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布鲁克林》中女性的自我实现主题
2017-02-09钱俞茜
钱俞茜
解读《布鲁克林》中女性的自我实现主题
钱俞茜
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在其作品《布鲁克林》中讲述了一个爱尔兰小镇女孩在美国布鲁克林区的成长历程。从女主人公艾丽丝在布鲁克林经历事业、生活的挫折与追求,爱情、婚姻的矛盾与独立以及亲情、伦理的挣扎与释怀三个方面分析艾丽丝的转变历程,探索小说关于女性的自我实现主题。
布鲁克林 成长 自我实现 抉择
科尔姆·托宾是具有国际声誉的当代爱尔兰文学巨匠,其代表作《黑色灯塔船》、《大师》、《布鲁克林》等都是享誉世界的文学作品,多次入围布克奖并获2006年度IMPAC都柏林国际文学奖等多个文学奖项。托宾的作品多聚焦于爱尔兰社会、思考个人归属与身份认同问题、移居他乡者的生活探索等,其语言细腻、人物感情丰富,因此被誉为“英语文学中的语言大师”。本文谈及的托宾作品《布鲁克林》曾获2009年度英国科斯塔最佳小说奖,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被提名多个奥斯卡奖项,声名远播,也使更多中国人了解他的作品与为人。本文通过论述爱尔兰女孩艾丽丝在故乡与异乡的艰难选择中自我成长的经历,阐释作品中蕴含的女性自我实现的主题。
小说的背景设在20世纪50年代的爱尔兰南部小镇恩尼斯科西,女主人公艾丽丝因在家乡前途渺茫,生活灰暗而单调,选择前往美国布鲁克林生活。艾丽丝在异国经历了所有离乡背井之人所要经历的艰难磨合期,却也收获了水到渠成的爱情和愈发顺利的事业。而姐姐猝然离世的消息把艾丽丝召回家乡,她对家乡从陌生到再次熟悉,却陷入了走与留的抉择中。小镇女孩艾丽丝在经历了事业生活的挫折后实现了自我价值的追求;在爱情中举棋不定最后选择了婚姻的圆满;对姐姐罗丝、独身母亲的割不断的亲情牵绊中,充斥着走与留的挣扎,最后终究释然,决心扎根于另一种新生活。艾丽丝在异乡的成长过程中一一经历这些人生主题,不断解决矛盾,不断完整自身,不断走在一条通向自我实现的道路上。
一.事业、生活的挫折与追求
初到布鲁克林,艾丽丝并未有太多时间想念家乡。工作尚未完全熟悉,与室友和房东太太的相处也充满隔阂与沉默。直到爱尔兰的家信勾出了艾丽丝因忙绿而隐藏的思乡之情。这种情潮喷薄而出,迅猛而汹涌,她一旦想起在恩尼斯科西的生活,就有如重压在身,她想哭却竭尽全力遏制。“她在这里微不足道。不仅因为她没有家人和朋友,更因为她在这屋里,在上班的路上,在商场营业区,就像个鬼魂。什么都没有意义……她不属于这里,这里也无一物属于她,一切都虚假而空洞”。[1](P53)家乡对她来说,是刻尽骨子里的,空气、阳光、土地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的精神世界与之牵连。而对于布鲁克林,她只是局外人。艾丽丝种种虚无的梦境也体现了她深深的乡愁,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梦境分析能够揭露出“隐藏在艾丽丝梦境后的其实是她潜意识中具有不可调和矛盾的两种感情——思乡与渴望独立”。[2]这种梦境实际上通过不断矛盾的反复重现反映了艾丽丝的心理成长历程。
在这矛盾中,艾丽丝有了自我意识上的觉醒,她渴望一种归属感,一种身份认同,一种我是谁、我又属于谁的终极命题的答案。离开依附的故乡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叶浮萍,没有根了。这是每一个异乡人都要经历的苦楚,好在艾丽丝没有沉湎于悲伤中,她要快速寻求建立新的身份,寻找新的自我价值。因此神父为其联络布鲁克林学院学习会计课程,让艾丽丝在失去重心的生活中有了新的学业追求,又助益于事业上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在此过程中,艾丽丝是主动性的,她勤勤恳恳上课,吸收知识,甚至求教老师考试参考书目,买回来自己自学研读。她的目的非常明确,她不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去改善自己,主动拓宽知识的视野,为将来的事业打开新大门。
