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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虐·自嘲·自省
——莫言作品审美意象解析

2017-02-23解殿双

关键词:檀香莫言文学作品

解殿双

(北华大学 师范分院,吉林 吉林 132000)

自虐·自嘲·自省
——莫言作品审美意象解析

解殿双

(北华大学 师范分院,吉林 吉林 132000)

莫言文学作品在世界文坛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墙里开花墙外红”的惊诧效应引发国内文学界包括“追其名而读其书”读者热议的轩然大波。文学作品通过作用于读者的审美心理而产生“文以载道”的审美效应,然莫言已被封为文学桂冠的作品对于国内读者的审美心理是叛逆式的自虐、自嘲、自省的审美效应,这里的“中国元素”是“哈哈镜”中的映象,是审丑到荒诞的映象,是嘲笑和讽刺笔触下意象手法的匠心运用,既令读者不忍正视,也令读者不得不正视。

莫言作品;审美意象;自虐;自嘲;自省

诺贝尔文学奖,文学界的最大殊荣,在世界范围内能获取此殊荣的作者会有几人,当2012年10月11日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中国的作者莫言从瑞典国王手中接过授予他的诺贝尔文学奖后,自然引发世界文坛对莫言及其文学作品的瞩目,更引发国内文坛对莫言及其文学作品的瞩目,但国内文坛对莫言及其文学作品的瞩目是赞誉之声和批判之声同时鹊起的。文学作品通过作用于读者的审美心理而产生“文以载道”的审美意象和审美效应,然莫言已被封为文学桂冠的作品对于国内读者的审美心理是叛逆于传统文学审美模式的自虐、自嘲、自省的审美效应,这里的“中国元素”是“哈哈镜”中的映象,是审丑到荒诞的映象,是嘲笑和讽刺笔触下意象手法的匠心运用,既令国人读者不忍正视,也令国人读者不得不正视。

一、自虐:暴力与冷暴力的情景与意象

自虐的定义为自己折磨自己,以获取精神上的快意和满足。自虐者有主动自虐和被动自虐之分,主动自虐是自虐者心甘情愿的自虐,被动自虐是自虐者深陷被威逼利诱情境下的不得不自虐。在莫言小说中,对主人公自虐的情景描述很为惊悚、隐私、阴暗,自虐的手段则是暴力与冷暴力的双重叠加,可谓之在创作手法上凸显出以暴施虐、以虐意象的味道。

以《檀香刑》为例来探究莫言作品中的暴力与冷暴力并用的自虐情景与意象是很有代表性的。《檀香刑》所讲述的故事以近代历史的清王朝慈禧当政之时,朝廷腐败,软弱无能,抱残守缺,内忧义和团运动、戊戌变法,外患八国联军入侵中国,掠夺中国财富、残害中国国民的那段历史为时代背景,将来自民间的敢于以弱击强、不惜舍生取义的反抗外来侵略、保家卫国的可歌可泣的斗士精神缩影于德国强迫清政府签订《胶澳租借条约》,在山东高密东北乡掠占农田,强修铁路,奸淫强暴,迫使农民面临生活绝境不得不奋起反抗,惨遭德寇镇压的一桩骇人听闻的酷刑——檀香刑事件的前后。故事以女主人公眉娘为叙事轴心,以眉娘的亲爹(孙丙,义和团抗德义士)、干爹(钱丁,县太爷)、公爹(赵甲,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为叙事线索,“塑造了杀人不眨眼的京都第一刽子手老赵甲,疯疯癫癫傻瓜赵小甲,冠冕堂皇为民请命的父母官钱丁钱大老爷,风情万种浪荡孝女孙眉娘,铁杆英雄真汉子孙丙。他们五个主要人物形象相互交织穿插于全文,使全文内容饱满而生动,让整个高密东北乡的民间人物形象全盘跃然纸上,向读者展示了20世纪初中国被列强侵占的那段惨烈血腥恐怖的真实场景”[1](P116)。

