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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的救命恩人牟直卿

2017-02-08匡兴洪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乡长红军

匡兴洪

被人们誉为“仡佬之源,智慧之乡”的平正,是现贵州省遵义市播州区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乡,位于播州区西北部,始建于1956年12月,是全国建制最早且唯一单一冠名的仡佬族乡。2006年,被贵州省仡佬学会授予“中国仡佬第一乡”称号,享有“避暑圣地”的美誉。遵赤高速穿境而过,距历史名城遵义65公里,离酒都仁怀20公里。境内山川秀丽,矿产丰富。得天独厚的秀丽风光、源远流长的民族文化、宗教文化和光辉灿烂的红色文化在这里交相辉映,让人流连忘返。

谈及1935年3月原平安乡乡长牟直卿(现为平正乡)冒着砍头的危险,奋不顾身,毫不犹豫救助23名红军战士并安置在黑脚岩3个洞里,最后化险为夷的感人事迹,人们至今津津乐道,传诵不衰。

有很多诗文曾热情洋溢地讴歌和赞美牟直卿救助23名红军的善举,在民间广为流传。

如《仡乡乡长是好人》:

朱毛红军过平正,

抗捐抗税闹翻身。

宣传抗日保国家,

主张土改得人心。

平正乡长牟直卿,

平时从政就清明。

认清革命是正道,

抗拒强权护红军。

外乡官丁来捣乱,

义正辞严轰出门。

革命火种留仡佬,

建设家园当先进。

时刻思念红军路,

仡乡乡长是好人。

还有一首《牟直卿,我心中的丰碑》:

啊!牟直卿,我心中的丰碑!

你是伟大的卑微,平凡的高贵,

你是绚烂的素雅,质朴的光辉。

你让人读懂崇高的内涵,

你使人领悟生活的智慧,

你揭示了人性中的辩证法,

你彰显了生命中的真善美

你毅然决然救助23名红军在黑脚岩

面对砍头你毫不畏惧

面对所受的磨难你丝毫不感到后悔

你是流淌在大地之上的一尊无形雕像

你是镌刻在人们心中的一座无字丰碑!

当年原平安乡乡长牟直卿救助23名红军的黑脚岩溶洞,这里距令人叹为观止的现中华仡佬文化博览园约2.5公里。黑脚岩溶洞也叫母符洞,是仡佬族的圣洁之地,因为救助红军有功,被当地村民亲切地称为“红军洞”。走近黑脚岩可看到,此岩垂直高约150米,宽80米,岩下有一个水帘洞,洞内很宽敞,能容纳300余人。在洞口边上矗立着两块石碑,一块刻着“红军洞”,另一块刻着“牟直卿救助红军遗址”,此碑上简要地讲述了牟直卿救助红军的感人事迹。黑脚岩牟直卿救红军遗址碑碑文赫然这样的写着:自古聪明为圣,正直为神,贤者博爱,能者多为,每当人间有难,岁月艰辛,总有人秉天地正气,济困扶危。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蒋介石攘外必先戡乱。而中央红军则辗转遵义,四渡赤水,几经平家寨北上抗日。在地方势力到处搜杀红军伤病员及其积极分子,在这悲天悯人之际,民族存亡紧急关头,平安乡乡长牟直卿毅然于黑脚岩洞内营救即将被杀害的红军官兵刘炳云、张家才、许赢洲、唐治辉、谭光荣等23人,并以银圆资助刘云等7人归队。牟君扶正压邪,兴教办学,奉行孙中山倡导的民族平等,未刻薄少数民族,民间传为佳话。

一名身为民国时期的乡长,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救助红军伤病员?为什么会被救助的红军战士及红军战士的后代誉为救命恩人?是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默默地支撑着他?带着这些疑惑,笔者查阅了相关史料,同时在2016年10月份走访了属于平安乡管辖的村寨院落,拜会了当时隐姓埋名留下来的红军后代,于是,当年牟直卿乡长救助红军的故事便不由自主地在我的脑海里一一闪现,至今挥之不去。