除了自身勤奋外,艾丽丝在事业上是得到了很多外部助力的。在商场,主管弗提尼小姐教她怎么招待客人,并在她因“思乡病”影响工作时请弗拉德神父为艾丽丝排忧解难。更不用说弗拉德神父为艾丽丝安排夜校,资助学费。这些方面都反映了在艾丽丝自我发展、成长的过程中,外部力量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独木难成舟,自我实现不仅靠自己,也要充分利用外界资源与社会力量,这一点上,艾丽丝是幸运的。
在与其他女孩的同居生活中,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小插曲是房东基欧夫人把地下室给艾丽丝住并告诫她不要声张。艾丽丝觉得奇怪,这好比基欧夫人的一种随心所欲赐予的恩德,她感到自尊心受创,因此她并未轻易妥协。文中对于艾丽丝矛盾的心理有充分的描写,一方面,她觉得大家向她瞒骗了地下室的真实情况,女孩们都不怀好意;另一方面,她又否定了自己,是否是自己的问题,从他人的动机里品出实际并不存在的邪恶。艾丽丝总在责怪他人与自我谴责中来回,虽然最终并未得到答案,但不得不说,艾丽丝的这一心理活动过程已经是她自我意识十分强烈的表现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并有自觉的维护自尊与权益,可以从分析问题中得到自我安慰,心理矛盾的过程其实促成了她自我人格的进步与完整。
在这一篇章中,不能不提的是圣诞夜的聚会。它对处于“思乡病”中的艾丽丝起了一定的劝慰、安抚作用,进一步推动其独立性格的形成。参加聚会的都是在布鲁克林生活了几十年的爱尔兰人。他们建造了隧道、桥梁和高速公路,如今却寻不回他们爱尔兰的身份,永远漂泊在异乡了。粗犷嘹亮的爱尔兰歌曲唤醒了艾丽丝的温情,好像是与家人相聚一般,重新给了她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这如同爱尔兰人在美国生活的背景乐:离别的痛苦,上路的冒险,开辟更大世界的欢乐,对回到家乡的希望与渴求。[3](P221)我想艾丽丝心中是深受震动的,如果没有生活追求,不为自己设定一种人生,她会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留在这里,无家可归?这些事情都一步步推动艾丽丝的醒悟,她有意识地努力去追寻一种生活,去发现一个新的自我。
二.爱情、婚姻的矛盾与独立
因此,爱情到来了。
在教堂的舞会上,艾丽丝认识了意大利男人托尼。托尼温柔热烈,体贴幽默。每周五与托尼一起去参加舞会,成了艾丽丝最盼望的事情。她自己意识到了恋爱带给她的变化,她不再想家,只有写信收信或是梦中才会想起小镇。爱情使艾丽丝脱胎换骨,浑身散发出自信而迷人的光彩。
不过矛盾也随之到来。托尼偶然提到的一句“我想要我们的孩子都成为道奇队的球迷”使艾丽丝沉默而尴尬。她随之又陷入了自我思索与内心独白中,她不是一味接受,她对未来虽说没有确切的规划,但是绝不是这样既定了的,被别人决定的唯一生活之路。艾丽丝不断拷问自己是爱托尼的,只是他的步伐太快,对未来的期待让她惶恐。甚而托尼对她说他爱她时,艾丽丝推开了他,沉默以对。可以说,艾丽丝对爱情、婚姻有自我想法,不是一味被动,她对不可知的将来表露了明确的拒绝之意,留给了自我思考的空间。这在别人看来,她就带着一种不确定性与距离感,但主动权尚在她自己手中。反复拷问自己的心灵中她明白她是爱托尼的,只是不愿感到逼迫。