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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遇见

2017-02-14吕芳

昆嵛 2017年1期
关键词:小雪妈妈

小雪是只猫,一只漂亮的母猫。之所以名叫“小雪”,并不是因为它出生在节气小雪那天,而是因为那一窝小猫里,有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白猫,为了区别,那只出生早几分钟的猫哥便叫了“大雪”,娇小一点的猫妹就叫了“小雪”。

小猫满了月之后,虽然不舍得,但也先后被人索走,我本来只留下大雪与猫妈作伴护驾,小雪作为5只小猫里唯一的雌性,我格外给它精挑细选了爱猫之家,谁知才过了不到一周,人家就无奈地给送回来了,原因是它思家过甚,整日哀泣连连,除了偶尔喝几口水,特意为它准备的鸡肝、火腿肠连碰都不碰,眼看瘦成一把小骨头了,路都快走不稳了,没办法,只能完璧归赵。而回家之后的小雪,心满意足对馒头泡菜汤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不由深深叹口气,只好把大雪换了出去。小雪以死抗争,终于主动掌握了自己的命运,留了下来。

小雪是只特别敏感、脆弱甚至有点神经质的猫。从它固执地思母恋家就能看出端倪。它从不轻信别人,陌生人越对它好它越警惕越敬而远之,而对它认可的人,则全身心依赖,千娇百媚、千依百顺,绝不高冷,当然这个人就是我。它整天与它的狸猫妈妈形影不离,却又在听见我的呼唤时就飞快地出现,俯首帖耳,撒娇,不管我手上有没有好吃的。我开始庆幸最终留下的是它。

很快,小雪就长成了一只如白雪公主般漂亮的少女猫。隔了一年,小雪与它的猫妈米娅几乎同时做了母亲。是狸猫米娅先两三天生的小猫,但不知为什么,米娅的那窝小猫第一次没有生在家里。小雪第一次做母亲时,因为上班,我并没有在现场,傍晚下班时,才看见它拖着半边血迹斑驳的身子在墙头等我,然后把我领到隔壁邻居锁住的小棚跟前,自己从窗缝钻了进去。我什么都明白了,赶快给邻居打电话,请他回来开了锁,果然,它把自己的小猫与米娅的小猫生在一起,它的猫娃娃是白色的四只,米娅的猫宝宝是花色的四只。当我把8只大小不一的小猫一窝端回了家,安置在一个大纸箱里,小雪第一时间跳了进去表示了满意,而米娅也似乎没有异议,默认了我的安排。接下来的一个月,大纸箱里可谓“猫头济济”,分也分不开,小雪执意要与它的母亲一起抚育小猫,而八只小猫有奶就是娘,也不管是自己姥姥的还是自己姐姐的,都来者不拒,个个都得到了双倍的精心照顾。

这里还有一个插曲故事,就是我把小猫搬回家的第二天夜里,睡梦里突然被小雪声嘶力竭的声音惊醒,跑到窗前一看,院子里多了三四只不怀好意的公猫在窥伺,一向胆小畏缩的小雪却首当其冲挡在小棚门口,全身的毛都炸开了,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如白虎附体,一副视死如归以一当十的样子。我见此情景哪里还按捺得住,三步两步就冲了出去,随手在院子里捡了个棍子,三下两下就把那帮不速之客打跑了,小雪这才安静下来,柔顺地在我腿边蹭来蹭去,又回到了小鸟依人般的娇美状态,我才知道即便“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但“母亲”这个词却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小雪就是一个真正的“辣妈”啊!后来接连两三天,都有数只公猫半夜来袭,小雪、米娅联手抵抗,我把竹竿放在门口随时跳出被窝出去支援,实在烦不胜烦。最后,我干脆入睡前把小雪和米娅一起关在小棚里,不再给它们夜里出入自由,这才彻底将那群流氓猫挡在了门外,我也省得夜里睡觉还得醒着一只耳朵。后来想起,我做这样的傻事倒也不是有独无偶,记得在杨绛先生的回忆录里就有一段记载钱钟书老先生半夜持竿助猫打架的趣事,经历与我也相差无几,我当然不敢与钱老先生相提并论,只是论起爱猫护猫之情,天下猫奴都是差不多的吧!自己当时怒发冲冠,全然不顾旁观者也许在哑然偷笑。

小雪与母亲米娅相爱相伴的日子过了两年,一直都非常幸福。可它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猫界“啃老族”,自己都做妈妈了,在米娅哺乳小猫时,还会腆着脸皮凑上去吃奶,连当时上小学的女儿看见了都忍不住批评它:“小雪,你好不要脸!快走开!”它却充耳不闻,直到我们看不下去把它从猫妈怀里摘走,它才回味无穷地走开。我想它的羞愧之心一定由头顶那抹黑痕主管,随着年岁增长,黑痕褪色到看不出来,它的羞愧心也就几近于无。可是它的记性却很好,比如说,我每次给院子里的菜地浇水,它就守在一边目不转睛,看菜地里能否再出现水落鱼出的奇迹。原因就是夏天我们带女儿到鱼鸟河捉了好些小鱼回来养在院子里的大水盆里(大些的鱼儿很快难逃猫儿的闪电霹雳爪,只剩些身手灵活的小鱼儿让它们天天牵肠挂肚、徘徊不去),而我有一次用鱼盆的水浇菜地,不小心泼出去几条小鱼儿,从此就被它记住了这个可乘之机,直到第二年夏天我每次浇菜地,它还歪着头在一边专注瞭望呢!让我又好气又好笑,既折服它百折不挠的耐心,也佩服它愚蠢的小聪明。不过现在想来,自以为聪明的也许是我,因为身为一只猫,如果没有潜伏守候的耐心,它们如何狩猎自足?如果没有记性助长经验,它们又如何保证狩猎的最高效率?而且我们都没有想到,小雪有一天会成为一只半流浪的猫,如果没有这些自我加持的技能,在失去主人庇护又失去母亲陪伴的情况下,它如何独自生存且哺育后代?!

失去母猫米娅,是很突然的事情。我们元宵节回了趟老家,只住了两夜就回来了,并且事先留足了猫饭,还拜托邻居阿姨帮我们按时喂猫,可是两天后回来,当时身怀六甲,就快要生产的米娅就失踪不见了。也许小雪知道米娅的遭遇或者说决定,但它却无法告诉我们。我们都更愿意相信米娅是自愿离家出走了,而不是无辜遇难或者被人捉走。首先,米娅是一只非常聪明机警的猫儿,懂得过马路看车看人,性格绝不莽撞;即便真的被人捉走了,也不会是用诱饵之类的笼子捕获,因为它会轻易识破这些雕虫小技,不会上当。最多因为乡下缺猫,而它又临产身子不便才被路人捉走。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可能性存在,但不大。而米娅离家之心,则早有兆头。自从小雪长大之后,它对这个热爱的家就开始渐渐疏离,从第一次不在家里生小猫开始,我就发现了它的疏离之心。要知道,从前几窝小猫,都是它缠着我让我亲手给它接生的啊。生在外面的小猫被找回家之后,它还曾想把自己的小猫叼走藏匿,要不是我从中阻拦,小雪又挺身力阻,它的想法早就实现了。可是随着小猫的长大被送走,它虽然对小雪很亲热,对我们也很留恋,可是还是出现过几次数天有家不归、音讯全无的事情,好像要把这个有爱的家留给它心爱的女儿,而自己再另寻容身之处一样。它很聪明,用了近两年的时间一点点拉开与我们的感情抽离,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煞费苦心。我坚信它并不是怨恨我们送走了它一窝又一窝的孩子(它也曾经把自己在外养大的孩子带回家中,让我找人家送走,而它在一边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它就是怜惜小雪的娇弱性格,而执意把这个家让给它的女儿继承。所以,它义无反顾地消失了。我们开始都不愿相信,还以为它像以前一样,过几天会回来,以为它至少会偶尔回来探亲吧,可是都没有。它这一回失踪得非常彻底,非常坚决。也许它夜里偷偷回来过,但我们无从知道。非常伤心,不能理解。一山不能容二虎,难道一家就不能存两只猫?还是亲母女的猫儿呢。无论如何,我们都愿意坚信米娅活得很好,有自己的规划,只是自动与我们切断了缘分。就像当初我在路边草丛里捡到幼小无助的它回家一样,我们的缘分倏然而起又倏然而灭,徒剩伤感。