一、黑脚岩下救红军,化险为夷逞英豪

我们会永远铭记这一永世难忘的历史岁月:1935年3月10日至3月12日,继彪炳史册的遵义会议之后,中革军委继续在苟坝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即举世闻名的修正错误、坚持真理的“苟坝会议”。会议前期就攻打打鼓新场作出了草率决定,并表决撤消了毛泽东在军内的领导职务。但毛泽东坚持真理,继续开会讲述攻打打鼓新场的弊端:打鼓新场虽然只驻有黔军一个师,战斗力也不是很强,但筑有城墙,修有碉堡,是攻坚战。在打鼓新场北面有黔军一个旅;西面鲁班场、坛厂有周浑元纵队3个师;西南面黔西、大定(今大方县)、毕节有滇军孙渡的6个旅零2个团;东面已经占领遵义城,上官云汀部和川军主力推进至松坎、新站、桐梓。如果进攻打鼓新场不能速战速决,整个中央红军和中央机关就会遭到周浑元、滇军孙渡部的南北夹击,紧接而来的是遭受周围100个团的敌军围歼,直至全军覆没。毛泽东的耐心讲解,终于说服了多数与会人员,大家都心悦诚服认同了他的正确主张,从而使中央红军免受了重大损失,取消了攻打鼓新场的原定作战计划,获得了新的战略转机。会议后期,根据毛泽东的提议,中央决定由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组成新的三人军事指挥小组,毛泽东由此重返军委主要领导岗位,真正执掌了红军的最高指挥权。于是,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北调滇敌至川滇边境,突然回师贵州南渡乌江,跳出四十万敌军的重重包围,巧渡金沙江,然后挥师北上。

就在这一关键时期,红九军团负责断后,掩护中央红军北上。红九军团某营营长盛吉生、连长刘云率部队奉命到仁怀、鲁班时,天刚刚露出鱼肚白,让人始料不及的是遭到当地国民党反动派武装的伏击,受到重创,几乎全营覆没。盛吉生营长带着二十多名伤员撤退,追寻红九军团大部队,因部队在路上用树枝注明的标识遭到破坏,因而迷失了前进的方向,路途上又遇上仁怀长岗区保警队长皮树恒带领的几十个保丁一路追赶到当时的遵义县(现改为播州区)的枫香区,一直追到平安乡辖区内的纸房、龙王村的范家坳口,在柿花田的包谷杆棚里迫不得已躲藏起来,躲过追兵后又继续前进。这时,龙王村四堡的保丁袁绍成、敖光权紧紧尾追其后。红军营长盛吉生见情况不妙,便下命令停止前进,毫无惧色地向追来的两个保丁喊话:“我们是保护老百姓的红军,是替穷人打天下的,我们不伤害你们,你们追赶我们究竟想干什么?”袁绍成回话:“皮树恒带着他的保警队正到处追杀你们,你们有危险!平安乡乡长牟直卿给我们留下话,不准任何人伤害从平安乡过境的红军。所以,你们在前面走,我们就在后面跟,一方面在暗中保护你们,另一方面是观察动静,以备不测。请你们尽管放心,我们并没有丝毫恶意。”盛吉生营长听保丁袁绍成这么一说,心里便明白了许多,但军人本能的警惕依然存在,抬高嗓门对他们二人说:“我们也不走了,你们把衣服脱光了走过来,想要什么就直讲。这样才能显示出你们的诚信。”袁绍成说:“请你们相信我们,我们只是按照牟乡长的指令办事。我们可以带你们去黑脚岩山洞里躲避追兵,让你们好好休整休整。牟乡长也在里面办公。”经过交谈了解,大家都互有诚意。盛吉生营长鉴于红军伤员战士疲惫不堪、后有追兵的情况,立即做出决定跟着袁绍成、敖光权,从龙王村顺河而上,直奔黑脚岩。

原遵义县平安乡在1935年5月之前属于泮水区的一个大乡,乡政府驻地设在平家寨。1935年1月至3月这一段时间,天下时局极不稳定,社会环境也极不太平。为此,时任平安乡乡长的牟直卿索性将自己的办公地点也搬进辖区内的黑脚岩山洞。牟直卿作为民国政府的一乡之长,他既不是国民党党员,又不是共产党党员,但他出身于书香门弟,胸中怀有一颗不杀生的怜悯之心,再加上在遵义三中求学时代受到新文化新思潮的影响,同情并支持共产党的革命主张,倾向革命,而且牟直卿还是时任遵义府省直三中校长黄齐生先生的得意门生(黄齐生系王若飞的亲舅舅)。所以,牟直卿乡长对路过平安乡辖区内的红军网开一面,而且还指令各地保长和甲长乃至乡民不得伤害红军。

