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字研究的点与面
——评张峰的《楚文字讹书研究》
2017-02-23薄刚
薄 刚
(哈尔滨师范大学 社会科学学报编辑部,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楚文字研究的点与面
——评张峰的《楚文字讹书研究》
薄 刚
(哈尔滨师范大学 社会科学学报编辑部,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作为一部纯粹的文字学著作,张峰著的《楚文字讹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是以2016年以前发表的楚文字为研究对象,从其中的文字现象——讹书这一小点出发,以点带面,系统揭示楚文字讹书理论与实践的新成果。
张峰;楚文字;讹书;研究
楚文字属于战国文字的一支,近些年来,由于种种原因不断被发现。较重要的如1994年入藏上海博物馆的战国楚简和2008年入藏清华大学的战国楚简。这些竹简的发现与整理出版,不但丰富了我们对楚文字的认识,而且为相关研究工作的展开提供了强有力的材料支撑。张峰著的《楚文字讹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下文简称“《研究》”)就是以2016年以前发表的楚文字为研究对象,从其中的文字现象——讹书这一小点出发,以点带面,系统揭示楚文字讹书理论与实践的最新成果。阅读之后,发现有几大特点,值得向学术界推荐。
一、讹书研究的“点”——提出“讹书”概念
楚文字的范围较广,主要包括楚系青铜器和楚简上的文字,又以楚简文字为大宗。裘锡圭先生较早地注意到了楚简上的文字存在书写错误,他在《谈谈上博简和郭店简中的错别字》(《中国出土古文献十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一文中指出了几例上博简和郭店简上的文字书写错误,裘锡圭将之定为“错别字”。之后有学者或用“错字”,或用“别字”指称。考虑到楚简上的错字大部分跟书手的书写有关,《研究》以“讹书”指称,这是比较符合楚文字实际的。
任何研究首先必须明确概念,以此指导相关研究。《研究》也不例外,开篇对“讹书”进行了详细的定义:“是错误的书写,就是书手将一个字写得不像字、不成字或者写成了另外一个与之相近的字。其包括‘错字’和‘别字’。”从概念上与讹变、讹混分开,较以往的学者常将三者混而不分,具有很大进步性。《研究》在讹书定义的指导下,首先将楚文字讹书分为有规律讹书和无规律讹书。这样的分类无非是想在众多的楚文字讹书当中,探寻讹书的整体“规律”,用以指导楚文字考释。其次在第四章以举例形式详细论述讹书与类化、变形音化、同形等之间的关系,系统地揭示了哪些情况属于讹书,哪些情况属于类化、变形音化、同形等。以讹书与同形为例,《研究》首先将楚文字同形分为“饰笔同形”、“简省同形”、“形近讹书同形”,指出讹书的结果会产生同形,但同形不全由讹书造成,如“饰笔同形”和“简省同形”只是文字演变的一种方式,所造成的同形与讹书无关。这些显然是在讹书定义指导下完成的,同时又是对讹书定义的积极呼应。
二、讹书研究的“面”——系统分析15组形近易讹字
《研究》的主体就是对楚文字字形相近、容易产生讹书的甲、亡、乍,弋、戈,異、畢、员,举、兴、迁、誉,见、视,史、弁,古、由,氏、氒,亙、亟,仓、寒,天、而,象、兔,色、卬、印等15组形近易讹字进行了系统分析。虽然这15组字学者们都相当熟悉,也知道每组之间因为形近的关系存在一定的讹书,但是细究起来没人能够说清每组字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讹书,以及讹书的比重是多少。《研究》对这些问题进行了一一清理,讹书比重通过百分比计算以表格的形式呈现出来,使读者一目了然。以“见”和“视”为例,《研究》首先对二字的过往研究进行了综述,搜罗材料之丰富,足见作者下了很大工夫,对学术研究具有极大的资料价值。其次系统论述了二字在包山楚简、郭店楚简、上博楚简、清华楚简等中的详细使用情况,并根据文义,对“见”和“视”的字例及讹书进行了统计,得出楚文字“见”190例,“视”75例,其中“见”讹为“视”仅5例,而“视”讹为“见”仅3例。相对来说,讹书占总数的比重是很小的。其意义在于,不但击碎了“见”、“视”无分别论,而且也澄清了讹书仅占一小部分,非谓有学者认为的“常讹”。
