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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让秋月春风等闲度

2017-02-17罗蔚礼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1期
关键词:忧患意识规划转型

罗蔚礼

摘 要:白居易《琵琶行》中琵琶女悲剧之因首先在于她缺乏忧患意识与职业规划,一味地享受鲜花与掌声,迷失自我;其次在于缺乏转型意识,一味地“持盈守成”,挥霍青春,深陷“解语花”中无法释怀。

关键词:琵琶女 悲剧成因 忧患意识 规划 转型

对于琵琶女人生悲剧的成因,教学参考书上说“琵琶女是封建社会里被玩弄被侮辱的典型形象,她的遭遇对世人的重色轻才与商人的重利轻情提出了控诉”。笔者认为这种基于社会学的解读固然有其合理性,然而文学首先是人学,除了封建社会制度歧视外,还有着她作为一个人的性格内因。

琵琶女悲剧之因首先在于她缺乏忧患意识。

古汉语“妓”是指女性的表演艺术家,因此以表演为业的女性称歌妓。歌妓是古代社会比较特殊的一个阶层,其兴起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这一行业发展到唐代,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唐代的乐工歌妓数量很多,又大略可以分为官妓、私妓和家妓。琵琶女自述说:“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教坊属于唐代朝廷设置的音乐机构,初设于唐高祖武德年间,教坊的主要任务是培养音乐舞蹈人才和教习、排练歌舞散乐。唐玄宗时,教坊艺人编制已经有了很大扩展,仅长安的教坊,艺伎就达一万多人。教坊内艺人依声色技艺高低分为若干等级:平民之女选入教坊学习琵琶、箜篌、筝等乐器演奏,称为“搊弹家”;一般歌舞妓,称为“宫人”,技艺水平最高、经常在皇帝面前表演的,称为“内人”或“前头人”,数量较少。官妓、私妓和家妓是可以互相流通的,“官妓若被财富权势者拥有则为家妓,私妓之色艺俱佳者被朝廷选入教坊成为官妓,官妓因年老色衰、减裁冗员或其他原因可能再次沦为私妓。”[1]

从“五陵年少争缠头”可以看出琵琶女应该是搊弹家中的佼佼者。可是数量庞大的歌妓队伍中,姿色技艺俱佳者不在少数,比如容貌俏丽能歌善舞眼色媚人的念奴,拥有天籁般嗓音与非凡唱功的刘采春,气质高雅谈吐不凡的颜令宾,等等。并且有的歌妓除去音乐才华外,还具有相当高的文学造诣,《全唐诗》中就收录了21位歌妓的一百四十多首作品。比如《琵琶行》中说到的“妆成每被秋娘妒”的名妓杜秋娘就留下来著名的《金缕衣》,里面的诗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流传广泛;“才情丰富,艳荡而工,七绝尤长”[2]的“女校书”薛涛,“知君未转秦关骑,日照千门掩袖啼”深切表达了对远人的思念;还有与之齐艳的鱼玄机,十几岁就能写出“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3]这样清丽的句子,连大诗人温庭筠都对她极为赞赏。在这样人才济济的背景下,色艺双绝的琵琶女固然难得,但绝不至于一枝独秀,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不懂得居安思危,只顾着“秋月春风等闲度”,那么“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结局也在情理之中了。

琵琶女悲剧之因其次在于她缺乏职业长远规划。

琵琶女因“颜色故”而“鞍马稀”的经历再次告诉那些靠吃青春饭的女子,青春短暂,应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身为一名柔弱女子,从传统意义上来说最好的归属是觅得“良人”。当然由于歌妓的社会地位低下,嫁与权势之人多为妾侍,但如若遇见真心相待之人,也是不错的归宿。古代婚姻有一个重要特点,即婚姻的主要目的不是结两人之好,而是结两姓之好:“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礼记》)婚姻既是为家族、家庭而缔结,择偶也就主要是为家而不是为人而择。“门当户对”是古代婚姻的基本条件,以门第缔结婚姻是最常见的婚姻形态,如此一来,男子的个人感情需求退居其次,因此他们常会从外寻找情感的慰藉,这其实也为歌妓提供了从良的机遇。歌妓们凭借自己的才情唱和应酬,成为文人士子们“解语花”,也不排除会产生真挚的感情。比如前面提到的“女校书”薛涛与大诗人元稹之间就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缠绵悱恻的爱情;元和年间名妓关盼盼嫁于徐州守帅张建封为妾,张特意为其修建燕子楼以显伉俪情深,张临终前还嘱托好友白居易照顾遗孀;杜秋娘与唐宪宗相爱,被封为“秋妃”,两人度过了十多年的恩爱生活直至宪宗驾崩。所以琵琶女应该在自己美人迟暮前就心存长远打算,从“五陵年少”里寻觅像白居易一样能理解和怜惜自己的知音。白居易家里就有两个能歌善舞的爱妾樊素与小蛮,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诗句为证。