黑脚岩山洞距平安乡公所住地大约3公里,因岩下面有一个容得下上百人的宽敞溶洞,溶洞口犹如“美女晒羞”,又如一位仡家少女,轻启门扉一露风姿,让人顿觉纯朴清丽。洞中只见一股清泉往外流淌,在洞口下面自然形成一口水塘,水流漫过塘坎后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煞是壮观的瀑布,径直流向龙王村方向。水塘两边是陡峭的石壁,石壁间有天然的与洞内相互连通的哨口,水塘上有一座随时能够行走、随时能够撤除的,且用两根长木棒结实捆牢做成的活动小木桥。黑脚岩山洞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天然溶洞,牟直卿乡长在那时局混乱、社会动荡不安的时期选择这个地方作为临时办公场所,实在是聪明之举。

正在这个时候,平安乡柿花田村的牟鼎云、雷以方得知红军失散队伍在纸房一带被仁怀县长岗区保警队皮树恒率兵追杀的消息后,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跑到黑脚岩山洞向牟直卿乡长报告。牟直卿吩咐道:“你们抓紧时间,立即去告诉红军,就说我们不仅不会杀红军,还会千方百计、想方设法保护红军。叫他们赶快到黑脚岩山洞来躲一躲,我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牟直卿乡长一边安排牟鼎云去把红军接过来,一边紧锣密鼓的在洞内加强防范工作,指令黑脚岩山洞里专职负责管护小木桥的乡丁李荣光,将小木桥从洞内架到洞外的水塘坎上。

牟鼎云和雷以方走出山洞,走过这小木桥,便朝龙王村方向走去。他们走到离黑脚岩不到300米的小河沟边,此时恰好遇见龙王村四保的保丁袁绍成、敖光权及红军伤员队伍。按照牟乡长的指令,袁绍成、敖光权将红军伤员队伍带到了黑脚岩洞口。雷以方嗓门特别大,高声地叫道:“牟乡长,红军们到了”。牟直卿对洞前的红军伤员队伍说道:“我是牟直卿,是平安乡的乡长,你们用不着担心和害怕,我不会杀你们的,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们。但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也怕你们杀我呀。所以,请你们当官的派两个人进洞与我商量,前提是不能带枪。你们看好不好”?“牟乡长,我们是路过你们地界,借你的地盘作暂时休整,请你高抬贵手。我们听说你是一位正直而一心为民着想的乡长,我们丝毫没有伤害你的想法,这点请你尽管放心。”盛吉生营长一边回话,一边安排连长刘云带一名战士前往洞内与牟直卿进行交涉。

在黑脚岩山洞里,牟直卿热情地接待了红军代表,并慎重承诺竭尽全力保护红军躲过追兵,红军可以随时离开平安乡去追赶自己的大部队,但必须将所有枪支的机柄下掉,以表诚意才能进洞。刘连长走出山洞,将牟乡长的想法对盛营长和盘托出。盛营长命令红军伤员战士们下掉机柄,随后一个一个踏上小木桥,进入洞内休息。这时已是夜幕低垂,红军战士还没有吃东西,早就饥肠辘辘,同时还感觉到伤口的疼痛。于是牟乡长安排手下人烧火给红军取暖,安排炊事人员给红军煮饭,紧接着又要郎中给红军伤病员进行消毒和包药止痛。这一切,让红军们个个感动不已。

仁怀县长岗区保警队大队长皮树恒气势汹汹带领几十个队员闻讯赶到黑脚岩洞口,高声向洞口内喊话:“洞内的老乡们听好了,听说有20多名红军伤员跑到这儿来了,请你们赶快把他们交出来,否则我会把你们和红军一锅端!”牟直卿镇定地回应道:“是哪里来的人,竟如此大胆,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皮树恒自报身份,语气十分生硬:“我是仁怀县长岗区保警大队大队长皮树恒,奉命前来追捕失散的红军。如果他们藏在洞里,请立即交给我们。”牟乡长说:“洞内哪里有什么红军啊,我也在奉命追捕他们。请你带领你的保警大队快回长岗吧!”牟直卿说话掷地有声。牟直卿深知,如果自已说话吞吞吐吐,闪烁其辞,会被皮树恒看出破绽,自己必须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与皮树恒巧妙周旋,斗智斗勇、千方百计保护红军的生命安全。牟直卿接着对皮树恒说:“皮树恒,我再一次郑重地告诉你,我这儿没有红军,请不要在我的地盘上借题发挥,纠缠不休,否则我的保丁也不是吃干饭的!”皮树恒往洞内定睛一瞧,见平安乡乡长牟直卿在洞里批阅公文,有二十多个保丁荷枪实弹在洞内来回走动。