缘分,是多么奇妙又不可捉摸的相遇相知。你甚至不能决定你与一只猫的缘起缘灭。我的生命里有过许多与猫的生离死别,狸猫米娅的不辞而别是最伤感的一次。没有哪种生灵,日日生活在我们身边,却仍旧保持着一种神秘而高贵的气质,一双琉璃般的眼睛比潭水还深,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这样在我们身边精灵般存在的,就是猫。它们来去如风,潇洒自在,你再爱它,也随时有会失去它的爱的可能。

在岁月里离别了我养过的猫儿如凯利,米莱,豆豆,小刀,瞅瞅、喵喵、大白、米娅之后,我只剩下了小雪,小雪也只剩下了我们。

当米娅离家出走一年以后,我们搬家到明亮整洁的新居,可我并不能安然惬意:因为小雪无法和我们一起住进新家。

首先小雪并不适合关在楼房里圈养。从前我们是住在有院子的平房里,猫儿们住在小棚里搭建的猫窝里,出入自由,它们的生活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爱是唯一的羁绊。

其次,我的工作单位也有了变动,只能早出晚归,而把一只自由惯了的猫天天独自关在狭窄的楼房里,与坐牢有什么区别?何况它还是一只正值妙龄的猫儿,想想我都替它抓狂。

所以,最好的打算,就是忍痛割爱,重新给它找个能给它爱和自由的新主人。我很快给它物色了一个居家有院子的好心阿姨,住处离我家也不是太远,得了空,我还可以随时去看望它。

可惜小雪并不能接受这个安排,我们把它关在阿姨家的小棚里两个多月,天天好吃好喝伺候,还有它的两个孩子陪着,仍旧不能让它安心。每隔一段时间我去看它,还没走近院门它就听出我的脚步了,在小棚里拼命喵喵叫,一见面,就拼命蹭我,恨不得把脑袋粘在我身上。它对我越亲热,我的心就越凄凉,感到非常对不起它。爱而不适合在一起,多么奇怪而无解的逻辑!却又真实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我们的感情里,令人纠结不已。

两个多月以后,小雪到底“越狱”而逃,连小猫都不顾了,自己仍旧跑回了已经人去屋空的旧院落。后来,我又把它送回去两次,不过还是没用,一有机会它就逃跑了。最后,我只好尊重了它的选择,就是放任自流。还好,新居离旧居并不算太远,怕它自己填不饱肚子,我就每天晚上去给小雪送点吃的。后来,旧房子租了出去,我在房屋租赁合同里还特地添加了一条“善待小动物”的约定,让租房者仍旧同意我的猫儿小雪居住小棚,并加以照顾。可惜,租房者做到了,小雪却做不到。我早就知道,它是一只神经敏感又死心眼的猫,家虽然仍是熟悉的家,可是住的人如果是它无法接受的,对它再好也不接受。也许它把租房者当成了赶不走的入侵者而心怀憎恨,徘徊旧居好几月,直到确定我们再也不回去住的事实,终于灰了心,放任自己成了一只居无定所的猫,一只半流浪的猫。

之所以称它是一只半流浪的猫,是因为它并没有完全淡出我的视线。每天晚上,它都在镇上一个低矮的墙头上等我,而我也不负所望,每天都带一点猫饭送去给它,看它或津津有味或狼吞虎咽。三年多了,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天寒地冻,只要我在家,都要去赴约,我去不了,也要让家人替我去。年节回老家,就委托好心邻居送猫粮。久而久之,这也成了镇上小街的一道风景:每当天色擦黑,镇政府前的一段矮墙上,就会悄悄出现一个白色身影,冬天像一堆雪,夏天像一团月光,一边躲闪着路人的眼光,一边翘首以待。远远看到我(无论我怎么换装、变发型,它都能在50米外就认出我来),这静寂的雪堆立即就融化了,凝固的月光也立刻生动起来,它轻轻地叫着,亲热地跳下墙头迎向我,无论怎样饥肠辘辘,都要围着我使劲地蹭。我相信,它等待的,更多的是这片刻重逢的温存,一如既往的信任。好多次,都有散步的路人赞我每天坚持喂猫,是个有爱心的人。可每次我都惭愧不语,因为我对小雪的愧疚之情难以言清。小雪虽然只是一只猫,但我早已将它视为家庭成员之一,难以割舍又无法羁绊。它美丽、温顺、充满留恋。它对我的信任以及对我们这个家的依恋令人惊讶幸福又惭愧。它活在世上像在深深地安慰着我们,这难道不是生活赠与我的一份活生生的珍贵礼物?而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珍惜。曾经有过一段话非常打动我:“你遇见的事都是因你而生,你遇见的人都是为你而来。这有什么用呢?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是的,小雪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只猫,而是染白了我一段生命路程的雪。

王永洁,女,1974年生,河北曲周县人。1992年参加工作,2012年3月正式加入民革,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牟平区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任牟平区文广新局主任。多年来,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一直坚持学习和创作,自2009年7月以来,已有50余篇作品在各级媒体发表,受到读者的好评。其中,《谁说女子不如男》获得山东省妇联纪念“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100周年暨山东省妇联成立70周年征文活动优秀奖;《云顶竹林碧如海》获得“最美海阳”征文优秀奖;《三月春潮》获得“联通杯”三信教育活动征文优秀奖、烟台市首届网络文学征文大赛一等奖。

渐行渐远的山会

——忆母亲之一

一进农历十月的门,小孩子们就开始扳着指头数日子了,一天、两天、三天……每天的梦境都是美的,每天醒来脸上肯定挂着微笑的,因为数到十三时,一年一度的山会就在家乡的大地上拉开了序幕,而且为期六天。很有意思的,也很蹊跷,每逢山会,天气都会变,往往昨日还温暖如春,第二天就刮起凛冽的北风,甚至还会飘飘扬扬地下起清雪来。即使是这样,也无法冷却我心中的热情,也无法阻挡跟着父亲进城的脚步。

一年的努力总是有成果的。爸爸一年两季的庄稼都颗粒归仓了,最最珍贵的小麦都被妈妈认真地码在米缸里了,灿黄灿黄的玉米挂满了院子四周的墙壁,红红的地瓜也上热炕头了。妈妈用一年时间喂大的肥猪出圈了,伴随着凄厉的叫声,被爸爸叔叔五花大绑用小推车送到车站的收购站卖掉了。我挖猪菜的任务也就胜利完成了。大人孩子都等着到山会热闹热闹。男人们期待到山会上喝顿烧酒,吃碟烧肉,看看马戏杂耍;女人们期待到山会上扯一块漂亮的布料,为她的男人、孩子们置办过年的衣服,置办一冬所需吃的,比如粉条一捆、酱油一壶、烧酒一桶。孩子们上山会图的就是那些好玩的、好吃的!

