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苍茫(组章)
2017-02-17黄曙辉湖南
黄曙辉(湖南)
独自苍茫(组章)
黄曙辉(湖南)
诵经之后,蓝天白云
云开日出。连日的阴雨消失,一切又回到明媚。我在秋冬之际的阳光下打禅,不小心遗落了从前朝带来的一串念珠。
风在轻轻吹。习惯性的手势还在习惯性地动作,只是,已经找不到那一粒粒黑亮黑亮的念珠。
转经筒也已经被人带走。
我一直在原地转山。
经文在经幡之上,在风马之上。
用汉字写下那些无法读懂的音节,我像一个朝圣者,念念有词,心无杂念。只有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之上,像我名字里的和暖的光焰。
一切都将在风中消散,即使再小的风,也将把尘世的喜怒哀乐带走。大地之上,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像极了一句古典的格言。
一些人在风中反反复复出现。他们的来去,皆有明确的目的。利用与被利用是他们信奉的原则,仿佛,他们就是风,可以带走所有。他们不知道,最后他们也将被风刮走。
春夏秋冬,我一直坐在喧闹的尘世打禅。封闭的园子异常安静,我敞开胸怀,接纳阳光、清风,也接纳冷雨、霜雪。和风细雨之后也许紧接着就有一场暴风骤雨,但是,阳光总是在我的名字里照耀,高居于风雨之上。
风吹浮世,时光不老。雨水洗尽尘埃,风儿吹走阴翳。
诵经之后睁开眼睛,内心空空荡荡,白得发蓝的云朵在蓝得忧伤的天空,何其自由,或者飞翔,或者停驻。
风,吹。浮,世。我借助这不可多得的大自然的风,清扫干净内心里的阴云,灵魂在冬日凋敝的旷野,寂寞成碧天里一朵被自己都能遗忘的白云。
悟道:置身于月明山的一朵莲花
走过了太多的夜路,漆黑的眼睛里沉淀的黑色素已经太多。转山,我绕过无数的障碍,在月明山寺的檐角,看到了高高悬挂其上的一轮月亮。
流泻的月光,泉水一样清洗着我的眼睛与魂魄。黑到极致的眼睛,此刻澄明如水。一盏心灯,高挂天空,瞬间照亮我的世界。
转山,我拾级而上,置身于一朵莲花,在盘旋的念想里,高高上升。
一株六百年的罗汉松,罗汉一样微笑着迎接我的涅槃。
一株雷劈之后残存的红枫,烧火叉一样叉举着那一轮月亮,成为映照我心灵的明镜。
两株巍峨挺拔高大无比的香樟,将朱元璋的霸气,巨伞一样撑开于苍穹之下。
但是,月亮的光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遮住,它穿透所有的阴影和黑暗,佛光一样,照耀众生。
隽永的联语,黑底金字,悬挂在每一道大门的两侧。
劝世的诗文,精雕细刻,凝固在每一块青石的心头。
门脸增辉,顽石有灵。我将月光与佛光一齐攥进骨头深处,为自己的灵魂加磷添钙。
在深夜抵达月明寺,我不敢惊醒歇息枝头的乌鹊,更不敢摘下一瓣莲花。
我跪伏在菩萨的脚下,将自己的头,埋进泥土。
从不奢求成佛,只愿成为月明山的一棵树,沐浴着水一样的月光,佛前佛后,枝繁叶茂。
在冬季的暮色里,独自苍茫
空。寂。打开一个箱子,我复又盖上。
盖上,我复又打开。
在冬季的暮色里,独自苍茫。
空。寂。忧伤。
从破旧的杂屋里取出的这只香樟木衣箱,让我闻到了时光皱褶深处的浓浓气味。
尘封的物品,尘封的纪念。母亲的嫁妆,就是这样两担香樟木制成的衣箱。
姐姐出嫁的时候,母亲打发了两只;我上大学的时候,母亲又打发了两只。母亲打发完她的东西给我们之后,我们就仿佛掏空了母亲的心房,不知前路,去远方流浪。
生命里一场无法回避的龙卷风,疯狂地刮走了我的影子和思念。劫后余生,剩下的一只木箱,成为了我全部的家当。
我把思念与疼痛锁在箱子里,不敢在无人的时候再次打开。
母亲在我们转身的时候,去了远方。姐姐和我,在撕心裂肺的寻找中复又离散。
洋流。暗涌。飓风反反复复狂吹。
姐姐和我,以木箱为舟,在狂风恶浪的夹缝中,偷渡余生。
暮色苍茫。我和姐姐在一处无人的荒岛相逢。她曾经将那两只木箱与自己的生命绑定,一个渡日,一个渡人。而我,那满满的一箱思念,过于沉重,吃水太深,仿佛就要沉入海底。
姐姐为我擦去眼泪。我为姐姐整理衣裳。
姐姐和我在暮色里,反反复复,把时光咬噬得百孔千疮的香樟木衣箱,盖上,打开,打开,盖上。
瞭望远方,想起故乡。姐姐和我,在荒岛上,再也无法挪动黑漆的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