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诗心
2017-02-16陈曦
陈曦
踏着薄寒的雾气走在通往学校的石子小路上,空中尚悬着昨夜的明月,隐隐泄着清辉。不远处,一年级教室里传来清越的读书声,声声入耳。“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白云端。”心中倏地一暖,仿佛流光漫溯。
多少年前,我也曾临窗而立,手中握着外公的诗卷,背诵着这首诗。外婆家在乡下,仅凭三个炉子联排供暖偌大的几间房屋,深冬时节,在屋子里也要穿棉袄。背着古诗,口中呵着白气,脑子里却想象着这白玉样的月亮,思绪翩飞。
就是从古诗中,耽爱上了月亮。小时候对月亮的遐想,只停留在吴刚伐树、玉兔捣药的神话传说中,每每盯着月亮看,都会发现确实像有一只大大的兔子蹲坐在月亮中,不知望着什么方向,周围星光闪烁,一派清妙景象。
后来渐渐长大,又在诗词中感悟到了古人对月竟有那么多唯美的附会。那时满时缺的月,被牵扯上了那么多感情言语,绵绵诉说不尽。月明人倚楼,多少相思尽在这小楼望月中静静蔓延。宝帘闲挂小银钩,又有多少淡淡情怀在安澜的夜里凝聚成脉脉清辉。同一个月亮,照耀了几千年的离人,千丝万缕的感怀尽在诗里。千百年来,我们读着先贤的诗,望着无言的月,消磨着自己的愁。
在希望学校,给学生们讲“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讲述着青莲居士谪仙人是如何手持银觞,对月长吟,如何慨叹好友被贬谪的凄然处境。可孩子们清澈的眼睛望向自己时,我却没有读出任何领悟,不禁感慨“少年不知愁滋味”。我想,在孩子们眼里,这月也就是一个神话的载体,是山间夜晚的光源,是床前的一缕缕幽光。又不禁会想,孩子们总有一天会对月兴叹吧!谁没有愁绪呢?我只希望他们晚一点愁,再少一丝忧,慢慢感悟这山中的月亮就好。
一直以来,对于苏轼的诗词虽欣赏,却没有到甚爱的地步,更是对“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嬋娟”这千古佳句无甚感触。直到离家千里,到这深山中支教,才在单调的生活与清冷的月色中第一次感受到思念之情,不甚猛烈却如三月细雨,悄无声息,湿地三尺。对家人好友的思念就像细丝,慢慢裹缚着自己的身躯,只剩与月相对,无语默然。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唯有借助动人心魄的诗词,聊慰愁思。
山里的月比城市里的更大,更亮,周遭是灿灿星河,如皓璧当空,明钻闪烁。几次深夜抬水,站在高速公路边上等待货车的到来,都会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抬头望月,皎洁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山间,把生灵抱在怀里,清冷却温柔。
月,慰藉着游子。
闲来无事,爱涂鸦些诗歌,月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诗行中。那些忧愁,那些思念,那些有口难言,都寄托在这清浅的月光中了。从未渴望被解读,甚至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那些突然袭上心来的感触,只是月默默地承载起了这光怪陆离的情绪。月在一定意义上,诠释了诗心。
我们总会在忙碌中淡忘一些最动人的美景,甚至这婉约的月色也鲜少被提及了。朋友圈与微博尽是琐事感慨与自拍留念,那些血脉里氤氲着的诗情似乎也越来越淡,我们已经成为了精致的追逐者,一心不二地享受着生活,抱怨着生活,期待着生活。诗情,已奄奄一息。
禅家有语,花未全开月未圆。且放下诗情不提,月,自有一番禅意。花全开即渐残,月已满即始缺,我们过于期待圆满与唯美,却不知最幸福的状态便是这自我完善的过程,途中的风景比目的地的盛美更为自然,也更易欣赏。大多时候,我们期待拥有,却接受不了失去。
无量觉悟是我们的最终追求,然而觉悟的过程,对待事物道理的渐渐洞明,更为令人欣喜。世间有太多的领悟值得感受,何止月哉。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若有难眠之夜,不妨披青衫而起,临窗对月,感受片刻清宁诗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