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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作家们的文学抱负是什么

2017-02-22秘鲁

阅读时代 2017年2期
关键词:作家文学生活

◎略 萨(秘鲁)

大作家们的文学抱负是什么

◎略 萨(秘鲁)

亲爱的朋友:

您的信让我激动,因为借助这封信,我又看到了自己十四五岁时的身影,那是在奥德亚将军独裁统治下的灰色的利马;我时而因为怀抱着总有一天要当上作家的梦想而兴奋,时而因为不知如何迈步、如何把我感到的抱负付诸实施而苦闷;我感到我的抱负仿佛一道紧急命令:写出让读者眼花缭乱的故事来,如同那几位让我感到眼花缭乱的作家的作品一样。

那时我崇拜的作家有福克纳、海明威、马尔罗、多斯·帕索斯、加缪、萨特。我脑海中曾多次闪现过给他们中间某一位写信的念头,想请他们指点我如何当上作家。可是我从来没有敢动笔,可能出于胆怯,或者出于压抑的悲观情绪——既然我知道他们谁也不肯屈尊回信,那为什么还要去写信?类似我这样的情绪常常会白白浪费许多青年的抱负,因为他们生活在这样的国家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文学算不上什么大事,文学在社会生活的边缘处于苟延残喘,仿佛地下活动似的。

既然给我写了信,那您就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压抑情绪。这对于您愿意踏上的冒险之路以及您为此而期盼的许多奇迹,是个良好的开端——尽管您在信中没有提及,但我可以肯定您是寄希望于奇迹的。请允许我斗胆提醒您:对此,不要有过高的期望;也不要对成就抱有过多幻想。当然,没有任何理由说您不会取得成就。但是,假若您坚持不断地写作和发表作品,您将很快发现,作家能够获奖、得到公众认可、作品畅销、拥有极高知名度,都有着极其独特的走向,因为有时这些名和利会顽固地躲开那些最应该受之无愧的人,而偏偏降临在受之有愧的人身上。这样一来,只要把名利看作对自己抱负的根本性鼓励,那就有可能看到梦想的破灭,因为他可能混淆了文学抱负和极少数作家所获得的华而不实的荣誉与利益。献身文学的抱负和求取名利是不相同的。

文学抱负的基本属性是,有抱负的人如果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那就是对这一抱负的最高奖励;这样的奖励要超过、远远地超过它作为创作成果所获得的一切名利。对作家来说,写作意味着最好的生活方式,作家并不十分在意其作品可能产生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后果。

谈及怎样成为作家这个振奋又苦恼的话题:我觉得文学抱负是必要的起点。当然,这是个神秘的题目,它被裹在不确定性和主观性之中。但是,这并不构成用一种理性的方式加以说明的障碍;只要避免虚荣心,只要不带迷信和狂妄的神话色彩就可以进行。浪漫派一度怀抱这样的神话:把作家变成众神的选民,即被一种超自然的先验力量指定的人,以便写出神的话语,而只有借助神气,人类精神才可能得到升华,再经过大写的“美”的感染,人类才有可能得到永生。

今天,再也不会有人这样谈论文学或者艺术抱负了。但是,尽管现在的说法不那么神圣或者辉煌,抱负依然是个相当难以确定的话题,依然是个起因不详的因素;抱负推动一些男女把毕生的精力投入到一种活动:一天,突然感到自己被召唤,身不由己地去从事这种活动——比如写故事,根据自身条件,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觉得实现了自我的价值,而丝毫不认为是在浪费生命。

如果我的怀疑没错的话,一个男孩或者女孩过早地在童年或少年时期展示了一种倾向:能够想象出生活不同的天地里的人物、情节、故事和世界,这种倾向就是后来可能称之为文学抱负的起点。当然,从这样一个喜欢展开想象的翅膀远离现实世界、远离真实生活的倾向,到开始文学生涯,这中间还有个大多数人不能跨越的深渊。能够跨越这个深渊、通过语言文字来创造世界的人们,即成为作家的人,总是少数,他们把萨特说的一种选择的意志运动补充到那种倾向里去了。时机一旦可能,他们就决定当作家。于是,就这样做了自我选择。他们为了把自己的抱负转移到书面话语上而安排自己的生活;而从前这种抱负仅限于在无法触摸的内心深处虚构别样的生活和世界。这就是您现在体验到的时刻:困难而又激动的处境,因为您必须决定除去凭想象虚构现实之外,是否还要把这样的虚构化作具体的文字。如果您已经决定这样做,那等于您已经迈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当然,这丝毫不能保证您将来一定能当上作家。但是,只要您坚持下去,只要您按照这个计划安排自己的生活,那就是一种开始成为作家的方式了。

这个会编造人物和故事的早熟才能,即作家抱负的起点,它的起源是什么?我想答案是:反抗精神。我坚信:凡是刻苦创作与现实生活不同生活的人们,就用这种间接的方式表示对这一现实生活的拒绝和批评,表示用这样的拒绝和批评以及自己的想象和希望制造出来的世界替代现实世界的愿望。

我们还是回到具体问题上来吧。您在内心深处已经感觉到了这一文学倾向的存在,并且已经把献身文学置于高于一切的坚定不移的行动之中。那现在呢?

您把文学爱好当做前途的决定,有可能变成奴役,不折不扣的奴隶制。

文学抱负不是消遣,不是体育,不是茶余饭后的高雅游戏。它是一种专心致志、具有排他性的献身,是一件压倒一切的大事,是一种自由选择的奴隶制——让它的牺牲者(心甘情愿的牺牲者)变成奴隶。如同我那位住在巴黎的朋友一样,文学变成了一项长期的活动,成为了某种占据了生存的东西。它除了超出用于写作的时间之外,还渗透到其它所有的事情之中,因为文学抱负是以作家的生命为营养的,正如侵入人体的长长的绦虫一样。福楼拜曾经说过:“写作是一种生活方式。换句话说,谁把这个美好而耗费精力的才能掌握到手,他就不是为生活写作,而是为了写作而生活。”

我想,只有那种献身文学如同献身宗教一样的人,当他准备把时间、精力、勤奋全部投入到文学抱负中去,那时他才有条件真正地成为作家,才有可能写出领悟文学为何物的作品。而另外那个神秘的东西,我们称之为才能、天才的东西,不是以早熟和突发的方式诞生的——至少小说家中不是,虽然有时在诗人或者音乐家中有种情况,经典性的例子可以举出兰波和莫扎特——而是要通过漫长的程序、多年的训练和坚持不懈的努力才有可能使之出现。没有早熟的小说家。任何大作家、任何令人钦佩的小说家,一开始都是练笔的学徒,他们的才能是在恒心加信心的基础上逐渐孕育出来的。那些逐渐培养自己才能的作家的榜样力量,是非常鼓舞人的,对吗?他们的情况当然与兰波不同,后者在少年时期就已经是个天才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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