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婢女形象对比

李泽文

摘 要：巴金长篇小说《家》与曹禺话剧《雷雨》是现代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虽然作品情节截然不同，但都不约而同地向我们展示了封建大家庭内部的罪恶、腐朽、混乱和迫害，同时为我们塑造出命运相似的两位悲剧婢女形象——“鸣凤”与“四凤”。她们在年龄、身份、地位，以及对爱情的期待和执着，甚至是最终的命运上都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但各自所处环境、性格，爱情的矛盾以及最终的死亡方式等方面又存在着许多差异。通过比较人物的环境、性格，爱情三个方面的因素对二者进行比较，有助于加深我们对这两个悲剧人物的认识与理解。

关键词：鸣凤 四凤 悲剧 婢女形象 比较

一、生存环境与身份地位

巴金《家》中的鸣凤、曹禺《雷雨》中的四凤同样都是封建等级森严的大家族中的下层奴婢，她们地位卑微，承受着阶级和性别的双重压迫。从表面看，鸣凤所在的高家“一家人读书知礼，事事如意”，家庭内部尊卑有序，礼法森严；但实际上，这个旧式的家庭内部充满着虚伪和罪恶，各种矛盾潜滋暗长，逐步激化。在这个官僚地主大家庭中，高老太爷处在权力地位的最高处，残暴地统治着这个家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的命令无人敢反抗，而鸣凤作为一个被卖到高家的奴婢，更是毫无身份地位可言，只能是做牛做马、任听使唤，受委屈和挨打挨骂也是家常便饭，甚至后来被高老太爷随随便便当做牲畜一样送给60多岁的冯乐山，最终只能以死抗争。而四凤在周公馆的生活也是同样备受压迫，周公馆是个充满封建色彩的资产阶级家庭，老爷周朴园道貌岸然，他不但冷酷、自私，具有专横的统治心理，而且还十分虚伪、假道德，希望所有人都受他的控制。在周家公馆里，四凤作为一个没文化、没地位、唯命是从的下人，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害怕被骂，怕被扫地出门。面对周朴园常常恐惧不安，胆战心惊：面对蘩漪，她也是小心翼翼，当蘩漪咄咄逼人地发问时，她不敢正视，而是竖起耳朵来，谨慎小心地回答。虽没有鸣凤的挨打受骂但地位卑微也可见一斑。

然而，相比于鸣凤，四凤的境遇稍好一些，她有自己的家庭，有真心疼爱关心她的母亲和哥哥。而且周公馆人员较少，事务没有高老太爷家那么繁多。她既没有寄人篱下的痛苦，也没有过多的劳累辛苦，生存环境相对鸣凤来说是较为轻松的。

二、性格特点

鸣凤和四凤年纪差不多，都是正处在美好的青春花季，于是她们性格上存在许多共同点，她们都单纯、天真、善良、充满幻想，对待爱情十分忠贞与专一；但与此同时，性格上也存在相同的缺点：隐忍与懦弱。

在《家》第二章中对鸣凤是这样描绘的：“说话的婢女鸣凤，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脑后垂着一根发辫，一件蓝布棉袄裹着她的苗条的身子。瓜子形的脸庞也还丰润，在她带笑说话的时候，脸颊上现出两个酒窝。她闪动着两只明亮的眼睛天真地看他们。”[1]由此可以看出鸣凤的天真可爱。而当她受到别人哪怕是一点微薄的爱，她都会铭记于心，并渴望用尽自己所有的爱去回报，文中鸣凤说：“我一辈子就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我妈，一个是大小姐，她教我读书写字，又教我明白许多事情，她常常照应我……”对大小姐的照应感激不尽的态度也体现出鸣凤的单纯善良。鸣凤的充满幻想表现在她对爱情的渴望上，当她辛苦一天后躺在床上“忽然一个年轻男人的面颜在她眼前出现了。他似乎在望着她笑。她明白他是谁。她的心灵马上开展了。一线希望温暖了她的心”。虽然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同一般年纪的少女一样对爱情有所向往。另外，在《家》的第三章中，有关于三少爷觉新对鸣凤脸庞的回想：“这张美丽的脸上总是带着那样的表情：顺受的，毫不抱怨，毫不诉苦的。像大海一样，它接受了一切，吞下了一切，可是它连一点吼声也没有。”[1]这段对于鸣凤的描写，将她性格中温驯软弱和逆来顺受的一面展现在我们眼前。

而在《雷雨》中，四凤非常地爱她的妈妈，真心实意地愿意听她妈妈的话，孝顺妈妈。尽管父亲鲁贵的趋炎附势、惟利是图的所作所为让四凤感到十分厌恶，但是她还是努力做到一个女儿的本分，对父亲言听计从。当哥哥鲁大海与父亲起冲突时，四凤抱着“无论如何，他总是我们的父亲”的想法对哥哥进行劝解，让鲁大海忍耐。四凤对周萍的爱情是十分真挚的，当与周萍在一起后，她更是义无反顾，甘愿为爱人付出自己的全部。这些行为都表现出四凤的单纯善良、隐忍顺从。

