信的事情。为了孩子能顺利上户口,他申请生育指标,到各个单位盖章,为了孩子的户口,他跑了很多单位最终才申请给孩子上了户口。孩子出生后的一颦一笑,哪怕最微小的事情,在父母眼里都是最重要的。磕磕碰碰日子还是不断地前行着,为了孩子,赵胜天和李小兰不断地改变着自己,尽最大的努力给孩子一个舒适健康的环境,即使辛苦,他们也觉得很欣慰。这大概就是生命的意义,他可以让一对毫无经验的新婚夫妇,成长为生活的圣斗士,他们像是孩子守护神一样维护着家庭和婚姻的稳固,而孩子的到来也使他们在磕磕碰碰中成长。

不论是印家厚、庄建非还是赵胜天夫妇,他们都只是生活琐事的缩影,是我们芸芸众生的一员,从他们所经历的琐事中看到了我们的影子,池莉这种仿真的描写方法,正是通过小说人物的感染力让我们可以审视自己,印家厚、庄建非、赵胜天夫妇所经历的也是我们的必经之路,池莉对世俗的把握,把生活琐事、家长里短融进小说中,无疑拉近了读者与作品的距离,使文学更加世俗化、大众化。

对文学世俗性的写作,是池莉写作的最初动力,也是她想通过小说给我们的生活启示,让我们明白生活的不易与琐碎无常。她说:“众多的读者愿意读的是与自己生活相近的‘镜子’式的现实作品。”“小说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就是生活本身……要想小说好看,就要从根本上逐步弄懂生活的常识、细节、原由和从骨头缝里发生的起承转合。”[3](P95)她的“人生三部曲”就是对生活本身的还原,我们看到主人公对生活的乐在其中,也看到了他们的无奈、被琐碎的事情磨得没有棱角、为改变现状所做的努力、对生活的妥协,所有的状态都是大多数人在生活中所见所闻。而这就是池莉通过小说所要表现的内容,让我们脱离生活,却在小说中还原生活,池莉的“人生三部曲”就是日常生活的缩影,她所写的都是生活的琐碎片段,是世俗生活的再还原,所以在小说中我们总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

我们在这里所说的世俗性,不是与阳春白雪相对的下里巴人,不是高雅文学的对立面,她是文学的另类写作,突破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文坛以历史文学、工人生活文学为主的表现宏大主题小说,将小说的主题转向了世俗文化,转向了生活的琐碎片段,关注个体生活状态。这种对生活世俗化的关注,把生活琐事搬上文学,让我们可以更直观地审视自己的生活状态,真切地感受生活中失望、黑暗、无助、庸俗、平凡,这些都是我们每个人生活的缩影,所谓“大俗就是大雅”,池莉关切人最原初的生存状态,又何尝不是文学的高贵之处,“文学即人学”,池莉就是把所有的文学焦点放在人的日常生活状态上。她把世俗生活的琐碎写进小说,就是文学最高雅的表现。

[1]朱德发.20世纪中国文学理性精神[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2]乐黛云.透过历史的烟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3]池莉.生活秀·访谈录[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薄刚]

2017-03-26

陈雨纯,香港教育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文教育。

I207

A

2095-0292(2017)03-01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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