所以每逢山会,不用妈妈叫,我就早早起床了。我家距离火车站3里路,火车站距离城里——也就是山会地点20里路,那时没有现在的公交车,我必须和爸爸一起步行到城里,为了能逛更多的地方,看更多的光景,所以天不亮,就和爸爸出发了。任凭风大,任凭雪猛,我都能紧跟在爸爸身后,不曾掉队,虽然妈妈把我包裹得很严实,可寒冷的北风还是吹乱我的羊角辫,吹疼我的小脸,可我的心里还是火火的,因为那件漂亮的小花袄在风中招摇,那双系着两个小绒球的红条绒棉鞋在向我招手,那碗香喷喷的肉丝面冒着热气向我走来。所以,我哈着嘴里的热气,搓热小手,捂着冻得通红的脸,任凭雪水打湿那双穿了一冬的蒲窝靴子,因为山会结束后,我就会有一双新靴子了。

到了山会上,看到各条街道都打起了棚子,各种摊位都摆满了商品,各种商品都花色繁多,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但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些卖好吃的摊位,金黄的面鱼从沸腾的油锅里捞出来,发出滋溜滋溜的响声,我那个馋呢!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硬是咽着即将流出的口水,爸爸仿佛看到我的馋虫,就会走上前去买上两个滚烫的大面鱼,然后领着我走进市场门口的饭馆,给我买上一碗肉丝面。那缕缕升腾的热气,那条条细长的肉丝,那根根细嫩的香菜,太诱人了。就着香香的面鱼,满足了我味蕾的需求,我觉得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比过年还快乐呢!心里也暗暗地下决心,来年一定要更努力地挖菜,让妈妈的猪更肥,卖更多的钱,来年的山会上就会收获更多的礼物,所以春天的田野上,那群挖野菜的孩子里,一定有我欢快的身影!

我抱着我钟爱的花衣服,脖子上挂着我喜欢的小棉靴,挽着我挚爱的装有桃酥面鱼的小篮子,一路欢声笑语,用妈妈的话讲就是“又花又爆仗”地回家了,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发现格外晶亮!我幸福的山会结束,但是幸福的心情依然会继续,常常从柜子里拿出那件漂亮的娃娃服,穿上那双温暖的条绒小棉靴,臭美一顿。然后再小心翼翼地送回原处,这样的动作在过年之前会有好几次的,直到大年初一再幸福地穿上,到处拜年。

可是当自己慢慢长大,外出求学,工作之后,尤其是结婚生子之后,对赶山就没有儿时那么热衷了,几乎就不再赶山了,因为到处都是林立的大商场和超市。相反的是,妈妈却喜欢赶山了,所以每逢山会,爸爸就用自己心爱的三轮车拉着妈妈到山会上到处转转,妈妈就像小孩似的买些幼稚的小玩艺。但每次都忘不了给我买一捆够吃一个冬天的粉条和我爱吃的大面鱼。

后来爸爸走了,剩下了妈妈一个人,妈妈总是不肯住进她的儿女家,一个人坚守着那个乡村的老屋。虽然定期给妈妈送吃的,却是忽略了妈妈的需求,记得那也是一个飘雪的山会,晚上妈妈打来电话说:“明天是星期天,你领我到山上买件棉衣吧,长身的,能包住膝盖那种的!”“太冷了,不要去了吧,等我到商场给你买件长款羽绒服,妈!再说我明天还有事呢。”我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感觉电话那端的妈妈似乎欲言又止,仿佛还有没说完的话。等我忙碌了一天才明白那是山会的最后一天。我明白了妈妈为什么在那个时间打电话给我,也想象得出妈妈遭到女儿拒绝后会是多么伤心!

虽然后来我买了三件羽绒大衣送回家,可都不对妈妈的心思,羽绒虽然轻快暖和,但做得太合身,妈妈冬天穿得多,即使最大的码,穿在妈妈身上也不宽头。后来跑了好多商店都买不到妈妈想要的那种,希望来年的山会上能满足妈妈的愿望!

可是人生总会留下遗憾,刻骨铭心的遗憾!

人生有缘弥可贵,岁月无期当自珍。不要让“错过”成为一生不可挽回的遗憾,从你的生命里删除“等有一天”“等我有时间了”这些词汇吧。因为你生活的每一天都那么特别,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不要延迟任何可以给你和亲人带来欢笑和快乐的事情,因为亲情不能等待,生命经不起等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妈妈离开我快三年了。

现在的我也离开了家乡,爸爸木制的小推车、妈妈的大肥猪、那个小馋猫般的我,还有爸爸妈妈,都跟故乡的山会一起永远留在我记忆的深处。

今年的山会我一定回去赶,买到妈妈想要的大衣,连同大面鱼,在她三周年忌日里送给她!

泪眼里,我仿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那熟悉的小街,兜里只揣着几毛钱却欢呼雀跃的孩子。萦绕心间的还有冰糖葫芦的甜,肉丝面的香,面鱼的金黄……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再也找不回的老味道,还有那些镌刻在心头、永远割舍不下的亲情……

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忆母亲之二

做好了饭,等学车的女儿回家。

随手打开电视,关注一下奥运会,恰好是一个采访节目,视频一端是一个年纪小小的队员,另一端是该队员的奶奶和爷爷。奶奶微笑着,告诉孙女:“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管球打得好不好,奶奶都等你回家,奶奶就希望你回来好好生活,找个好人家嫁了,奶奶一辈子就放心了。”朴实的奶奶面对亿万观众,没有“为国争光”的豪言壮语,却道出了对孙女朴素的关怀和真真切切的爱。视频这端的孙女和电视屏幕前的我,都泪流满面。就连那个铮铮铁骨般的里约奥运记者也两眼泪湿,不禁感慨:“不论你走到哪里,走得多远,家永远是你温暖的港湾!”

是啊,家是我们永远的避风港,那里充满亲情,充满温暖和爱!此刻已为人母的我最能理解这份情感!

我仿佛回到了1992年,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

理想丰满,激情万千,对未来充满希冀,因为我回到母校做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心中充满豪情。大家都送给我很多祝福,很多教导,都是关乎工作!