当然,《研究》对15组形近易讹字论述的时候也不仅仅局限以上方面,在行文的过程中,经常能看见作者对与之论述的相关问题进行讨论,尤其是文字考释。比如在论述“弋”、“戈”的时候,作者对上博简第五册《鲍叔牙与隰朋之谏》中旧释为“诘”的字改释为“诰”;在论述“色”、“卬”、“印”的时候,对上博简第五册《弟子问》旧释为“印”、“色”的字改释为“卬”;在论述“甲”、“亡”、“乍”的时候,对楚文字“桀”字的构形提出了新看法,等等,都是非常有见地的,显示了作者的考释功底。
三、讹书理论与实践的结合
作为一部纯粹的文字学著作,《研究》对讹书定义及常见的15组形近易讹字进行系统研究后,并没有就此停笔。我们知道,对楚简上的文字研究仅是基础工作。如何利用这些基础工作进一步考释相关文字,甚或明晰当时社会、历史、文化等内涵,才是文字研究的终极目标。后者涉及内容宽泛,并不是《研究》所要讨论的范围,故《研究》将注意力放在了前者身上,分为“利用讹书规律考释楚文字举例”、“利用形近易讹字校读古书举例”、“因讹书造成的简本与传世本用字差异举例”三章,不但运用讹书研究成果考释楚文字,还将楚文字的讹书在传世文献中的表现结合起来,进行古书校读,做到了讹书理论与实践的有机结合。这不但成为了《研究》的一大亮点,而且多有创新。如《文子·上礼》:“故以异为奇,{奇}静为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逸为劳奇,[奇]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相伐也,何往而不胜。”《淮南子·兵略训》作:“故静为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佚为劳奇。奇正之相应,若水火金木之代为雌雄也。”《研究》根据“弋”、“戈”之间讹书,认为《文子》“相伐”应是“相代”,“代”训为“迭”,是很有见地的。这种将楚文字讹书与传世文献类似讹书结合起来的互证研究践行了王国维提出的“二重证据法”。作者将这种研究方法贯穿《研究》始终,得出的结论更加真实可靠。
讹书研究最重要的就是避免主观臆断,除非释读确实无法讲通,否则不可轻易断言讹书。《研究》也时时谨记这一点,做到每言讹书必有据,甚至专辟一章对前人把非讹书看成讹书的情况分为“误分析字形”、“正字与所谓的‘误字’读音可通,不是讹书”、“正字本身可以讲通,不是误字”、“正字虽然可能有误,但过去的解释不可信,应另辟蹊径”四个方面进行指正。如清华简第二册《繫年》的“晋柬(简)公”,传世文献如《左传·G哀公十三年》等作“晋定公”。关于“柬”和“定”的关系,一种观点认为属于讹书。《研究》则指出二字形、音皆不近,也许本作“晋定公”,楚文字用音近的“东”字表示,而“东”与“柬”形近讹书。显然比旧说要合理一些。但据作者后来的意见:本作“晋柬公”,“柬”误为“东”,“东”误读为“定”,也是很有道理的。
当然,《研究》也并非没有瑕疵,某些结论还有商讨的余地,尤其是文字考释。如第六章“见”和“视”部分,《研究》认为曾侯乙简170从麗从会的字与曾侯乙简169从马从视的字相当,读为“驪”。实际上曾侯乙简170的字很可能从“会”的读音,与“驪”无关。另外,《研究》也有一些地方需要改进,比如全书末尾附录部分的楚文字讹书表。该表极大地方便了读者查找楚文字讹书字例,一目了然,但作者并未将正文中讨论过的讹书放入表中,其目的可能是为了避重。但从附录自成一体和便于研究利用的角度看,应将全部楚文字讹书放入表中。
总之,《研究》看似只是对楚文字一个细小的“点”——讹书的研究,实际上借助这个点,全面讨论了与讹书相关的问题,内容丰满,读来毫无单一乏味之感。在当下楚文字研究方法和手段更加新颖、研究内容更加细化的形势下,《研究》始终围绕“讹书”,以点带面,遵循“二重证据法”,将楚文字讹书理论与出土文献讹书实践相结合,不但为讹书研究的深入拓展指明了方向,也为未来的古籍校勘工作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值得称道。
[责任编辑孙葳]
2017-02-10
薄刚,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编辑部编审,研究方向:汉语史、编辑学。
H12
A
2095-0292(2017)03-009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