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回族社团与回族文化的整合
2017-02-23马艾
马 艾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近代回族社团与回族文化的整合
马 艾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甲午战争的失败,《马关条约》的签订,进一步加深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的程度。面对前所未有的民族危机,民族资产阶级掀起了救亡图存的维新运动。兴学会、开学堂、办报刊,鼓吹变革,追求进步。在如此社会背景下,身处腹内的回族也为本民族社会落后、宗教衰微、文化衰颓感到痛心疾首,认为国家强弱,种族存亡,宗教兴衰,皆以民众文化教育程度的高低来判别,立志力挽狂澜,因此掀起了一场以回族社团为主体的穆斯林新文化运动,其主要内容与目标在于促进回族宗教改良,教育改革,社会革新,文化进步。建立社团、创办报刊、改良宗教、革新教育、移风易俗等都是近代回族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内容,也使得回族文化进一步得到整合,整体文化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回族社团运动,可谓近代回族社会变迁的历史缩影,回族社团的发展对于回族社会近代化转型无疑具有重要影响。文章分析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面,即近代回族社团运动对于回族文化整合的作用。
近代;回族社团;文化整合
关于历史上的回族文化革新运动,学术界有几种代表性的观点。杨怀中、余振贵先生认为中国历史上的伊斯兰文化有过四次高潮,即“突厥伊斯兰文化的形成(10-13世纪初);元代伊斯兰文化(1271-1368年);明清时期的伊斯兰文化(1368-1911年);近代穆斯林新文化运动(1911-1949)”[1](P136)的四次文化高潮;马宗保先生提出回族历史上出现过三次文化自觉的观点,指出:“三次文化自觉中,第一次发生于明朝中后期,主题是经堂教育制度的创建,以胡登洲为代表;第二次发生于明末清初,主题是汉文译著和‘回儒对话’,以王岱舆、刘智、张中、马注等为代表;第三次文化自觉发生于清末至民国时期,主题是改良宗教、发展教育、救国图存,其推动者是由回族宗教界人士和世俗知识分子组成的更大规模的精英团队。”[2]著名学者顾颉刚先生认为近代回族新文化运动是“近代中国回教徒第一次自觉发动的文化运动”[3](P913)。建立社团、创办报刊、改良宗教、革新教育、移风易俗等都是近代回族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内容,也使得回族文化进一步得到整合,整体文化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回族社团运动,可谓近代回族社会变迁的历史缩影,回族社团的发展对于回族文化的整合无疑具有重要作用。
一、对回族宗教文化的整合
近代回族新文化运动虽有宗教革新之内容,但是与之前回族文化运动相比较而言,背景不同,内容不同,历史意义更是迥然不同。在中国社会逐步走向近代化的历史背景下,民族矛盾、社会矛盾日益尖锐。近代回族宗教改良的目标是使回族宗教文化世俗化,使回族社会适应中国社会近代化的变迁进程,即除了将宗教教义与教理普及至普通回民大众中,增强回族民众的宗教意识之外,更重要的是让回民认识和体会到宗教对于当时回民的现实意义和作用。此时的回族宗教改良就不只是停留在以往的所谓振兴宗教上,而更多的是从《古兰经》《圣训》等宗教经典中寻找关于符合社会发展、历史变迁的依据,即回族宗教欲振兴,必先是能够适应社会的发展,一言以蔽之,回族生存发展的前提是中华民族的振兴和国家的强盛。故而虽然也提出宗教改良,但宗教改良思想充分地反映出时代的发展赋予回族知识阶层的历史使命。知识阶层能够接受和实现这一历史使命的历史事实也告诉世人,近代回族在努力摆脱落后,走向进步。因为他们在近代的所有努力都是他们身上强烈的民族责任感所趋。因此,近代回族民众深深认识到,回族宗教革新、社会进步,都是以中国社会自主富强为前提和基础的。所以才有“借爱宗教之热诚,增进爱同种之热度。而即因之澎涨其爱国家之热度……”[4](P57-58)的革新宗教之宗旨。