而唯独我的妈妈,从不问这些,总是问我大学里谈没谈恋爱,有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有没有中意的男孩。总是把去找我玩的男同学的家世问个底朝天。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是很讨厌,总是很敷衍妈妈的问话,甚至有时候不耐烦地打断她。但妈妈总是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追根究底。直到我现在的爱人出现在她眼前,妈妈好像一下子释然了。妈妈把所有的注意力转向那个比我大三岁、读过五年军校、跑到我家里相亲的那个男孩身上了。这个小男孩也很会来事,一下子就取悦了我家里两个关键人物——妈妈和大姐。

妈妈很中意这个小男孩,决意要把他当做未来的小女婿了。我可是坚决反对,刚刚大学毕业,心气很高,他可不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除了是一个解放军、本科毕业以外,其他条件都不符合我的审美。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男孩,妈妈越看越亲!妈妈说:“孩子,你农村出生,就不要嫌弃人家也是农村,自古以来就讲究‘门当户对,妈妈不希望你高攀双职工家庭,说不定我的闺女在人家里受罪,你没看见谁家……再说了,个子多高才算高,结婚后不是吃模样也不是吃个头,就看他的性格,能否拿你好,我一看这个小客挺稳当,不是‘山猫野兽,我也打听过他家里的根也正派……”

妈妈真是用心良苦,我谈恋爱,可她比我积极多了!是啊,这也许就是妈妈最担心最放不下的事情,她常常用大姐的例子教育我,大姐的婚事妈妈是不同意的,结果姐姐也不是很幸福,和姐夫常常吵架,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这是妈妈心口永远的痛!所以在给小女儿选亲时,妈妈首先要把好这一关。

“大三儿,听妈的话,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这小客模样好看,喜相善淡,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就疼爱你,人家还是军官,工资高,将来你们都挣工资,日子好着呢!我觉得你找这么个人家,妈就放心了,死也能闭上眼了……”妈妈总是苦口婆心,在妈妈的影响下,那个小男孩慢慢走进我的心里!

当小男孩提出定亲结婚的日子时,妈妈从没有异议,高兴得合不拢嘴。我真是奇怪,我不想那么早走进婚姻,早早地背负一个沉重的家,我要享受工作后轻松和自由。

“妈妈,我不明白你为何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难道我会老在家里嫁不出去吗?多少人给我介绍对象,我觉得哪个条件都比他好……”我愤怒地反对着妈妈,不理解妈妈,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直到后来我生了女儿,我们母女平安出院回到家里,妈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妈妈喜极而泣。自言自语“女人最难过的一关你过去了”。那一天我真正懂得了妈妈,妈妈告诉我:“妈当年哪里是担心你嫁不出去,也不是养活不起你,再说你也挣工资了。妈妈之所以着急把你嫁出去,妈就是想趁着我这口气在的时候亲眼看着我的小闺女出嫁,等我两眼一闭,谁管你呢?”

“干嘛说得那么伤感,妈妈现在不是很好吗?再说我还有哥哥姐姐呢?”

“哥哥姐姐,还是不行啊,差一层呢!你也当妈了,以后就懂了。”妈妈摆摆手道。赶紧就去亲她的小外孙女去了!

是呀,当了妈妈以后,才深刻地体会到母亲的情怀。妈妈42岁生下我,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妈妈就快70岁了,难怪妈妈会有这样的担心。她就像奥运健儿的奶奶一样,她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她们有着普通人对儿女朴素的爱!妈妈普通得连她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却把女儿的幸福想得很远很远!

我的女儿一天天长大,我的妈妈一天天老去,她执着地坚守着乡村的老屋,就是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在细如流水绵长的日子里挚爱着她的家,关怀着乡村生活里最卑微的一草一木。

每当周末我挈夫将雏回去的时候,不到门口我就会像小时候妈妈喊我一样拖着腔调老远地喊“妈妈……”每一次妈妈都会笑盈盈地打开柴门迎合着我“我的大三回来了”。我总是怪异妈妈的听力那么好,即使细微的声音她也听得出。妈妈说:“当娘的耳朵都尖!”妈妈也总是站在小路的一旁,在暮色苍茫中目送我离开,直到我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打开往昔的日记,这段文字总让我心头温暖而潮湿:“徜徉在乡间的小径上,耳边传来丛林间小鸟的啁啾,阳光煦暖得很,道路两旁的菜畦绿意油油,路上蓬勃生长的迎春花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带着老母亲深情的叮咛,我再一次将背影留给了她,在她不舍的目光里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但我知道我永远无法走出母亲的情怀。”

妈妈的那间老屋,不够明敞,不够富庶,更不够奢华,被经年的烟火和尘埃熏染浸透,有着足够的历史沧桑感;炊烟袅袅中妈妈的一碗粥、一碟菜,总给我一种永远的归宿感和熟悉的依恋。所以当妈妈两年前离去的时候,我有一种深沉的孤独感。

“妈妈永远地走了,此刻我就是一个孤儿,虽然年迈的妈妈已经不能给我庇护和依靠,甚至还要拖累我,但没有了妈妈的我,就像一株浮萍,没有了根基,没有了方向!”

所以这世间有一种爱,不求回报,朴素却深沉,这种爱叫母爱;这世间有一个地方,当你打拼累了,漂泊倦了,你可以随时停靠和投奔,这个地方就叫家!

家,永远是温暖的港湾。不论你走到哪里,走得多远!

刘郁林,山东莱阳人,烟台二中高级教师。《昆嵛》文艺编委,山东散文学会会员。喜爱读书,喜欢写作。通过文章和文章里的小故事,代替枯燥烦人的说教,鼓励鞭策孩子们去直面人生,战胜困难,走出困惑,收获成长;以坦白和真诚之心,记录着人世间的真善美,品味着充满了酸甜苦辣的人生况味。近两年,陆续向一些报刊杂志投稿,先后在《昆嵛》《烟台晚报》《齐鲁晚报》《今晨6点》等报刊发表文章。

掰一块风干的岁月

放入掉了牙的口中

慢慢咀嚼,于是

那光着脚丫的童年

便又在原野上

奔跑

——题记

我打小就嘴馋,年过半百也没改过来,所以脑子里印象最深的往事记忆,几乎都和吃的有关。每每聊天,说起生活的变化,或者饭桌上吃到什么美味,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聊到吃的上面——自己经历的,别人身上发生的那些关于吃的故事。时间久了,难免故事重复,也就颇有了点祥林嫂的味道,以至于我刚开个头,儿子就捂着嘴笑:老爸又要讲他小时候吃的事了。有时还辩驳几句,怀疑我是在编造故事给他上政治课,露出不信任的表情。我也就只能叹口气:小子,饿你三天你就知道了。

知道自己的毛病,却改不过来。这不,提起笔来,祥林嫂病又犯了。

先说饭量。那时候的人,饭量都大。听说到的好汉们的饭量,想必并不全是演绎,因为就自己亲身经历的,也足可以把现在的孩子们听得目瞪口呆。我的舅舅曾一顿吃下十一个包子。农家的包子,足足有现在的小笼包子四个大。那时,我十三岁,当然吃的少点,七个。人说,半大孩子壳郎猪,没有饥饱的,是实话,一斤挂面,我能连汤不剩;曾跟着大人走亲戚吃喜面,除了跟着坐席吃菜吃面外,厚着脸皮连蹭带要,零嘴吃过人家十一个红鸡蛋。都说,愈穷愈能吃,这话不假。说到底,是肚子里缺油水。常年的主食就是“地瓜饼子,咸菜梗子,不吃你就停着”,一年见不到几次肉,因为没钱,也因为即便有钱,也得凭票。买肉要到公社食品站,因为生猪国家统购统销。肉是越肥越好,有关系的能买到肥的,没关系的,全给瘦的,不满意也只能叹气骂娘。遇上过节,走亲戚,有开荤的机会,能不往死里吃?跟狼没啥区别。我至今也没弄明白,那时农村家家养猪,生产队养,大队还有养猪场,那么多的猪都被谁吃了?现在经常见到大人擎着饭碗满街追着孩子喂饭,连哄带求带吓唬,我就颇为不屑:吃饱了撑的,不吃他是不饿。