《檀香刑》中的自虐可见孙眉娘的自虐,从小说开篇的第一章“眉娘浪语”中就可以比比皆是地读到暴力自虐的内容,在孙眉娘这个青春貌美的农妇的心理活动中,无论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还是在她虚幻中的想象,几乎全部是和暴力相关的描摹,匪患、兵犯、官欺、民斗、亲骗、作弄、阴森、血腥、人头,令人读得不堪想象在这样一个美丽可人的外表下,命运的真实和幻觉怎么会这样匪夷所思。《檀香刑》中的自虐还可见第二章“赵甲狂言”中赵甲的甘认杀舅仇人的刽子手为师傅,而且是以自虐的心态拜师的。小说中这样写道:“我跪在地上,给师傅磕头,我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其实,舅舅的死活我并不关心,我关心的还是我自己。我的热泪盈眶,是因为我想不到白天的梦想很快地就变成了现实。我也想做一个可以不动声色地砍下人头的人。”[2]《檀香刑》中的自虐亦可见第三章“小甲傻话”中赵小甲在知道钱大老爷和他的媳妇有染的事实后,虽然备受夺妻之痛的心理折磨,但还是顺从媳妇的说法,将媳妇从钱大老爷铺的虎皮褥子上拔来的黄色虎须包藏起来,以备紧要关头救己所需。

《檀香刑》中描写自虐的镜像描写委实多多,无论与对于正面人物的形象,还是对于民众人物的形象,都有不堪入目的描述,以致被“莫文”评论者称为塑造“呕像”,也即自虐到令人作呕的镜像,认为这样的描述有损于国人的品格,简直是太过分了。其实,这样的描写恰恰代表了莫言写作的“审丑”视角,以芸芸众生的人性丑陋来鞭笞民不聊生的状态下人性的“真善美”是怎样被压迫被扭曲被变形到荒诞的甚至“假恶丑”的地步的,是对社会政治腐朽、外国侵略者暴戾、地方军阀做虐、百姓生灵涂炭的意象,是对文学创作中象征手法的鲜活使用、精妙使用和独到使用。正是由于莫言作品中的比比皆是的审丑,打破常规的亵渎,揭人私密的不计,才让他的作品极具个性化写作手法,读来让人眼前一亮、心中一惊。自古有言时势造英雄,但也要须知时势同样造草民,造人性之劣性,不愿为之又不得不为之;英雄固然是解救民族于水火的先知先觉,理当赞赏和讴歌,但人性中的劣性也会邪不压正,最终会以后知而后觉之势回归理性,敢于推翻压迫,善于重建自我;鲁迅先生也曾留有名言:“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无疑,民众中所蕴藏的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压迫的力量是在被压迫到极端状态下积累和迸发的, 这样的创作理性是辩证唯物主义的。

二、自嘲:自涮与他践的情景与意象

自嘲的定义是自我嘲弄,但自我嘲弄是一种表象,表象下是自嘲人“以嘲克刚”的战术,或幽默于窘境,或是在“打诳语”,自嘲理不嘲。在莫言小说中,无论是来自小说主人公的自涮自嘲,还是来自他者作践下小说主人公的不得不自嘲,包括来自作家莫言的叙事语的自嘲意象,看似很是自轻自贱、自我戏弄,但细细品来,自嘲并非无能地示弱,自嘲是微小的弱能量的不得已而为之,但微小的弱能量可以蛰伏,假以时日,微小的弱能量可以日积月累,在一定条件下可发生能量转化,被自嘲的微小的弱能量能够转化为可以自诩的强能量。