二、扩大回族学术文化研究的范围
在回族社团的引领下,回族知识分子开始拓宽学术研究的范畴。从习经走向译经;从学习汉译经典与教义到研究伊斯兰教教义,将教义与儒学、墨学,以及其他宗教进行比较研究;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近代回族知识人士走出经堂,关注本民族社会的发展,开展社会调查研究,甚至走出国门,学习外国发展的先进经验,将其社会制度的革新途径介绍到中国,并运用到回族社会的变革中。
1.回族知识群体开始从学习宗教经典转向翻译研究经典。通过对经典的翻译,亲身体会经典的真正含义及其对回族社会与中国社会的适用性,试图转变回族民众的落后思想。在对经典翻译的过程中,提出全新的见解。如谢松涛在《我对于翻译〈古兰〉的管见》一文中,提出:“翻译的工作,并不只限于语言文字的机械介绍,同时须彻底了解原文义理,然后才能译出言与意合的译文。譬如,原文是哲学问题,而译者是个不懂哲学的人,结果必流于机械的文字的对译。”[3](P1108-1112)所以,他认为学术有专攻,提出将翻译者分为“(一)哲学(二)法学(三)政治学(四)经济学(五)史学(六)自然科学”等组,借鉴到回族文化的研究拓展中。正如谢松涛所言:“历史告诉我们,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在他的文化须强调时,必须加上新的血液,然后才能蓬蓬勃勃。回教文化是中国文化的一部,不能当作外来文化看待。”[3](P1108-1112)许多回族社会团体都创办了译经社,组织学人翻译经典,不仅是宗教学者和宗教职业者从事于《古兰经》的翻译工作,诸如沙善余、伍特公等新闻界人士以及社会各界人士也都积极投身于经典的翻译与研究。
2.从学习汉译经典与伊斯兰教教义到研究经典与教义,将伊斯兰教教义与儒学、墨学,甚至是其他宗教进行比较分析与研究,主张中国回教文化应走向多元化。马次伯先生在《清真铎报》第33期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回教精神与儒家思想》的文章,认为:“中国回教,事实上虽已普遍的存在,而在某种形式上,却时有发现与国家民族未尽融洽的鸿沟。”[3](P1248-1256)造成此鸿沟是因为“中国回教不能尽量接受中国文化的涵育,使宗教本身呈现抱守残缺荒靡不振的现象,使教人生活沉于贫与愚的深渊”[3](P1248-1256)。倡导人们真正了解回教文化的精神,并阐述了回教与儒家文化的契合之处。提出回教的精神为“它强烈的诉诸人类的智慧,对照着自然现象的潜力,并与科学原理相协调,以说明宇宙有一万能主宰的存在及其德性的全美”[3](P1248-1256)。正是回教的这种“以平顺、自然、公正、合理的方法,揭示了人类一个正确的归宿。其基本精神,与如儒家‘至诚’、‘尽性’、‘成德’、‘立本’的主张完全符合”[3](P1248-1256)。因此,回教应主动与汉文化进行沟通,对回族社会本身是极其有利的。在马次伯先生看来,如果能将“两种文化的优点,得到一个综合,则庙堂之上有崇高的政治理想,守在四方有磅礴的大陆精神,未始不是国家之福”[3](P1248-1256)。另外,王中兴在《西北通讯》发表过一篇《墨学与伊斯兰教义》的文章,认为墨学与回教教义有许多相似相通之处;丁正熙著文《回教与中国儒墨之比较观》,将回教与中国先哲儒、墨两家的学说加以比较分析,以达到“援述清真之旨,证以儒墨之论……混此中西,亦归世界于大同”[5]的目的。
3.从对伊斯兰教的研究转向中国回教与回族的研究。当时,回族知识分子关注回族宗教的目的是为了救国、救族、救教,却在无形中拓宽了他们的学术研究范围和视野。马松亭阿訇在埃及正道会上的讲演题目便是《中国回教的现状》,主要阐述了中国回教的发展史及回族教育发展状况与亟须解决的问题等;希哈伦丁著文《回教来华的研究》,考证了回教传入中国的时间;刘风五发表《回教传入中国的时期》,对《通典》《明史》《唐书·大食传》《唐会要》《资治通鉴》《萍洲可谈》等古代史料中于此问题的记载进行研究,包括时人提出的回教入华问题的观点,如日本学者桑原骘藏的《蒲寿庚考》《中西交通史料汇编》《回回教如中国史略》等,对伊斯兰教传入中国的时间及族源等问题进行深入考证;孙敏著有《回教传入中国各说述评》,对当时学者们对伊斯兰教传入中国的时间进行总述,提出五种说法。总之,诸如此类对回教入华的时间考证之文章屡见不鲜,这些学者的研究为后人研究中国伊斯兰教史领域的问题奠定了基础;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学者十分关注回教与回族的关系、回教徒与中国历代政权的关系等问题。如王日蔚的《回族回教辩》、金吉堂《回教民族说》、尹伯清的《回教与回族辩》等文提出回族与回教民族的区别,刘风五的《回教徒与中国历代的关系》、白寿彝的《元代回教人与回教》、薛文波的《明代与回民之关系》等文分析了回教徒与中国历代政权的关系。