没得吃,没好的吃,也得吃。于是,主妇们的天才智慧就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使得苦日子也充满了色彩。既然主食是地瓜,那就在地瓜上做文章。除了常规最简单的吃法,烀地瓜,烀地瓜干外,还能做出地瓜面饺子、包子、面条、饼子、发糕、散状……差不多白面能做出来的,地瓜面都能做出来,甚至白面都做不出来的,比如像黑珍珠般散发着诱人光泽的散状。那是纯地瓜面,做出来油光铮亮,比非洲还非洲,看着馋人,可吃起来就,呵呵,另一回事了。现在人讲究保健,吃粗粮,在饭店很流行地瓜面食品,其实只是白面掺了部分地瓜面染色而已。地瓜面不含面筋,本做不出饺子面条之类的,别急,自有办法,大自然的馈赠不少:把榆树皮晒干,到石碾上压,筛出来的细面加进去就行。我老家那里榆树很少,自然满足不了供应,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家家在自留地的地堰上种一种名字叫“面筋”的植物,长的棵子有点像芝麻棵子,晒干后,剪成一段一段的,也到石碾上压,压出好多细粉来,也叫“面筋”,效果比榆树皮还好。自从责任制以后,再没见谁家种过,想必早随着穷日子“断根”了。

说一个俺们村发生的吃的故事。村里有一户,很穷,外号穷八辈(这外号也太缺德了)。过七月十五了,应该包饺子,可家里实在没有任何可包饺子的面。主妇便早晨去自留地里刨了地瓜回来,打成丝,放到锅里炒,直到炒干,接着就去石碾上压,终于在晚饭的餐桌上,为一家人端上了地瓜面饺子。这成了村里人的笑话:不会过日子,馋,就知道吃,该穷。可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想流泪,为那艰难的日子,为那困境中挣扎的主妇。她在如此条件下,还能为家人在节日里添上一丝温馨浪漫,我倒觉得应该敬佩她。她更像一个贵族。

苦日子也不是没有乐趣,小时候最大的乐趣,是上山。放了学,和小伙伴们背上篮子,手里擎块干粮,急呼呼往山上跑,搂草或者拔猪菜。并不是有多勤快,因为山上有吃的。像板凳腿、草蛤蜊、雀儿菜、鸡鸡肉、甜草根、菖蒲棒、乌米,什么都能往嘴里塞。偶尔也改善一下弄点荤腥,像烧青蛙腿,野蜂窝什么的,虽然会被野蜂蛰得满脸疙瘩,可和蜂蛹的美味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也会惹祸,掐麦穗搓青麦粒,折地里的玉米棵子咂甘蔗,掰嫩玉米棒子生啃,拔花生。被看山的人捉住了,就要罚家里的麦子或玉米。小时候调皮,父母经常揍我,却从来没有因为罚了麦子或玉米揍过我,只是叹气,当着看山人和大队干部的面狠骂一顿,待他们走了,就再狠瞪几眼,骂道:不带眼事劲儿的东西,死熊咔吧眼儿。吃一堑长一智,后来长了经验,不再搭伙,自己单干。这样目标小,不易引起看山人的注意。像拔花生,不再整墩拔,被看山人拿到证据。选那坡上的沙土地,顺着里堰巡视,好多花生被雨水冲了出来,干干净净,摘下来就吃,不饱满的,可以连皮吃,甜丝丝的,饱满的,剥的壳,顺手把壳摁到土里销毁证据。曾被看山人捉到过,嘴巴上有泥,唾沫白色,明显是偷吃了花生,只是找不到证据,愣是被我赖了过去。心里很是有了一种成功感和报复的快意。

有一个本家,我称呼他二爷爷,不参加生产队干活,私自跑到东北去混日子,那时间称这样的人叫盲流,民兵发现了要“捉拿归案”的。他一两年偷偷回来一趟看望老娘,就藏俺家里。母亲总要做点好吃的招待,我也就常常沾点光,也常常想念二爷。一天早上,同学喊我上学(初中在外村),而我还没吃饭,母亲匆匆掀开锅舀了一碗稀饭给我,不知母亲心情舒畅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破例给我加了一小勺白糖。哎吆妈呀!那个好喝呀,又香又甜又糯,我一个上午没心思听课,老琢磨那是什么好东西。看模样吧,是大米,可大米不粘,这个却是粘粘的,嚼起来还韧韧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准是那位二爷爷带回来的。好多年以后才知道那东西的名字叫——东北大米。这里啰嗦解释几句,大米那时在我们这里是很奢侈的东西,只有在大年三十,或结婚的喜宴上才吃得到。有句俗语说你对某人好,他却做对不起你的事,叫做“大米干饭养着贼”,可见当年大米的稀缺,而且是生产队种的旱稻,不粘也不香。这一碗东北大米稀饭,把东北大米的名字刻在了我的心上,至今情有独钟,只是,再也吃不出那个感觉了。

其实,现今没了感觉的,岂止东北大米,仔细想想,对什么还有感觉呢?

当餐桌上的名目越来越丰富,天天为“吃什么”而发愁时,什么也吃不出感觉了。当然,差别还是有的:这个“吃什么”和过去的“吃什么”,虽然一样的字,滋味却天上地下。古语说:越吃越馋,越耍越懒。事实证明前一句是错的,所谓的馋,吃得少了使然,猪头肉好吃,天天吃也腻死你,看你还馋。小时候学习的最大动力不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老爹告诉我:好好学习,将来能天天吃馒头。现在恐怕是吓唬孩子:不好好学习,将来只能天天吃馒头!

不知是否与我嘴馋有关,下岗后便开了一家烘焙铺子,烤点面包火烧之类的面食。慢慢发现一个现象:年轻人吃软,老年人吃硬。年轻人在购买时,先用手捏一捏,哪个最软买哪个,硬的,免费给他尝都不尝,倒是有好多老年人打听有没有杠子头卖。我做的杠子头,他们每每嫌太软,没有老辈儿的硬。有一次我和一位大爷聊起来,大爷说了一句挺有意思的话:现在的年轻人,没牙。我望着大爷已经没几颗牙的嘴巴问:像老辈儿那么硬的杠子头,您老咬得动吗?大爷说,磨牙呗,慢慢嚼,越嚼越香。我想,大爷所谓的磨牙,是否像老牛反刍一样,回味过去?

