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电影票
2017-02-17柴岚绮
文|柴岚绮
空白的电影票
文|柴岚绮
我家的餐桌上铺着格子桌布,桌布上铺了一层透明的软玻璃。有时写个备忘纸条,或者有不知该放置于何处的票据,就会随手掀开软玻璃,往底下一塞。
打扫卫生时,我掀开软玻璃,把底下塞着的那些过期的留言条以及我妈搜罗来的发黄剪报都一并清理掉,看到两张空白的电影票。
现在去看电影,都是通过手机App在线选座,下单付钱。开映前,从影院门口摆放的机器里,输入长串的密码或是扫描二维码取票。票是机器打印出来的,时间久了,上面的电影名、场次、座位号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票面上事先印好的电影院的名字和logo,中间留着一片空白,像被掏空的大脑。
是什么电影呢?什么时间去看的?放下抹布,攥着两张票,我使劲回想。一年之中,去电影院的次数明明屈指可数,但就是想不起来了。中年人的记忆力,磨损得厉害,却又添了与年纪对等的执着,越是想不起来,越要拼命去想。
记得看电影前,孩子还在埋头写老师布置的“疯狂作业”。离开场只有20分钟了,我们才飞奔出门。一路慌张地奔到电影院所在的楼层,我冲到机器前,急得都不知道先按哪个键了。孩子去买爆米花,她觉得这是“标配”,是看电影该有的样子。然后,验票,接过3D眼镜,踩着开场前画面和声音都特别浓烈的广告进场。灯已熄灭,人们安稳地坐在属于各自的黑暗之中。我们弯着腰,抱歉地经过那些缩回的腿,摸索到自己的位置。
是《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还是《美国队长3:英雄内战》?不记得了。只记得,黑暗中,从前方银幕投射来的光影中,我看到制作逼真的惊悚场景,忍不住去抓孩子的胳膊,凑过去傻乎乎地问:“这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立即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我在公共场合不要发出声响。14岁的孩子,正处于特别在意形象的青春期。
电影结束了,屏幕上吐出长长的演职人员名单,伴着总被人忽略的片尾曲。四周的灯都亮了,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提着簸箕和扫把迫不及待地进来了。没喝完的可乐、洒在地上的爆米花、依偎在一起的情侣,忽然都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之下,好像这都是需要清扫出去的对象。我对孩子说:“再等一会儿吧,万一有‘彩蛋’呢?”
终于从影院里走出来,和进去时是不同的通道,吸音的地毯,曲折的回廊,四面逼真的海报,像是将要穿越的任意门。从电影院回到熟悉的家,回到熟悉的日常之中,但是因为经历了一段时光,一切都有些不一样了。
盯着两张空白的电影票,终究不记得是哪一场电影,却不费力地想起了当时的很多细节—奔跑着去电影院时的慌张,电影票从机器里吐出来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的爆米花的香气,从一号厅到八号厅迷宫一样的影院内部构造,把包抱在胸前时那种狭小却又刚刚好的暖意,和陌生人同时发出的笑声和掌声,在清洁人员催促的目光中坐在座位上固执地等着“彩蛋”的小愉悦,以及最终没有等到“彩蛋”,却也并不失望的微妙心情。
记忆像流水,看过的书,说过的话,遇到的人,大多都忘记了。但当时的欢乐,当时的泪水,当时的感动,却被时间滴漏进我们的身心,终究一点儿一点儿累积起来,将我们锻造成为今天这样的人。
所以,两张空白的电影票,给我无限遐想,让我想起那并不空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