三、开展对回族社会现实问题的调查研究
近代回族进步人士以社团为阵地,出外访学,将外国推动社会发展的先进经验进行学习总结,力图运用于回族社会的发展,振兴回族。民国时期,几乎所有的回族报刊上都有对各地的回族历史与现状进行调查研究的著述,其中涉及地方回教人口数量、分布情况、清真寺数量、地方人物、教派门宦、文化教育、经著学说、经济状况等问题的调查报告,许多回族团体还专设调查机构,专门派人调查各地回族的发展状况,以达到逐步了解并进行扶持的目的。在一些留埃学者归来后所发表的自述中,对中东、南亚的国家与地区探索本国现代化的历程与方式进行介绍,提出中国回族应该学习外国推动社会发展的先进经验。
近代回族知识分子对回族社会现实的关注还表现在将学术研究与现实问题结合起来,甚至是以救国、救族、救教为宗旨的。如王静斋阿訇翻译《古兰经》的目的之一就是“鼓励教胞抗战,唤起同人爱国”[3](P1101-1102)。在翻译时,“凡关于抗战的明文,以及有补节约运动的诰谕,尤多加以注释,并藉之有所发挥”[3](P1101-1102)。云南回教俱进会开始创办明德中学时,便筹划将学生送往埃及留学,并将所学贡献于中国社会改革大业。马伯安先生在首届赴埃及留学的学生欢送会上讲道:“回教经典义理深奥,译籍无多,其奉行教门的又多因袭师承,抱守残缺,固执成见牢不可破,其能明通事理,而能有所改革者,又苦于同道无多,徒唤奈何!且回教中人,大都智识固蔽……”[6](P317-318)提出具体的要求和学习的方向:一是社会改革;二是教育改革;三是宗教改革。对于中国回族的发展而言,就是革新宗教,振兴文化。
总而言之,回族社团是近代少数民族新兴的社会元素,脱胎于中国社会的近代化历程中,成为我们衡量近代回族社会转型的重要标志。回族社团于晚清出现,历经民国数十年,抗战时期达到高潮阶段。既是近代回族新文化运动的承载者,也是回族社会发展的风向标。可以说,回族社团的发展轨迹反映出近代回族社会思潮的变迁与社会文化嬗变的路径。民族是人类的社会组织形式之一,区分不同民族之间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文化。因此,文化的变迁对任何民族来讲都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该民族生存发展的基石。这也就是回族之所以能够在中华大地上生根开花的根源,当然也是她能够在近代中国社会急剧动荡的历史背景下,与各民族一道,拯救国家于水火之中的根本动力。
[1]杨怀中,余振贵.伊斯兰与中国文化[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95.
[2]马宗保.试论回族历史上的三次文化自觉[C]//第二次回族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汇编,2006.
[3]李兴华,冯今源.中国伊斯兰教史参考资料选编:下[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
[4] 李兆芝.回教振兴策:醒回篇[M].王希隆点校.兰州: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
[5]丁正熙.回教与中国儒墨之比较观[J].月华,第3卷第28期.
[6]马建钊,张菽晖.中国南方回族古籍资料选编补遗[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
K25
A
2095-0292(2017)04-0134-03
2017-05-16
宁夏回族自治区2016年教育教学改革项目青年项目“《中国回族史》课程改革的理论与实践研究”(NXJG2016006)
马艾,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回族史。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