我想是的,是在咀嚼流逝了的岁月。

蔡洪卫,山东栖霞人,山东散文学会会员,下岗后自谋职业。喜欢文字,偶有文字发表。

夜幕来临的时候,群峰匍匐着漆黑的身子,臣服丹霞山的心意更加明显。低处,尘世有稀疏的灯火,那细若豆粒的橘色之光在证明人间与仙山的距离。正凝眸,忽闻晚钟响彻云霄,撼动肺腑。再转身时,香火青灯,众佛安详。

就寝的房间空着四张床,最里边的床上有人面壁熟睡,我看见齐耳的白发和伸在被子外松树枝般的手指。同行的文友说,老人身为“居士”,离家来此侍奉神灵。第一次听到居士一词,第一次躺在居士的对面,我不由得对她们的生活及内心报以一丝好奇。

夜宿西南名寺注定一夜无眠:闭上双眼,诸佛仁慈宽厚的神态,玉佛半卧的唯美,长跪的香客和我生活的林林总总通通撞进脑海。雨声潇潇,烦乱的心境被秋风秋雨千万遍淘洗。是不是这样的夜晚适合斩断秋愁?幸好诸神点化拯救,几个时辰的辗转反侧之后,我决定从此宽恕自己,再过后,我纠结的内心逐渐变得圆润饱满。

对面的被子掀开一角,一束明亮的光落在手表上,过后白发居士起身穿衣,我看了一下手机屏,凌晨四点十分。我翻身下床,孃孃(居士阿姨)吃了一惊,压低声音:“快睡下!我是要去娘娘殿做事情,做完好上早课,你再睡哈!”我态度坚决且诚恳:“实在睡不着,孃孃,我要跟您去娘娘殿!”见我如此决绝,并且也已经穿戴整齐,孃孃同意我与她同去。雨还在不依不饶地下,鱼池涨满秋水。孃孃用凉水洗脸净手,我也赶忙打理头脸,担心落在孃孃之后,担心梳洗不净对神灵不恭。之后,我们擎一把伞走进雨帘,而轰轰烈烈的雨声没有被伞擎住。上台阶,穿过回廊走到大雄宝殿外,看不见四周的一切风物,夜的黑,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在屋外的那一小段路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竟然猫头鹰般地缩着脖子咬着牙关寒颤连连,紧紧抓住孃孃的手臂,唯恐她朝前或退后我半步。面对我心中的妖魔鬼怪,76岁的黄孃孃昂首挺胸,步履未乱,难道,佛,就是她内心的唯一么?

娘娘殿里,一盏长明灯执着地烘托着众仙。开了电灯,孃孃卷起袖口开始她的活计:用小铲轻轻铲掉供台上的残烛,将香盒里的香灰按平整,再用小毛刷扫去案桌上的香灰,最后用毛巾将供台擦拭干净。我想做点什么,孃孃及时制止我,说那是她的“责任”,她要自己做。在我身后,一把铁脚的小椅子正空着等我去坐。再过后,孃孃点燃一排红烛,三炷香,作三个揖,磕三个头。我眼巴巴看她操持一场至高无上的仪式。孃孃的老头子去年离世,在和我聊起往事的时候,她眼睛里有无数的眼泪。她说,好在传普师傅让她谋了这份差事,她思念亲人的痛苦减轻了很多。我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孃孃,双手合十,我跪在娘娘殿:祈求神灵赐给孃孃走出悲伤的力量,祈求神灵福佑孃孃从今以后再流的泪,都只是喜极而泣……

在娘娘殿侧面的小屋里,一位姓王的居士孃孃热情喊我进屋去躺会,说天还太早,她的被窝未凉。她扭开手中几乎空空如也的红色小塑料瓶,用瓶盖上的吸管去抹耳际的头发,并告诉我这个水能让头发服帖。再过后,王孃孃将一只金色的发卡别在发髻上,那发卡上有一朵红色的花。孃孃麻利地将裤脚塞进筒靴里,我这才发现她那乳白色的小布筒靴乖巧得不成个样子。“老头子走十七八年了,我在家的时候烦事多病多,住进丹霞山,病没得了,心也安生了!”“我八十岁的人了还有这样好的身体在这里做事,你说说这和佛要有多大的缘分!”孃孃还告诉我传普师傅好得很,每年带她们去云游时对她们照顾得很是周到。“他是菩萨的心肠!”说话时,王孃孃一脸的感激。已经有八十岁了!天,我真的很诧异,孃孃尽心尽力在寺里做事,她忘掉了烦恼,难道也忘记老去么?在法师居室外的小殿内,孃孃将佛前小杯里的陈水倒在小桶里,再踮起小脚将塑料瓶中的新水一一加满小杯,水面高出了杯面,而那杯面似结了一层“水皮”,“水皮”鼓来鼓去却始终不见溢出半滴。点燃塔香、蜡烛,王孃孃虔诚磕头的时候,我看见她银发上的发卡很美。那一刻,晨钟绕梁,雨声未歇。

在玉佛殿门前,小刘迎面而来,确切地说,他无法与任何人迎面。这几年,他的脸只朝着他脚下的方寸之路。瘦小的身子,呆滞的眼神,无悲无喜的脸,弯弯的脊柱,碎碎的脚步每挪一步就会让人揪心。小刘告诉我们,三年前来到护国寺的时候,他的病情比现在还要严重,严重到不仅身体弯曲下来,疼痛也日夜折磨,母亲带他去县城看过,最后毫无起色。他年迈的母亲在走投无路之时来丹霞山许了愿,就这样,当小刘病情缓解的时候,他住进了丹霞山护国寺。也许是少了繁重的农活,小刘说,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往坏处发展。小刘的语调,波澜不惊。关于这些,我宽慰的同时,也有一阵阵道不明的东西萦绕在心底,是不是,小刘的重病之躯就这样托付给神灵……

凌晨五点三十分,大雄宝殿内灯光如昼,法师率众人开始今天的“早课”。夜未央,疏密不定的雨丝带来阵阵秋寒。就在木鱼声声、烛光摇曳的特别意境里,当传普法师置身于红尘之外闭目诵经之时,当发如雪的居士孃孃深深跪拜之际,当年轻的小刘躬着重病之躯艰辛万难地跟在队伍之后的时候,我想起来“山中无甲子,花开花落定春秋”,想起来晨钟暮鼓、粗茶淡饭,想起来这人世间的一切疾苦与离合悲欢,我不听话的眼泪倾泻而下。怕泪湿经文,我仰头避泪。高处,众佛正手执法器安坐于莲花宝座之上——普度众生。