唐代是封建社会发展的鼎盛时期,经济繁荣,社会风气开放,这就为女子提供了更加多样的选择。琵琶女受人追捧时“一曲红绡不知数”,如果她能够看得长远些,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早做谋划,即使攒不下如杜十娘一般的“百宝箱”,想必也有一大笔体己钱可用。那么即便未寻得良人或遇人不淑,也可以保障自己的物质生活。名妓薛涛和大诗人元稹无奈分手之后,终身未嫁,隐居于成都浣花溪畔,过着“前溪独立后溪行,鹭识朱衣自不惊”的怡情山水的自由生活。

琵琶女悲剧之因还在于她不懂适时转型。

不能为自己“计深远”的琵琶女最终“老大嫁作商人妇”,几多不甘。诗中有一处细节,“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琵琶女在梦中哭醒,这里须留意一下“妆”字,化妆是出于交际或表演需要,但琵琶女为何在居家过日子甚至睡觉的时候还化着妆呢?是想取悦丈夫?可商人丈夫“前月浮梁买茶去”。所以这个举动最合理的解释是,琵琶女在努力掩饰日益憔悴苍老的容颜。已为人妇的琵琶女孤独无聊,靠沉浸在对往事里的回忆里打发时光,我们甚至可以想像她独自一人一边化妆,一边回忆,一边弹奏,一边流泪的情景,最后在不知不觉中带妆入睡。由此可以解释“尋声暗问弹者谁”时,为什么会“欲语迟”,为什么会“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因为她正孤独伤感无法释怀,即便恢复平静、整理妆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相比之下,用女子本能的羞涩矜持来解释这位曾是红透教坊的歌妓此时“欲语迟”“半遮面”的举动就显得肤浅了。小说《项链》的女主人公玛蒂尔德还只是偶尔想起那个自己风光无限的宴会,到了琵琶女这里就几乎成为生活常态了,可见她还完全没有适应从操琴名倡到商贾人妇的黯然转身。

可是,她必须接受,因为她已经选择了这种生活。人是需要懂得适时变通的,把她引为知音的白居易不也遭遇贬谪了吗?然据史料记载,白居易在江州期间读书写作,交友唱和,悠游山林,写了很多的闲适诗。《琵琶行》诗前小序也写到“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始觉有迁谪意”,浔阳江头的那个夜晚诗人的失意之情可以说是由具有“京都之声”的琵琶音勾起的。

琵琶女不甘委身商人妇,“士农工商”,唐代商人的确处于社会阶层的末端,地位低下。可是即使地位低下的商人,“其妻室来源除了歌妓之外,还有同行商家女性或是贫民之女”[4],那么商人愿意给她赎身娶她进门,多少还是有些情意的。歌妓在当时“奴婢贱人,律比畜产”,两种社会地位同样低下,饱受歧视与不平待遇的人应该会有些惺惺相惜吧。经历过繁华与苍凉,更应洗净铅华,努力适应为人妻为人母的普通生活。名妓徐月英在她的《叙怀》一诗中写道“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表达对自由单纯的普通生活的向往,而与嫁给山野村夫相比,商人毕竟还可以提供相对宽裕的物质条件。不愿意接受现实,不能够适时转变,琵琶女始终让自己沉浸在悲伤失意的情绪中难以释怀。

琵琶女是不幸的,她怀瑜握瑾却又天涯飘零。这种不幸,既有她作为歌妓受到的歧视与欺凌,又与她个人随波逐流,对生命意义的迷失不无关系。但同时她又是幸运的,浔阳江头那个夜晚,命运之弦把两颗心紧紧地系在了一起,演绎出一首千古琵琶曲,传诵着一段千载悠悠情。

注释:

[1]王书奴:《中国娼妓史》,北京:团结出版社,2006年版。

[2][3]杨慎:《升庵诗话》,北京,中华书局, 2008年版。

[4]宋军风:《唐宋商人婚姻变迁探析》,石油大学学报,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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