随着感情的发展,艾丽丝的情感也逐步加深,与托尼家人共进晚餐、看球赛、去科尼岛度假、通过考试,一切顺遂。小说中艾丽丝对布鲁克林的感知第一次出现了积极明朗化的描写:她开始发现,周遭的一切是这般美丽,树上的叶子,街上的人,玩耍的孩童,房子里的灯光。她在布鲁克林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她意识到,这封信(考试合格单)鼓舞了她的士气,赋予她一种新的自由,这是她未曾料到的。[1](P127)艾丽丝的人格独立性、自主性已渐渐展现,直到后来她主动邀请托尼,与之发生亲密关系,如此大胆的举动更表明艾丽丝在寻求完整的自我,已占据了主动性。
罗丝逝世,艾丽丝回爱尔兰前,选择和托尼结婚,她选择了自己的婚姻。回到家乡后,与富有的单身青年吉姆重识,在故友南希和其未婚夫的陪伴下,他们有过几次聚会并衍生了难以捉摸的模糊情感。在小镇上,任何人的秘密经过闲言碎语的传播都将暴露光下,因此艾丽丝隐瞒了已婚的事实。她在家乡受到的关注与尊重,吉姆的追求与爱意,姐姐职位的接替使得艾丽丝动摇了。她甚少与托尼联系,也不看信,在南希结婚时,她猛然领悟到自己当下确实不爱他了,遥远的布鲁克林发生的一切她把它们都当成一场梦,虚幻的存在。艾丽丝此时亦是痛苦的,她被情感的纠葛拉扯,经历痛苦的抉择,“她看到他们三人——托尼、吉姆、母亲——正是她可以摧毁的人,他们是周遭环绕着光明和澄澈的纯洁的人,而围绕他们的是黑暗而摇摆的她”。[1](P190)
一方面,她受到道德伦理的限制,她已婚了;一方面,她沉浸于吉姆爱恋带给她的安适熟悉的氛围中,她是矛盾的。在两个男人间的犹豫不决不如说是在两种生活间的挣扎迟疑,一边是布鲁克林奋斗的扎根的未来,一边是小镇望得见的舒适安逸的生活,艾丽丝对自己产生了深重的怀疑。凯莉小姐的揭露最终促使艾丽丝做出选择。凯莉小姐尖酸刻薄的嘴脸一如往日,小镇还是那个闭塞的小镇,艾丽丝觉得无法再忍受如此对待的原因不是小镇变了,是她变了。布鲁克林的熏陶,那种自由独立的氛围使她无法再适应这里的闭塞与陈旧。可以想象,镇上人对艾丽丝的趋之若鹜何尝不是在透过这样一个“从外面回来的人”去探知外界,包括吉姆,他对艾丽丝的爱恋很难说不掺杂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她身上带着的吸引人的气息,不可否认是艾丽丝自己的人格魅力,不过这种魅力从何而来?当然不是以前的自己固有的,是她在布鲁克林成长、成熟、追寻自我的过程中镌刻在她灵魂里的,她的心灵、精神世界早已发生了变化。
所以她选择回到布鲁克林不在意料之外,对于此时的个体来说,布鲁克林才是她扎根的适于她生存的土壤。在这场爱情的矛盾中,艾丽丝又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又一次获得了更深层次的成长。
三.亲情、伦理的挣扎与释然
开篇,姐姐罗丝就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认为她是小说中第一个有追求自我实现的女性。她“挎着新皮包”,“肩披开襟羊毛衫”,“脸前举着一面化妆镜,细细地端详自己,涂口红和眼影,然后在大厅的全身镜里瞄一眼自己的整体形象,理一理头发”。[1](P1)艾丽丝羡慕地看着姐姐,似乎只是罗丝的一个背景。罗丝漂亮聪明,有体面的工作,在高尔夫俱乐部受人欢迎……无疑,罗丝一出场就是不逊于人的光彩照人,她投射出自信,独立,坚强的女性形象,而艾丽丝甚至这个家都是受她保护,靠她撑起的。艾丽丝是实实在在受了罗丝影响的。她学的会计账目也与罗丝的工作息息相关。罗丝请弗拉德神父帮助妹妹去美国发展,双方见面时,一个场景引人注意——“……罗丝的沉默使她诧异……仿佛沉浸在梦中……艾丽丝从未见过罗丝如此美丽。”[1](P19)艾丽丝尚在不知所措中,罗丝已经有了决定,打点好了一切。我可以猜测,罗丝是向往去美国的,也许她已知她的身体原因或是赡养独身母亲的责任,遗憾未能成行,她所希望的是妹妹有更好的前途与未来。