因岩洞易守难攻,不管皮树恒怎么叫喊、威逼,牟直卿矢口否认有红军隐藏在洞内。围困在洞口外的皮树恒和他的保警队员不信,便找来柴草、辣椒等物,堆在洞口点燃,欲利用烟熏这种恶毒方式逼出红军,或将红军熏死在洞内,但由于洞内有许多天然通风洞口,皮树恒等人从当天黄昏折腾到次日上午,一无所获,只好悻悻地离去。这时候,黑脚岩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洞内涌出来的清清泉水潺潺流向远方。

过了几天,红军首长伪装成国民党王家烈的部队来到洞中,与牟直卿乡长进行直接交涉,把盛吉生营长接走了。后来才知道为首的是杨勇(红四师十团政委)和杨得志(红四师十团参谋长),盛吉生则是红九军团精悍的将领。红军首长通过多方打听,得知盛吉生营长躲藏在黑脚岩山洞之中。因当时处于白色恐怖之际,为安全起见,只好用伪装的方式接他归队。

随后,牟直卿悄悄将洞内隐藏的红军安置到柏果槽老家养病。半年后,当获知红军大部队到达陕北,养好伤的红军执意要追赶大部队,牟直卿又向每人发放2块大洋作为盘缠之用。

就是这一段时间,红一军团、红五军团的部分红军也相继来到平家寨、火烧坡、柏果槽一带,村民们纷纷效仿牟直卿,让红军住进自己家,给他们提供食宿方便。

关于平安乡乡长牟直卿,我们有必要在此进行介绍。

牟直卿,生于1894年,殁于1975年,年轻时以磨豆腐、卖水果、开药房为生,曾就读于遵义老三中,深受遵义老三中校长黄齐生先生进步思想的影响,注重个人修养,为人正直,后认牟贡山为义父,因牟贡山在遵义县里作官,给他提供了一定的人脉关系。1933年,牟直卿被委任为平安乡乡长,主持公道,注意保护乡民。

这位平安乡乡长的处世原则是:“恶的不怕,善的不欺”。他极力反对敲诈勒索,实行民族平等。有这样一则至今在平安乡代代相传的经典故事:牟直卿在平安乡任乡长期间,有一天,平家寨的王海云赶场天喝醉了,谩骂仡佬族人,并且还动手打仡佬族人。牟直卿见状,要乡丁把王海云拴到马桩上,乡亲不敢,因为王海云是当时平安乡有名的恶霸,牟直卿便给乡丁壮胆:“怕什么,是我叫你拴的,等他酒醒了,我自然会对他说。”就这样,乡丁用绳索把王海云捆在马桩上。下午,牟直卿把王海云松绑了,叫进乡公所,义正辞严地对王海云说:“你吃了酒就骂人家,打人家,人家仡佬又没有招惹你,你何必这样呢?今天这事,秃头上摆虱子,明显是你的不对!”王海云内疚地对牟直卿说:“牟乡长,今天我确实错了,我以后坚决改掉这一恶习。”

由于牟直卿善于处理与仡佬乡民的关系,深受当地群众信任。当23名红军伤病员流落于此,他主动见义勇为,敢于担当,这与他拥有深厚而坚实的群众基础有关。牟直卿生前曾自豪地对后人说:“保护红军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我之所以能做成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我为人正直、办理公道,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当官不敲诈勒索,对少数民族实行平等相待,以诚换诚,以心换心,自然深得当地群众的拥护和支持。所以我救助红军时,自然而然得到全乡人的支持。我宣布不要杀红军,也同样得到乡亲们的拥护。因此,四面八方流落的红军都到我这里来,我就把黑脚岩洞中的红军带到家里,有的安排在可靠人家,有的就在我家养伤。他们见我对他们这么好,也极为放心。”

