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则断，当行则行

◎孙玉石

当断则断，当行则行

◎孙玉石

“……既然只有死人才能自由地从这里出去，那就让我来装死吧！”

这句话是埃德蒙·邓蒂斯逃生之前说给自己听的，这是他的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决定。

埃德蒙被关在伊夫堡监牢里已经13年了，这天，隔壁与他保持秘密联系的法利亚长老突然发病身亡，埃德蒙在极度悲恸后，突然有了逃出监牢的主意：他要假扮成法利亚长老的尸体。当狱卒们把尸体抛出时，他会有一个极微弱的存活机会——再微弱的机会，也毕竟是机会。于是他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书中描写道：

他不容自己有片刻时间来考虑这个，因为如果他仔细去想的话，他这种决心也许会动摇的。他弯身凑到那个可怕的布袋面前，用法利亚制造的小刀将它割开，把尸体从口袋里拖出来，再把它背到自己的地牢里，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把自己平常戴的破帽子戴在他头上，最后吻了一次那冰冷的额头，几次徒劳地试着合上仍然睁着的眼睛，把他的脸面向墙壁，这样，当狱卒送晚餐来的时候，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这也是常事，然后他又返回地道，把床拖过来靠住墙壁，回到那间牢房里。从贮藏处拿出针线，脱掉他身上破烂的衣衫，以便使他们一摸就知道粗糙的口袋里的确是裸体的尸身，然后他钻进了口袋里，按尸体原来的位置躺下，又从里面把袋口缝了起来。凭着这几乎算不上可能的机会，埃德蒙成功出逃，找到宝藏，变成了“基度山伯爵”。在法利亚长老尸体前做的那一个决定，成全了他。

——［法］大仲马《基度山伯爵》

这种在危急时刻迅速找到问题要害迅速做决断的能力，叫作意志的果断性。它是指一个人善于当机立断，迅速而有效地做出行为决策的能力。人每天都在做抉择，在时间充足而且危机不很严重时，它不算难事。但是当一个事关重大的事件要求人在短时间内拿出主意，而且要立即付诸实施，对人的考验就来了。“行还是不行呢？”谁都免不了要在内心问自己几遍。比方说哈姆雷特，面对着杀父仇人，明知父亲的复仇指令与自己的复仇决心都是一致的，但就是无法下定决心，手刃仇家。不断把自己陷入“生存还是死亡”的折磨里。同样是复仇，他就远没有基度山伯爵看着让人痛快——真是优柔寡断哪！

意志的果断性一方面反映在决策迅速上，另一方面还体现在把决策付诸实施的行动能力上。不然称不上果断。有句俗话形容那种只会设想但不能把设想变为行动的人叫作“夜晚千条计，醒来依旧卖豆腐”，说的是有的人想了好些可以脱贫致富的妙计，但第二天起来之后，激情退却，仍然重操前一天的旧业——卖豆腐。唐太宗时有两个知名宰相——房玄龄、杜如晦，都是唐太宗的得力下属。人们形容这两人“房谋杜断”，房玄龄擅长谋划，但下不了决心实施；而杜如晦在听了各种策略之后，能很快选择有利的方案拍板实施。房玄龄、杜如晦两人合起来，由计划到实施，完成了对果断性的“呈现”。

果断表现为迅速做决断，但不意味着不考虑后果。不计后果那不叫果断，叫冒失，叫莽撞。比如《水浒传》里面的李逵，他的每个决定来得倒是爽利，做得也毫不犹豫，但是后果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江州劫法场，这厮只顾自己杀得痛快，不问官军百姓一味追赶砍杀，连救宋江、戴宗脱离法场的主要目的都几乎忘记了。后来又有杀害小衙内、斧劈罗真人的事儿。每次他一出场，就不由得让人为他捏把汗。“旋风”不假，可惜简直是场龙卷风，带来的损失跟做出的贡献一相抵，结果直让人为他拍大腿惋惜。

在《红楼梦》里，王熙凤堪称“杀伐决断”的典型，反应机敏，应对机智，弄权铁槛寺，协理宁国府，兼杀尤二姐，几乎无往不利，总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过，书里另有一个女子，与凤姐相比，也不逊色，有凤姐的智慧，却没了她的歹毒。谁呢？贾家三小姐探春是也。

且翻开《红楼梦》，看她如何结诗社，如何兴利除弊对大观园进行改革，如何在抄检大观园时挺身而出，为自己、为众姐妹，打向那仗势欺人的王善保家的一记响亮的耳光。三小姐真称得上是当断则断，当行则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