卓美,彝族,贵州盘县人。系贵州盘江恒普煤业有限公司职员,鲁迅文学院17期少数民族班成员,贵州省作协会员,盘县作协副主席。

一幅手绣的画儿靠墙立放着,我在思谋如何安放才不至于慢怠她的美。

永兰姑姑为姑娘时是个不打折扣的美人。现在六十多岁了,头发没有染过却不见白,仍有迟暮美人的范儿。妙曼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双眼折皮的,从内到外透着智慧和喜悦,仿若肠子都舒展着从没打过结的通泰,走路挺胸收腹步态轻稳而无声响,不像我个子矮,穿着高跟鞋,人没到,鞋跟声音“嘎嘎”提前到。她穿软底平跟鞋,说话声音也柔软。朱唇未启脸上就是盈盈笑意,表情绝对是笑不露齿却又落落大方的那种。别人是一白遮百丑,她呢,肤色偏黑。但她有模有样,肌肤饱满发亮。不知她是如何保养的。据我所知她没有闲钱,也没有闲工夫,更不可能去拉皮做面膜换肤什么的。退休前,她是县医院外科病房一位没有职称级别的护士,天天忙得像旋转的陀螺,工资又低,要是搁在别人,不纠结郁闷得发神经才怪呢。她没。她吃苦能干,胜任各种护理操作技术,能力一点儿也不比高级职称的护士差。别的护士一过四十就找各种借口离开一线岗位,逃避上夜班,可兰姑姑退休前一直坚持上夜班。一是她不愿矮下身段求人,二是她的身体素质好。其实,在我看来这更应归功于她良好的心态素质。兰姑姑是从农村出来的,文化程度不高。肯定的,你能猜得到,她没有浪费上天赐予的美丽资源,她嫁给了一位医生才得以进了医院当护士。所以,那种体力劳动者与脑力劳动者兼而有之的独特气质,在她身上得以完完全全地呈现——知性,阳光,健康,那美,让走路没有四两劲肤色白到贫血的女人们羡慕,或妒忌。

那靠墙立放的绣“画”儿就来自于我的兰姑姑,就出在眼睛花了还坚持做绣活儿的兰姑姑之手。这一幅画儿在我眼中就比隔朝隔代的名画儿还要宝贵。你想啊,那些被收藏被宝贝的画儿过了几代人的手,已被时光淘掉了温度,淘掉了画家的初始情感,冷成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商品”。这一幅绣“画”就不同了,无假冒,非批量,唯一性原创。千针万线借兰姑姑手指,把精神情感非物质的温度以物质的形式传递于我,二者真的不能同日而语,真的不能以金钱价值的多寡来衡量了。

几个月前,兰姑姑说:“妞,现在人家都时兴挂刺绣画,哪天你有空了到防疫站对面门店挑一幅中意的(图案)我帮你绣。”一声“妞”如电流电过全身。兰姑姑她喊我妞?我在突然不适应间,又兀地有了小时候除父母之外别人喊我乳名的那一份亲切亲热。原来在兰姑姑面前,多大,我都是一个孩子。我满满激动了一把。这一声“妞”让人到中年的我有了在她面前撒撒娇的柔软,我平时为人刚硬的冰山一角,一点点分崩离析,崩溃成水。

她说,反正闲在家没有啥事干。兰姑姑说她闲在家没有事做是假,她天天挎着菜蓝子上菜市场,买菜青是青红是红白是白荤素搭配着打理一家人的生活。她说的闲是相对于从前她上班的忙。现在,她终于慢下来,终于重新拿起为姑娘时的绣花针。兰姑姑的儿子儿媳妇都到北京打工去了,她责无旁贷地监管起孙儿孙女的衣食住行和学习。孙女正上高三,高考最关键的一年,因此,兰姑姑生活的慢节奏还附加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开饭时间得准时准点,耽误不得。

绣女都有绣女的品质。兰姑姑美丽温情而善良。七八年前,我舅舅赶集卖西瓜,脚踩西瓜皮磕破了膑骨盖到医院做手术。那时还没有农村合作医疗,舅舅家里很穷,交手术费的钱不够(舅舅三十多岁时我的舅娘就病故了,他一手带大七个孩子,又盖房子又娶儿媳妇的,很苦),兰姑姑就抱了一只大西瓜到手术室说情,这一说就说掉了一百八十元。一百八十元相当于现在的多少元?我换算不清。但兰姑姑的体恤悲悯着实帮了我舅舅的大忙。为此,我至今健在的舅舅时常念起她的好。批发来的一箱糖盐水和一些药品,因为触犯了科室的利益,当班的护士不给用,兰姑姑就天天当班不当班地赶过来,亲自给他用。兰姑姑对待其他病人,同样,能帮的帮,帮不了的,用暖人心窝子的话去宽解人。

这一幅画是兰姑用火红、桃红、粉紫、麦绿、湖蓝、桔黄、鹅黄、羽白、褐色九色线绣出来的朝向大海的公园。图案疏密有致,颜色深浅搭配恰好。缤纷的花枝藤蔓缠绕着一个又一个圆形的柱拱形的门,一下子就把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理想,“劈柴,喂马”农耕的遥远拉到近前。想象靠在那一根花藤缠绕的石柱上,眺望远处的高山岛屿,还有翻天的白浪,海风洇洇湿润着干涩的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另一幅画面:小时候的某一早晨,我的一位叫永珍的姑姑喊我起床,见我蔑蔑歇歇没睡醒的样子,就搬出一张矮椅放到门前让我坐在那儿好好“醒醒”。醒醒是方言。就是有过渡地醒过来精神起来的意思。她家门前有一口塘,晨风带着水汽吹着,呼呼的,像绸缎长出一只光滑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池塘镜子一样的水面,风一过,就不平静了,就荡漾开一波一波的涟漪,就像满面含笑的永珍姑姑勾头绣下的花蕊。

那个早晨,我在一口塘上延伸出河、湖、江堰和海的概念。赋水与形的河、湖、江堰、塘,规模形式虽然不一样,但它们固守的内质却一样,都是一样灵性灵慧的水,都无一例外地有唱着歌儿奔腾归海的理想。而我没有跳出农门的永珍姑姑,也有着永兰姑姑同样的精神向往,她的向往往往就寄托在她手上那美丽精致的绣活上。

站在这一幅画前,时间停留住我童年的慢,慢得像我慢慢醒开的眼睛看见柳树上那一只翘着长长的类似20世纪90年代14英寸黑白电视机背上两根天线优哉游哉爬着的牤牛,慢得像一只背着壳一步一步爬向八月的葡萄架寻找伊甸园的蜗牛。我嫌时间过得太慢。看低下翅膀掠过水面的蜻蜓,我好想快点长大,奔赴姑姑们的人生之旅。终于长大了,终于像别人一样奔赴在物质丰盈自以为是的幸福道儿上,而精神却日益焦灼和虚妄,我才感觉到生活与小时候过的两翻板,真是过得太快了,快到我还没有品尝到它是柠檬味呢还是苹果味儿,它就“哗”地一声流过去,就人到中年了。

当初,我没答应兰姑姑去选绣样,我不让她绣,我怕她会得颈椎病,哪知道今天她把绣了两个月的“画”装裱好了直接送到我的办公室。刹那,我和我同事的眼睛都亮了。美,真是个美。图案不是我选的,却比我亲自去选还合我的意。画就是画,没有题字的繁杂,素雅唯美。我在心中一连给她添加了好几个标题,比如“慢下来的美丽”比如“绣女的品质”比如“面朝大海”,我的心思沉浸画中,海上的岛屿仿若仙境,任安恬快乐的永兰姑姑永珍姑姑等绣女们的飞针走线自由出入。

一份多么可贵的闲情逸致,一份多么朴素的生命品质,一份多么优雅浪漫的情怀。我终于决定把这一幅绣画挂在我的卧室,让她时刻警醒我放柔软一些,慢下脚步优雅地生活着,而不是焦头烂额为活而活瞎忙乎。

我在欣赏这幅画,我在设想某一天我也会如兰姑姑一样,眼睛花了,也绣,绣一幅女人入诗入画的风情,绣一幅爱与时间对抗到永恒的画卷!