曾被牟直卿救助过的老红军谭光荣后来充满深情地回忆说:“四渡赤水时,我的腿部受伤,不能行走,部队把我寄住在半坡张家,当地伪乡公所刘队长来张家捉拿我。张家把我藏在草堆里,且每天都给我换一次药。大约一个星期左右,我的脚伤慢慢好了,可以走了。张家便对我说,你在我家不行了,已经被清乡队发现了,你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得抓紧时间赶快离开。我这时就把身上的全部证件烧掉了,听说部队住在纸房、苟坝、花苗田一带,我走到苟坝的蝉垭口明少清家门口。明少清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是遵义的。他说,听你口音,你不是本地人;他又看我的腿,说我哄他,还说花苗田杀了你们(指红军)的人不止五十个。后来,我表明了真实身份。听说我是红军,对方收留了我。我在明家住了几天。明少清又对我说,他家生活都是红军给发的,他也准备往外走,我便送一副绑腿给他留作纪念。他叫我到平家寨,那里是山区,帮人做长工好隐蔽,并说乡长牟直卿对人好,没杀过红军,是个安全而又稳靠的避风港,可以保护你。后来,我就去找牟直卿。”

就这样,牟直卿救护了谭光荣,在牟家以当长工为掩护,后来谭光荣落户平正,解放后,政府给他安排了工作,让他在平正乡供销店上班,一直到退休。

牟直卿乡长敢冒杀头之风险,救助红军,值得赞颂。我国著名的红色文化专家黄先荣就牟直卿救助红军的英勇壮举,给予了高度评价:“不怕砍头,不惧风险,毫不犹豫,义无反顾,世人称赞,体现了博大的人道主义光辉,让我们后人永远铭记和怀念。”

中央红军二进二出平安乡(现平正乡),曾在境内干溪、野彪、平家寨、李村一带活动,历时20天。三渡、四渡赤水辗转于此,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强渡乌江,留下了鱼水深情,让人追忆。四渡赤水后,平安乡乡长牟直卿成功保护红军23人于黑脚岩洞中,未惨遭杀害,这既是牟直卿斗智斗勇的淋漓尽致的展示,更是平安乡众口称赞的一件奇事。后来有位作家耳闻此事,有感而发,挥笔写下自已的心灵震撼:不畏险恶救红军,情深意长传子孙。

二、平安乡乡长牟直卿溯源及其他

牟直卿,字世举,号直卿,于1894年出生,家住贵州省原遵义县平安乡柏果槽揠湾村。他出生在一个让人羡慕的书香门第,曾祖父牟正斌是道光二十三年举人,官印元享,御赐文林郎等官衔,祖父牟相臣及父亲牟玉琼都是贡生,可惜英年早逝。祖母牟李氏与母亲牟张氏两辈孀居,与牟直卿祖孙三代相依为命,守护着祖上留下来的家业。

牟直卿祖上家业殷实,富甲一方,有四百多亩田,五百多亩地,同时还拥有上百幅山林。除堰湾有栋长五间带厢房的木瓦房外,凡有田地的上堡陇(紫荆树)、下堡陇、堰塘、长干、马泥坎、遵义府老城姚家巷、董公寺等地方均有房屋财产。祖上辛苦积攒下来的家业,为牟直卿日后读书求学、开设药铺、筹建学校、行善积德等方面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牟直卿从小天资聪慧,酷爱学习,嗜书如命。幼年时期在家就读的是私塾,1906年随祖母牟李氏从柏果槽堰湾老家搬到遵义老城姚家巷(现子尹路)购买的房屋居住,不久便到位于遵义府的贵州省直属第三中学(现遵义市第十一中学的前身)求学。该校时任校长黄齐生,系著名无产阶级革命家王若飞的亲舅舅,热衷传播进步思想。牟直卿通过义父牟贡三(遵义籍名人,时任贵州建设厅厅长)的介绍,当面接受过黄齐生校长的教诲。在该校学习期间,牟直卿还结识了韩念龙、周林等思想进步的同学,不经意之间,他潜移默化地受到他们的影响。

