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诚信的颂歌
2017-02-10邓晖
邓晖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庄满子老汉为饥荒年间曾救过自身性命的半块高梁饼,守信如节,至死不渝地背负了一世的歉疚和遗憾,精心设计的三回报恩壮举,终因琐碎的人间烦事而搁浅。笃信“人前一句话,木板上一颗钉”的胡老汉,为了十个馒头的承诺和回报硬是坚守村口苦苦等待了几十年。小说最终戏剧性的让两位如此执着诚信的村野老夫黄泉路上结伴同行,确令人为平淡质朴如歌如烟而又富有传奇色彩的一段人间交往回肠荡气,感触颇深。
隔山相望的陕甘两省,咫只相邻的镇塬、平地两村,所演绎的沧桑变迁,人间百态,多少活画写实了一方山水的淳朴民风,也从中让人深深体味到了这个古老民族积淀许久的传统民俗民德竟是那等至崇、至善和至真。面对父辈们施恩报恩的一腔赤诚,不以为然地近乎戏谑和讥讽的庄老汉的儿女们身上,无疑又透射出新一代农民新的价值定位和情感取向。苦心经营的交往准则和人间道义已不同程度地爱到冲击和嘲弄。开始坍塌的民俗民风多少又让作者和军校痛心疾首、忧心如焚,挥笔创作该短篇之良苦用心也就可见一斑。
受经济大潮的影响,功利追逐的驱动,处在极剧转型期的芸芸众生们,有谁还能为一个饼子的恩典负债般地一生牵念耿耿于心呢?又有谁能憨直和迂腐得不可复加,硬是凭着一世的等待证明情义和诚信的可贵呢?人间无价的情义,至上的精神,势必激发强烈的共鸣,势必鼓动人们复苏渐已泯灭的天良和开始沦落的亲情,也自然会通过字里行间的感悟,重新构筑原本不朽的精神世界。
现实与传统抗衡,矫情与真诚宣战。该短篇力透纸背地写实,平白浅显的话语含蕴中看到和读到了一种深刻变革时期古朴与时尚的剧烈斗争。守节守信的纯朴、憨直、可亲、可敬;趋利急功的冷漠、矫情、可恶、可憎;相形之下不由人为痛逝的过去高唱挽歌;为将来生存的理念,为固守千年的亲情道义的沦落而悲悯。
庄满子掷地有声地豪壮和义气,老胡死守诺言的忠厚和木讷,狡诈刁钻的庄满子的女儿女婿,世故圆滑精明薄情的大儿小儿。一组立场各异的人物组合,上演了一曲悲怆而又近乎黑色幽默般的世俗风情戏。“你方唱罢我登场”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让每个人物在特定的场景和特殊的故事情节中尽情地自我表演。旧式农民和新型庄户人的形象迥然各异,跃然纸上。一辈子侍弄土地和不争气的病婆娘,庄满子劳作之余除了剔除老茧之外,一生的牵记似乎都源于那一个高梁饼;而儿女们则一心想如何逃离土地大笔赚钱,就是在父亲弥留之际还伺机为自己生意场上的得失或庆幸或悲叹。哭的是生意赔了,喜的是生意赚了,父亲一世的辛劳都不能换回他们那点恻隐之心。对饥饿,对死亡,他们没有切肤的体验和感受,当然对生命的馈赠和恩德的回报是那样迟钝和冰冷。成长经历的不同造就了不同审美价值的一代人。作者刻画艺术形象没有刻意做作,没有尽善尽丑的绝对机械化拼凑,而是调动诗情的方式,讽刺的方式,诙谐的方式或直白抽象的方式完成了从生活向艺术的转化。貌似轻松的一笔恩债背后隐藏了多少无尽地震憾人心的艺术愉悦。
浪漫主汉手法的艺术处理,加大了该小说情节震聋发聩地表现力度。出乎意料,似乎又合乎情理之中。庄满子七天不吃不喝不省人事,就是不肯撒手人寰。多少有似于为多点一根灯芯而不肯咽气的严监生,不同的则是严监生为财,庄满子为情。老胡为义宁肯以一生为赌注,以十个馒头的回报阐释论证了世间好人居多的论断,于是从容慷慨地如同成就一桩伟业般无怨无悔地跟从死神而去。为一块饼的恩典,为一世的情义,为一句话的许诺,两人竟然结伴归西,不由然为至诚至信的人间道义所折服。这种偶然性结局的艺术处理无形中反映出作者创作的主观倾向性。如若狭隘地从创作客体的角度出发,情节发展的结局不无有着斧凿之痕,但真正从艺术空间与现实生活的距离以及从审美意识的再度体验来说,也并非没有一定的合理性。作者巧妙的艺术处理正好说明了作品创作中主体的重要性。无巧不成书,且不可去求全责备地一味讨论情节的真实与否,而应该最大限度地去理解作者创意的目的和意图。通过如此夸饰和有意安排,作者就是要高扬人性之旗帜,烛照人生审美之体验,企图唤回人间道义和亲情。
浓郁的乡土气息,特殊的话语含蕴,营造了本小说审美的自身世界。纵手而成,不加修饰,甚而十分土气的语言把大西北豪放粗犷的地域民族风情写得如此具体逼真。小说开篇以“土镇塬看老胡”吊在庄满子嘴上几十年的口头蝉启承转合,煸情叙事。通篇见不到一个特意雕琢的华丽词藻,全是庄户人家的口头俗语。作者和军校自然天成的乡音俚语,成为小说的一种特有的表现形式和叙述手段。作者朴实无华的语言,烘托了一个妙不可言的意境,从而浸透了作品的思想内涵。作者真正把语言摆在了小说的本体地位,切实落实了小说创作中语言为第一要素的文学理论。因为语言本身就是创造意义的场所,斟酌一种语言其实就是体味一段独到而完整的社会生活。
总之,该篇小说以其深邃的思想性和独到的艺术性见长。读之如饮芳醇,久而弥笃,总也赏玩不到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