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县客家话对古汉语语音的传承
2017-02-22郑秋晨
郑秋晨
摘 要: 梅县客家话是客家方言的代表话。本文以梅县话为例,考察客家方言与古代汉语语音的源流关系。内容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声母的保留情况,其中对轻唇音、舌上音和尖团音进行重点描写;二是韵母的保留情况,列举与古汉语重合的方言事实;三是声调的保留情况。
关键词: 古汉语 梅县话 语音
梅县客家话不仅是该地主要方言,更是客家方言的代表话。现代汉语方言脱胎于古汉语进而独立发展,而梅县话保留了古代汉语的语音面貌。客家人根在中原,在南迁的过程中不忘保持自己的语言,保持了中原古汉语的主体成分。
梅州是客家人的聚集地,“梅县话”中“梅县”的区位,就是如今的梅江区和梅县区。梅县话是客家方言的代表话已是学术界公认的事实,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客家话节目均采用梅县话作为播音的标准化语音。
本文拟从声母对古汉语的保留情况、韵母对古汉语的保留情况和声调对古汉语的保留情况等三个方面,就梅县话对上古和中古汉语的传承性进行分析。
一、声母的保留情况
(一)古无轻唇音
“古无轻唇音”是钱大昕关于上古声纽提出的经典论断。具体指:上古语音系统中不存在非、敷、奉、微这一组声母,包含在了帮、滂、並、明之中。由于对古代汉语的继承性,在梅县话中,这个观点能够找到足够的方言事实加以佐证。梅县话对上古声母的保留情况如下:
1.非母字
上古的帮纽分化出中古的帮母和非母,以下非母字在梅县中就依然保留了上古的重唇音,如“飞”,在梅县话的口语中读作[pi44];“发癫”、“发粄”中的“发”读作[pot1]。这类方言事实暗合了以上钱大昕总结的规律。再如“粪”念“[pun53]”。“斧”念“[pu31]”;“腹”则“[p‘uk53]”和“[puk53]”兼而有之,Labov(1994)认为,语言中的新、旧两式共存,而旧式必将被新式所取代。郭骏提出了过渡式的概念,指原有形式和新出现形式之间的中间状态。客家话中有很多字已经进入了“半存古”,譬如“非”母中“放”字有文白两种读音。
2.敷母字
对该母字的保留已不成体系,笔者只找出保留上古音的现象两例:其一是“孵蛋”的“孵”,梅县音为[p‘u53];其二与现代汉语相同,那就是“捧”字,该例字梅县音为[pu?耷31]。其他敷母字均已进入“新式”阶段,趋同于中古音[f]。
3.奉母字
“肥”在客家话中是“[p‘i11]”;狗吠的“吠”读作[p‘oi51],姓氏中的“房”字念“[p‘io?耷11]”。再如“辅”字,上古属于“並”纽字,但中古时期归入后起的“奉”母。在《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黄雪贞,2002)中,“辅导”一词中“辅”字被标注为[p‘u31]。
4.微母字
在非组字中,“微”母有两种读法[v]和[m],其中的[m]符合上古的重唇音。这同样可以佐证“轻唇归重唇”的规律,例字如下:微[mi11];袜[mat1];忘[mio?耷53]。值得一提的是“屁股”的说法。梅县地区说作[si53p‘u1],而香港粤语与广西北海市合浦县客话均把“屁股”的第二个音节的声母——双唇音[p‘]说成唇齿音[f]。
(二)古无舌上音
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中提出“古无舌上音”,指中古的舌上音“知彻澄”组在上古时归入舌头音“端透定”之中。对此,王力先生在《汉语史稿》中从“异文”、“读若和反切”、“现代汉语方言”等方面作了证明,其中,“现代汉语方言”的论据均选自闽方言。客家话中也可找到例字,但并不系统,如“知道”念“[ti44]得”;“值”客家话则说“[ti31]”。
(三)见精组字
古“见”“精”二组与细音相拼的字,在普通话或北方官话的大部分地区读t?揶、t?揶‘、?揶,而梅县话中却“见”“精”分明,与细音相拼的见组字读[kk‘h],精组字读[tsts‘s]。
对以上二组字的古读保存最完整的是闽方言和客家方言(杨剑桥,1999)。其中,梅县话的声母有十七个,但并没有t?揶、t?揶‘、?揶,这正是因为梅县话保留了见精二组与细音相拼的字的古音,而且是成系统的保留。例字如下:
精组:精[tsin44]、尖[tsiam44]、星[sen44]、信[sin53];见组:见[kian53]、家[ka44]、江[ko?耷44]、溪[hai44]。
(四)微喻疑影母字