1917年,从贵州省直三中毕业后,牟直卿血气方刚,胸怀抱负,被黄齐生推荐,准备与一批有志青年一道,奔赴日本留学。可是事与愿违,由于祖母年老多病,母亲体单力薄,孝顺的牟直卿只能忍痛割爱,未能成行,放弃了留学日本深造的绝佳机会,在家侍奉老人,并开设中药铺子,行医治病,维持生计。这期间,在义父牟贡三的引荐之下,牟直卿接触了社会各界的很多名流雅士,如周子光、王筑生、柏辉章、罗辉武和丰子恺,耳濡目染,受益非浅。

1932年,牟直卿收到了黄齐生从广西写来的一封信,读罢来信,牟直卿心潮澎湃,感慨万端,尤其是信的开篇写的第一句语,更是让他久久难以平静:“人有所谓,才有所为”。是啊,一个人来到人世间应该有所作为,千万不能碌碌无为。信中还说:“今国难如斯,四海凋零,万万同胞,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家恨国耻,匹夫应皆有为。若我华夏万众一心,则我少年中国不远矣!……君才优仁厚,宜放眼苍穹,岂甘心困睡乎?……”这些振聋发聩的话语,让牟直卿激情喷涌,眼前豁然开朗:不应辜负黄齐生先生的殷切期望,必须像黄先生那样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为后人留下珍贵的记忆。

祖母去世后,牟直卿回老家与母亲居住,结婚生子,传承家教。兴办私塾,传承文明。遇上灾荒年景,慷慨施舍,专门请人煮饭施粥,救济穷困乡邻,减租免租,惠及乡民。

1935年2月,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遵义,播撒革命火种,向沿途各地群众宣传红军的革命主张,打土豪,分田地,乡亲们奔走相告,到处呈现一派欢歌笑语。然而红军大部队前脚刚走,当地反动武装便死灰复燃,肆无忌惮地到处追杀走散掉队的红军。在这悲天悯人之际,身为民国政府平安乡乡长的牟直卿顶着“诛保连坐,知匪不报,诛连全家”的禁令,智斗保安队和清乡队,团结全乡族胞,舍身家性命保下一部分即将被清乡队杀掉的红军。

1935年3月13日的傍晚,中央红军从苟坝撤离,向仁怀、长岗、坛厂、茅台方向前进。一名身患重病的女红军卫生员跟随红军队伍后面,顺着苟坝一路前行,翻越马鬃岭,经白果槽到平安寨,继续前行。这位女红军卫生员因病重掉队了,仍想拼尽全力,战胜病魔追赶部队。终因病情严重,因而倒在平家寨后面的堰坳口大路上。

3月14日清晨,牟直卿与牟世虎、田海安两名随从去平安寨乡公所办事,恰逢走过堰坳口,这时,走在前面的牟世虎眼尖,一眼便看见前面大路上躺着一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惊叫:“牟乡长,路边躺着一个人,我们还是绕道走吧!”“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应该走过去看看。”就这样,牟直卿大步走了过去,看到倒在大路边的是个女人,呈向前爬行状,且左手臂上佩戴着红十字袖套,头上戴一顶灰色八角帽。牟直卿断定这是一个刚刚牺牲在路边的女红军卫生员,便对牟世虎说:“世虎,你们两个将这人抬到路坎上的山林边去,再去借把锄头来,把她安埋好,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牟直卿再次叮嘱随从:“这是个女红军,太可怜了,你们不要给别人讲,安埋好就行了,动作一定要快。”就这样,这个不幸牺牲、无人过问的女红军战士被安然入土。

两天之后,牟直卿办完事回堰湾老家,路过堰坳口时,他有些不放心,专程来到路坎上的树林边察看,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将女红军的坟墓用细泥满满地覆盖了一层。

牟直卿喜不自禁,自言自语道:“太好了,蚂蚁衔泥埋的坟,就是人们常说的能消灾祛病的露尸坟吧!”