周红,笔名红茶花,河南罗山人,四季风文学艺术创作中心理事,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小说散见国内十多家文学杂志。出版散文集《时间这杯水》。

生命在继续,人生总在不停地遇见。遇见山,便有了攀爬的欲念;遇见水,便想用水洗涤人世间的尘埃;遇见有缘人,便有道不尽的话,诉不完的情。总有些美好在遇见里开了花,也总有些邪恶在遇见里蔓生了枝丫。那些在生命里的遇见,总会多多少少在生命中留下一些痕迹,或美好,或遗憾。

多少的遇见,也许只能是生命里的劫。有位好友,在三十左右便与丈夫离婚,谁对谁错,恩恩怨怨早已成过往云烟。离婚三年后,她遇见了一个令自己心仪的男子,高大健壮,幽默风趣,对人照顾有加,在她心情欠佳时总能为她扫去心中的阴霾,看着他细心地为自己洗脚、剪脚趾甲,感动得几度落泪。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跌倒之后又重新开了挂,虽然她知道那个男人除了有个不做家务不肯生孩子的妻,有一身的债务,其他一无所有,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那个让她开心快乐、温暖无比的男人,虽然那个男人为了创业借光了她所有的积蓄。男人的妻子得知了一些风声,但苦于找不到真凭实据,便在网上谩骂好友。曾经那么自尊的好友,为了她爱的那个男人咽下了这些委屈,也从不逼婚,只是默默地背负着骂名,用8年的时间,倾力相助着那个男人终于成就了一番事业。之后,那个男人便总是以生意繁忙为由,逐渐疏远了她。好友大病一场,一个丰腴的女子瘦到几近皮包骨。好在半年之后她终于从那场情殇中走了出来,再遇见她,已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美丽。她说,遇见那个男人,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劫,本来就是错误的遇见,这样的结局也是应该的。曾问她,可否恨过那个男人?她微微一笑:恨过,但是现在不恨,虽然在外人看来那个男人似利用过她,但也给过她很多美好的回忆,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给过她许多的温暖和依靠。离开,对她对他或许都是最好的安排。一个错误的开始,应该有一个正确的结束。看好友如此释然,我便倍感欣然,相信好友经过这场看似悲剧的爱恋,定会寻到自己该得到的幸福。

自女儿出生后,我养过两只猫。遇见这两只猫,也是我与它们有或长或短的缘。

第一只猫,是在女儿五六岁时收养的,给它取名米粒儿,它是被朋友从农村的粪坑里救出来的,那么小的一只,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我顾不得它浑身的脏臭立时便认它做了我的小女儿。自此,那只叫做米粒儿的丑家伙再也不脏臭了,浑身毛色铮亮,温温柔柔地每天在门口等待着下班回家的“妈妈”。它随我喜,逗我乐,很多人都惊讶它怎会乖巧得像一个懂事的孩子。每每它温顺地伏在我的腿上满足地打着呼噜,那种温馨当即排解了我心中的苦闷。只是丈夫不喜欢猫,虽然那猫怕他却又想接近他,还是被他在我去济南学习的时候送给了别人。当我结束了二十多天的学习回到家中,洗手间里的猫厕所已被收拾得无影无踪。当再也不见米粒儿蹲在门口等候的乖巧模样时,泪水便止不住地流。逼着丈夫带自己去米粒儿的新主人家里,哪怕去看看米粒儿也好,却得知米粒儿被送过去后两天不吃不喝,就那样谁也不理地躺着,新主人怕它饿死,就将它送给了一个喜欢它的孩子。想到米粒儿的样子,我终是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不吃不喝的米粒儿,会是怎样地想我?不能给它一个安稳的家,我当初又何必收养它?我不想负米粒儿,却终是负了米粒儿,此生再不能相见。自此,我发誓不再养猫。

第二只猫,是今年初夏去河边散步遇见的。不得不承认,自从有了车子代步,我的腿脚便虚弱了许多,体重也在飞速增长。那段日子已有好长时间不曾出去走步,看着自己前段时间因走步而消失的肉重新又爬回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收起懒惰,逼迫自己重走老路。刚到河边便听到了嘶哑而又声嘶力竭的猫叫声,那是一只小猫的声音,充满了饥饿与恐惧,继而,看到一只黑白的小小的瘦瘦的小家伙在小树丛里惊慌失措地看着我,想接近又怕伤害,那惊恐的眼神和嘶哑的声音,让我的心都快碎了。盯着它看了好长时间,脑子里也做了好长时间的斗争:将它拿回家还是弃之不顾?弃之不顾,看它那瘦弱的样子必定撑不了几天;拿回家吧,我曾发誓不再养猫。狠狠心,世上可怜的人可怜的生命多了去了,我又哪里能都帮得到?明天散步,为它捎一根火腿肠吧。罢罢罢,走也。那一晚的步子,特别沉重,晚上睡觉梦里看到的都是小猫那惊恐的眼神。

也许就是这样,属于你的东西,终究都是你的。第二天散步又遇见了它,叫声愈加凄惨。看到我,或许是饥饿让它铤而走险,或许是它就认定了我会收养它,小猫不顾一切地抱着我的鞋子,用小爪子不停地挠啊挠,像似在祈求我收留它。忽然就想起了米粒儿,恍惚感觉米粒儿又回来了。我曾负了米粒儿,或许收留它就是对米粒儿的补偿?这是一条命,它还是那么小,那么弱,我不能无视它的存在,我不收留它,或许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再多想,抱起它就回了家。洗澡,捉虫,剪指甲,弄个小箱子铺上毛巾给它做了个小窝,取名路遇。那一晚,路遇安静得让人心疼,洗澡、剪指甲都没有吭一声。几天之后,也许是适应了新环境,也许是我对它的娇宠让它的胆子大了起来,路遇开始试着撕咬和上蹿下跳,咬疼了我也只是疼惜地将它拿到一边。继而,路遇对我从一开始的特别温顺到现在的时而反目,从开始的无所不食到现在对饭食的挑挑拣拣,一只恃宠而骄的傲娇猫已初长成。惊讶于路遇的改变,心念着米粒儿的种种好处,或许是遇见之后再失去便会感觉万般好?抑或是不同的猫也有不同的性格,有的你对它好,它便知恩图报,有的你对它再好,它也感觉这都是理所当然?

不管路遇怎样对我,我想,既然遇见了它,便是我与它有缘,善待它,也算是善待了自己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见。但愿,生命里遇见的那些生命,都会成为人生中美好的记忆,即使有悲伤有痛苦,选择美好,就没有错。

吕芳,女,七零后,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诗歌报》执行主编,牟平区作家协会会员,现就职于烟台市牟平区文化街道中心小学任数学教师。闲暇之余喜将工作与生活感悟记录于笔端。散文及教育随笔等作品曾在《齐鲁晚报》《昆嵛》《学前教育》等报纸、刊物及各大网站发表。撰写的《让爱铺路》获2010年山东省教师继续教育研究优秀成果二等奖,《我们之间有个约定》获2011年山东省教师继续教育研究优秀成果一等奖。散文《梦回老屋》在2014年举办的“秦龙生态原浆”杯女作者散文征文大赛中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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