虽然四凤和鸣凤身上都表现出社会下层少女的真善美，但是两人性格也存在很大的差异。鸣凤性格表现出来得更多的是隐忍而清醒，而四凤则是幼稚无知。原因在于鸣凤在高老太爷家孑然一身，是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而且她极度缺乏亲人的关爱。在如此不幸的身世遭遇下，她在高公馆七年漫长的时间里过的又是任人使唤、受尽委屈的不幸生活。同时，高公馆内部人员众多，事务繁杂，充斥着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种种因素使得她过早地明白了生活的暗淡与艰辛，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与悲惨命运，不敢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四凤，她生活的环境比之鸣凤简单得多，对于大家庭中的明争暗斗她并不了解。她也并不是孤单一人，她有父母与哥哥，有可以依赖的家人，因此她的性格相比鸣凤更为懵懂无知。她没有彻底地清醒地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天真地以为和少爷周萍的爱情可以有所结果，一味地相信依赖着周萍，付出自己的全部，即便是遭遇一系列的打击，也没有思想上的觉醒，这些都表现出四凤思想的幼稚无知。

三、真假爱情——少爷与丫鬟的爱情

鸣凤、四凤两人都对爱情忠贞，她们的命运也都是以悲剧告终。二人得到的感情都不那么单纯，多少掺杂着其他因素，但最大区别在于觉慧并不是真爱鸣凤，而周萍对四凤有真情。

从文中许多情节中都可以感受到觉慧对鸣凤并不是真爱，觉慧对鸣凤更多的是青春期的喜欢，被鸣凤的单纯善良美丽打动，被鸣凤对他的关心爱慕所感动，由于两人身份的差距，他更是对鸣凤充满了怜悯与同情，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和鸣凤对他的爱让觉慧把鸣凤当成那个黑暗家庭里的情感上的安慰，而不是愛情。从书中我们可以得知，在两人都彼此知晓对方的情意后的某一天，觉慧仅仅因为一篇新文章就对这份爱情产生动摇；而当他得知鸣凤要嫁给冯乐山做太太时也只是因为震惊去找鸣凤，并在最后还是选择放弃鸣凤，选择他的新理想。觉慧不是没有勇气，只是他觉得不值得为鸣凤做那么大的牺牲，他还不值得为鸣凤不顾一切。说到底，觉慧对鸣凤的情愫，只是一种特殊环境下的情感寄托，所以放弃才显得那么容易。就像在文中，他自己都时常会有“怎么会有这样的痴想！……这简直说不上爱，不过是好玩罢了。”[1]虽然只是自白，但也是其感情的流露。然而鸣凤却以为自己得到了少爷真挚的爱情，做了一场幻梦，最终怀着对觉慧的深沉的爱投湖自尽。

在《雷雨》中四凤确实得到了周萍的爱，尽管这种爱并不单纯。周萍刚开始处在与蘩漪的乱伦恋情中，他痛苦悔恨，急于中断这段畸形关系。而四凤的出现则带给了他新的希望，四凤的纯洁与善良深深地吸引了他，这正是与蘩漪那样的忧郁完全相反的，这正是周萍此时所需要的。在文中，周萍与鲁大海的对话中，他曾说他恨一切受过教育的女人，因为他厌烦了过分的忧郁。在这一点上，四凤与其他人不同，她不会像其他人对自己的行为指指点点，她只是一片赤诚地爱着周萍。是四凤让周萍多活了一年，是四凤拯救了身处苦海之中的他，就这一点来说，他对四凤还是有感情的。而后当周萍得知四凤怀了他的孩子后，他能够下定决心放弃公子哥身份和四凤私奔，也是爱的证明。另外，在结局处，当她和周萍准备离开周家时，蘩漪和周冲以及最后周朴园的到来，让其中的全部真相暴露出来，四凤得知真相崩溃跑出屋外，周萍追了出去，最终二人都触电身亡。从他没有丢下四凤私自逃离的做法也体现了他对四凤爱的存在，所以尽管结局是悲惨的，但至少四凤得到了少爷周萍的爱。

通过从环境地位、性格特征以及爱情悲剧这三个方面对鸣凤和四凤进行对比分析，我们可以得知：尽管二者同为走上绝路的、封建思想毒害下的弱势婢女形象，但是由于不同的生活环境、家庭遭遇等方面的影响，她们的形象、性格表现出了巨大的差异性。

注释：

[1]巴金：《家》，北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

参考文献：

[1]曹禺.雷雨[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2]赵献军.《雷雨》中四凤的人物形象简析[J].芒种，2014，（11）.

[3]薛双芬.试论《雷雨》中四凤形象[J].南昌教育学院学报，2003，（03）.

[4]简艳.美的毁灭——论《家》中的女性形象[J].重庆教育学院学报，2007，（02）.

[5]花芳.人生的爱与愁——浅谈鸣凤之死[J].语文世界，2001，（Z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