来自小说主人公的自涮自嘲在《檀香刑》中如钱丁在袁大人的高压面前,不得不收起自己县太爷的往日威风,不得不收敛自己想要为民伸张正义,杀一杀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赵姥姥的锐气的想法,自嘲:“卑职鼠目寸光,器量狭小,得罪姥姥,冒犯天威,罪该万死,还望大人饶恕。”[2]来自他者作践下小说主人公的不得不自嘲如《檀香刑》中富有英雄气概者孙丙自嘲自己的师傅:“正当师傅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大事时,不料想被一个奸人薅了胡须。胡须就是师傅的威风就是师傅的胆子就是师傅的才气就是咱们猫腔的魂儿,师傅没了胡须就像猫儿没了胡须就像公鸡被拔光了毛儿就像骏马被剪光了尾巴。”[2]如《檀香刑》中身为袁世凯的警卫长却敢为民除害、为国锄奸,对袁世凯行刺未成,反被袁世凯残忍地实施惨不忍睹的五百刀凌迟酷刑的虎胆英雄钱雄飞,在和袁世凯对答时,袁世凯将枪与军人的母亲作比,而钱雄飞将枪与自己的母亲作比。来自作家莫言的自嘲如《透明的红萝卜》中的主角小黑孩的命运,实则小黑孩的形象也是莫言的自画像,小黑孩缺失父爱和母爱,营养不良到大头细脖,每天总是挽起裤脚在泥里水里干活,小腿上的伤疤一块连一块,性格木讷又倔强,在家里受继母的虐待,在劳动中受生产队长的谩骂,在他的心目中生存没有什么可喜悦的可追求的,只变成了满足生存的最基本的需要“吃东西”,饥饿到在生产队干活中眼睛里总是瞄着地里长着的能吃的东西,萝卜、地瓜、白菜,而且在他的眼中萝卜神奇透明,泛着金色的光,以至于他总在自己的意识里和生活中搜寻金色的透明的萝卜的影子。在《生死疲劳》中的主角大头婴儿,则不断地在冤屈心理的重压下,经历着作为很多牲畜相的六道轮回,虽然最后终于托生为人了,但却是一个畸形的患有带着先天性不可治愈疾病的大头婴儿。

莫言直言不讳自己善于以意象来写实的写作风格,曾自称:“我的写作很隐秘,是一种赤身裸体的状态。”很显见,“赤身裸体”的字眼中很有自嘲的味道,也很有以此义会彼意的或非此而彼的意象味道,让人更费力地想要琢磨画面音本来的意思,而且越琢磨越会产生更丰富的联想、更深刻的思想。即使莫岩已经成为攀高折桂诺贝尔奖的文学大家,也没有失去自嘲的语用风格,在接受作者采访时,还自嘲自己的写作实力。他是这样说的:“我天天做梦,每天夜里都沉浸在纷繁不安、乱七八糟的梦境中,感觉50%的脑细胞是清醒的,大脑只有一半在休眠,似睡非睡,醒来后往往感觉夜里在梦境中奔跑得四脚乏力、筋疲力尽。”[3]“在小说《酒国》中,最精致的佳肴是烧烤三岁儿童。男童沦为食物;女童因为被忽视而得以幸存。这是对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嘲讽,因为计划生育大量女胎被堕胎:女孩连被吃的资格都没有。”[4]

莫言赋予自嘲以令读者值得细细品酌和反思的象征意味,其象征意境和透视出的哲理既振聋发聩,又令人惊诧,既令人感到在其口无遮拦的自嘲下所要揭露和抨击的社会诟病,又很令人感到有匪夷所思的荒唐和毛骨悚然之处,是将所要揭露和抨击的社会诟病嘲弄到骨髓里的感觉,当然这其中恰恰反映了莫言作为小说的叙事者观察和分析社会问题的独特视角、独特思维、独特笔力,或许正是因为莫言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自嘲式象征能力,才使得其作品读来更直击人的视听,以及褒贬之言俱现的耐人咀嚼,以至于魔幻抢眼和荒诞不经,挑起了我国文学界乃至读者对莫言作品的哗然批判之声,而且,似乎从未有国人作家的作品会遭到如此激烈的批评,认为其文学作品中的嘲弄语气和嘲弄内容太多、太泛、太刻意到文学“出位”于民族文学品位般的荒唐,但是非功过的评述都反映出莫言作品对自嘲手法运用的艺术感染力。

三、自省:幻觉与实感的情景与意象

自省的定义是自我体验、自我思考、自我批评、自我教育、自我成熟的思想意识层面的活动。在莫言的小说中,自省的意味是在个体的幻觉思维与真情实感交织下进行的,似乎幻觉也真,实感也幻,很有红楼梦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感觉,当然,莫言小说的幻和真与红楼梦的有和无还不一样,前者血腥、暴力、病态、阴暗,后者浪漫、雅致、文弱、无奈。