零声母的形成可以追溯为汉语发展过程中的声母消失现象,普通话中的零声母主要来自中古的“微”,“喻”,“疑”和“影”母。其中,古“微”母字现在均以w或u开头,“喻”母分别派入u(w)或i,ü(y),“疑”母和“影”母字除同以上兩母之外,还有派入a,o,e的例子。梅县话则有别于现代汉语,与中古音趋同,所以零声母字远少于现代汉语。其声母主要以[v]、[n]、[?耷]、[m]开头,与中古各母字对应齐整。笔者把例字归为以下几类:
1.微母字
该母字有两种读法,分别以[m]和[v]为声母,如:袜[met]、忘[mio?耷]、网[mio?耷]、无[mo];万[van]、未[vi]。
2.喻母字
该母字仍保留声母的只有一种情况,读作[v],例字如:王[vo?耷]、胃[vi]、伟[vi]。
3.疑母字
该母字大多以[?耷]开头,如:牙[?耷a]、岸[?耷an]、昂[?耷o?耷]、耳[?耷i]、研[?耷an]、月[?耷iat]。
4.影母字
该母字的声母只有一种情况[v],例字如:挖[vat]、瓮[vu?耷]、枉[vo?耷]、温[vun]。
二、韵母的保留情况
(一)入声韵的成套保留
上古韵母分为阴声韵,阳声韵,入声韵,现代汉语普通话已无入声,梅县话却保留完好。上古汉语的入声字具有[p]、[t]、[k]三种塞音韵尾,梅县话对此进行了成套的保留。入声韵中的职部,锡部,铎部,屋部,药部,觉部,物部,质部,月部,缉部,叶部基本可以包含全部读入声韵的字,梅县话的韵尾与拟音基本完全一致,其中,锡、铎、屋、药、觉部字收[k],叶、缉部字收[p],物、质、月部字收[t]。
相比其他保留入声的方言,清塞音韵尾已趋于发喉塞音[ ],被有关学者看做是保留古代字音最多的闽南方言,在口语中,也倾向把清塞音[-p][-t][-k]韵尾发作喉塞音。梅县话则没有喉塞音(宫齐,王茂林,2011),无论文读白读,都对清塞音韵尾进行了成套的保留。
(二)阳声韵[-m]尾的保留
古阳声韵尾[-m][-n][-?耷]三分,而在普通话和汉语多数方言里,[-m]尾早已与[-n]尾合流为[-n],而梅县话则成套地保留了上古的三种鼻音韵尾,而且对应严整。笔者摘录的梅县话例字如下:
“凡、担、贪、衫、甘、含、庵”等字均收[-m]韵尾;“班、潘、环、繁、湾、单、泉、还、闲、顽、刊、山”等字均收[-n]韵尾;“邦、彭、猛、盲、横、城、声、程”等字均收[-?耷]韵尾。[-m]韵尾的字均来自侵部和谈部,笔者又比对了黄雪贞的梅县单字音表与王力的三十韵部表,其中收[-m]韵尾的字也全部来自侵谈二部。所以说,梅县话的[-m]尾是对中古韵尾系统的保留。
三、声调的保留情况
据《梁书·沈约传》,中古声调分平上去入四声,清朝张成孙的《说文谐声谱》则对四声进行了描写:平声长言,上声短言,去声重言,入声急言。关于“平分阴阳,浊上变去”的演变规律,梅县话却与共同语无异,所以梅县话对古代语音传承的最主要特点在于系统性地保留了古入声,入声字举例如下:
“法、答、塔、踏、鸭”等字收[-p]韵尾;“八、泼、伐、挖、结”等字收[-t]韵尾;“百、魄、白、麦、尺”等字收[-k]韵尾。然而,但梅县话又分阴入与阳入,其中,“全、次清入声归阴入,全浊入声归阳入”,例字如下:
(1)古入声清声母字今于梅县话中归阴入:急[k1]、割[kak1]、八[pat1]、节[tsiet1]、摘[tsak1]。
(2)全浊声母字归阳入:习[sip5]、舌[set5]、滑[vet5]、直[ts?藜k5]、石[sak5]。
(3)次浊声母字部分归阴入,部分归阳入:脉[mak1]虐[?耷iok1]肉[?耷iuk1]等字归阴入;麦[mak5]末[mat5]捋[lok5]等字归阳入。
梅县音对入声进行了成套保留,清入声全部保留在阴入中,全浊入声则全部保留在阳入,可见于古代汉语割不断的源流关系。
四、结语
笔者用大量的语言事实,对梅县话与古代汉语语音上的源流关系进行了梳理,从声韵调三个方面进行了阐述,肯定了梅县话的典型性及它对古汉语传承的系统性。其中,梅县话对古代汉语语音的传承性主要体现古声母、入声韵和入声的保留上。另外,对整套鼻音韵尾的保留也是研究古漢语语音的极佳材料。在声调方面,虽然古代的调值我们无从考证,但梅县话在调类上成系统的存古。
参考文献:
[1]Labov,W.Principles of language change:Internal factors.Oxford:Blackwell,1994.
[2]杨剑桥.“尖团音”辨释.辞书研究,1999(4):150-154.
[3]郭骏.语言变项中不同变式的确认.南京社会科学,2008,10,024.
[4]黄雪贞.梅县客家话的语音特点.方言,1992(4):275-2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