罗丝不仅在生活中,在精神上也是艾丽丝的引领者。艾丽丝在家书中与罗丝倾诉的更多,包括她不敢告诉母亲的与托尼的爱情她也毫不避讳地告诉罗丝,请求她的主意。罗丝的自觉意识对艾丽丝在异国他乡的自我追寻早就有了潜在的影响。因此罗丝去世时,艾丽丝才会悲痛难忍,恨不得从未来过布鲁克林。罗丝埋下了一条情感副线,那就是她连接了每次艾丽丝生活的大转折,从联系神父送艾丽丝去美国,到因她去世艾丽丝回爱尔兰,这位女性角色对艾丽丝的影响无处不在,她优秀独立的人格也是她自我实现需要的体现。
罗丝去世使艾丽丝不仅遭受了失去至亲的痛苦,还使其徘徊在照顾独身母亲的子女责任与回布鲁克林继续追求自我人生的矛盾抉择中。这是艾丽丝遭遇的又一个人生选题,在她追寻自我实现的课题中,避无可避。母亲的期待还是落空了,艾丽丝选择了追随自我。她们之间的离别处理的不着痕迹,母亲只说一次再见,没有痛哭挽留,充分尊重了艾丽丝的决定。小说轻描淡写,但实则更突出了艾丽丝内心的挣扎。说不清到最后艾丽丝究竟是出于真相被揭穿后的落荒而逃,还是原本初衷未改,艾丽丝的确无法想象在布鲁克林的将来会发生什么,是否令她后悔今日决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卸下重重枷锁的艾丽丝在自我追寻的生命中不断前进,不断遇阻,不断思考,不断自省,不断完善。
四.结语
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强调第五层次即最高层次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是指个体的才能和潜能得以在适宜的社会环境中充分发挥,最终达到个人理想与人生抱负的实现。艾丽丝,一个传统温顺的爱尔兰小镇女孩,在布鲁克林混杂的社会熔炉中,竭力追求事业上的进取,获得物质满足,勇敢寻求爱情独立与婚姻自由,并挣脱传统观念带给她的束缚,不停思索,不停释怀。科尔姆·托宾塑造了一个感情饱满的追寻自我实现主题的女性形象,她是虚构的,但她又万分真实,[4]跳脱开“乡愁”的主题,在个人层面上,这是爱尔兰移民大背景下一个年轻女性寻找身份认同、对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的探求过程。
艾丽丝在社会浪潮中,只是一个平淡的虚构的小人物,但她在异乡的自我追寻之旅折射出生命永恒的主题——做自己的选择,追求自我的价值实现。
[1][爱尔兰]科尔姆·托宾.布鲁克林[M].柏栎,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
[2]张济春.漂泊中的追梦人--以精神分析理论解读《布鲁克林》中的成长主题[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2016(10): 82-84.
[3][美]托马斯·林奇.往来于故土之间:一个美国人的爱尔兰返乡之旅[M].黄贞,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年8月第1版.
[4]张剑.真实与虚构:读科尔姆·托宾的新作《布鲁克林》[J].《外国文学动态》, 2010(4):4-6.
(作者介绍:钱俞茜,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学生)
爱尔兰文化在中国的传播及接受——以爱尔兰文学作品、戏剧影视以及音乐为例,项目编号:201610320030Z;爱尔兰当代小说中的身份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5YJC75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