拜读莫言小说总会感受到故事中主人公对于人的生存境遇、生存法则、生存理性的从混沌迷茫到渐渐清晰的自省自悟,在这个自省自悟的过程中很悲壮、很魔幻、很作践、很示丑、很露丑、很窥丑。如孙丙是《檀香刑》这部小说中举旗抗德、敢爱敢恨的大英雄,很有艺术天分,创造了猫腔演唱的民间艺人被窃国大盗袁世凯将其捕获,在即将对他实施酷刑之际,有着行刑前的很长一段文字的孙丙心理活动的描写,其中有:“俺盼望着走马长街唱猫腔,活要活得铁金刚,死要死得悲且壮。俺盼望着五丈高台上显威风,俺要让父老乡亲全觉醒,俺要让洋鬼子胆战心又惊。”[2]在看到和他一起抵抗洋鬼子的朱八、侯七等人的尸体摆放在面前,正有刽子手在割下他们的头颅,向他施展淫威和恐吓时,孙丙面无惧色,横眉冷对,慷慨激昂,他这时的心理活动是:“俺的心中无比地悲痛,俺的心中翻滚着悔恨的感情。俺想俺也许是错了,俺应该顺从着朱老八,悄悄地金蝉脱壳,让袁世凯和克罗德的阴谋落空。俺为了功德圆满,俺为了千古留名,俺为了忠信仁义,竟毁了数条性命。”[2]而在《丰乳肥臀》中,作为这部故事的主角,也即母亲上官鲁氏,为了给上官家传宗接代,不顾淫荡罪名加身,先后向几个男人借种,还被败兵强暴,在生下7个女孩后,终于生下一个男孩。上官鲁氏特别宠惯儿子,而对与儿子孪生的瞎眼女儿几近弃养,这个被宠惯坏了的儿子竟换上了恋乳症,养成了总也长不大的畸形心理,一心想在母亲的荫蔽下生存,不但没给母亲争得荣耀,反倒让母亲恨铁不成钢,最后母亲反省到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但悔之晚矣,在小说中莫言使用的描述语言是:上官鲁氏才明白自己干了蠢事,终于懂得“与其养活一个一辈子吊在女人乳头上的窝囊废,还不如让他死了好”的道理。

在莫言的笔下,将人的自省乃至社会的自省意象到故事所刻画的人物的命运中,对于人物的生存轨迹予以审丑式描摹,嬉笑怒骂、尖酸刻薄、几声凄厉、几声抽泣,如同电视剧《聊斋》主题歌词中所写:笑中也有泪,乐中也有哀,几分庄严,几分诙谐,几分玩笑,几分那个感慨,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也即总会要在真假难辨、实虚交织、无聊再无聊、荒唐再荒唐、龌龊再龌龊、血腥再血腥的反复作用下,在付出沉重代价后才会发生,对人性对社会敢于大胆地发出批判的声音,不管这批判的声音的得与失。

四、结语

莫言小说的文学成就赫然,在莫言未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国人也许并不十分熟悉莫言的名字及其作品,当莫言作品因诺贝尔文学奖蹿红,国人才开始关注莫言这位作家,在为莫言能够以中国本土作家的身份拿到这份文学殊荣拍手叫好的同时,开始急切地一睹为快莫言的作品。读之方见,在莫言笔下所诞生的文学作品具有独特的文学造诣,值得细品细酌,尤其是莫言对于意象审美手法的运用很有独特功力,为其小说增光添色,形成“莫书”的独特韵味。但莫言小说很有冒国之文学大不韪之处,对莫言文学作品的批评之声也是不绝于耳的,批评之声的焦点看似在于其文学审丑的表现手法,实则更在于其文学审丑的怪诞,有以文中满目的审丑来哗众取宠读者,迎合西方文学审美标准、贬斥华人文明之嫌;有与我国传统文学风格以及我国所强调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的主旋律背离之嫌。文学批评历来是文学创作和文学发展的动力,有理由相信,莫言文学作品在为我国文学作品争得最高荣誉的同时,也会以其引发的高分贝的文学批判效应来为发展我国文学创作发挥积极的推动作用。

[1]冯雪燕.莫言《檀香刑》中各人物形象分析[J].商, 2015(5).

[2]莫言.檀香刑[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

[3]李乃青.莫言:我的写作很隐秘,是一种赤身裸体的状态[EB/OL].天星教育网,2013-07-11.

[4]莫言.酒国[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薄刚]

2017-03-15

解殿双,北华大学师范分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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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7)03-01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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