就因这事极为神奇,牟直卿又命人在这位女红军的坟墓旁修建了一座庙,因坟里安埋的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牟直卿就给这座庙取名为“女神庙”。

就这样,牟直卿用这种巧妙的方法,将红军坟保留了下来。因为堰坳口是通往纸房、苟坝方向的一条大路,且又是一条古盐栈道,来往的客商很多,后来,到女神庙求福消灾祛病的人络绎不绝。

常言说得好,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红军离开遵义后的1937年,牟直卿乡长救助红军伤病员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到遵义县国民政府县长的耳朵里。县长便责令泮水区的付道生区长追查此事。

众所周知,民国时期窝藏红军是杀头之罪,如果是国民政府乡长窝藏、救助红军,更是罪加一等,处置更加严酷。泮水区区长付道生念及牟直卿为人好,且口碑不错,心怀恻隐之心,便将此事密报给牟直卿的义父牟贡三,希望他能从中周旋化解,让牟直卿免遭灭顶之灾。

牟直卿也闻讯火速赶到牟贡三家,准备向义父求助。牟贡三对牟直卿的胆略与仗义,心生敬佩,帮助义子走出困境,自然责无旁贷,义不容辞。牟贡三说:“世举,我们还是想方设法,筹集资金,打通环节,保全性命,方为上策。除此之外,眼下要做的还有两件事:一是告知隐居在平安乡境内的红军必须守口如瓶;二是你立即回去召开保长、甲长会,要求大家统一口径,不留口实给官府,好事必须做到底。”牟直卿回复义父:“好,一切按义父说的办”。牟直卿立即返身回到遵义老城姚家巷家中,迅速将姚家巷旁边的药房低价卖掉,所得资金全部用来打点关系,疏通环节。随后,他回到平安召开紧急会议,把义父牟贡三的意见一一落到实处。牟直卿还凑了两百块大洋分别托人打通关节,疏通县区两级相关官僚。没多久,泮水区区公所组织人来到平安乡匆匆逛了一圈,就回去交了差。识时务者为俊杰,牟直卿深思熟虑,迅速作出决定,辞去乡长职务,这样风波才得以平息。牟直卿和红军战士们终于躲过了这一次劫难。

辞去乡长职务的牟直卿尽管家大业大,不愁吃穿,但他仍然坚持自食其力,依然以教书育人为本,手执教鞭,释疑解惑,传播新文化和新思想,为家乡培养栋梁之才。读书、教书更是牟直卿一生中乐此不疲的事情。

1941年,平安乡隶属枫香区管辖。时任枫香区区长王殿卿是牟家亲戚,不再追究牟直卿救红军之事。从1935年到1949年解放的14年间,牟直卿一直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

解放后,平安乡与干溪乡合并,名曰干溪乡,同样隶属枫香区管辖,乡政府所在地设置在干溪场上的万寿宫。牟直卿家的财产,在干溪乡是数一数二的,自然被划为地主成份。加之牟直卿当过伪乡长,因而被列入第一批镇压的对象。于是,牟直卿便同其他村的大地主、大恶霸关押在万寿宫里,接受当地判决。牟直卿对此十分坦然,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真是无巧不成书,一天晚上,刘邓大军四十四师的队伍正好路过枫香区,副师长刘云获悉牟直卿已被关押,匆匆赶到枫香区公所。见到区工作人员,他说:“你们这儿谁是领导?我是四十四师副师长刘云,我有重要事情跟你们领导相商告。”“我就是枫香区的副区长孔宪权,区长高明政到干溪乡开会去了,干溪乡明天就要召开会审大会。解放军同志,请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谈。”副区长孔宪权一边热情答复,一边主动上前握手,招呼副师长刘云就坐。

“听说你们要处决牟直卿,此人不能杀。他曾经在1935年3月冒着砍头危险救助红军,是我们红军的救命恩人。我就是他当年救助的那个刘云连长,请你们千方百计枪下留人。财产可以没收,但他的性命必须保全。”刘云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枫香区公所。

当晚,副区长孔宪权把刘云的嘱咐及时带到了干溪乡。当年被牟直卿救助过的红军战士听说牟直卿要被枪毙,迅速组织起来,打着火把连夜赶往干溪乡,联名保护救命恩人。

1950年农历腊月初七下午两点钟,只见干溪学校的操场上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公审大会的群众。正义的枪声响了,二十几个土豪、恶霸倒在干溪学校门前的小河边。唯独牟直卿没有倒下,怔怔地站着。这时,一位解放军战士走过来,把他带到干溪场上的万寿宫里。共产党是讲诚信的,同时又是重情重义的,牟直卿救助过红军,理应受到宽大处理。就这样,牟直卿又躲过了这一劫难。

1952年农历正月二十日,收审在押的牟直卿被无罪释放,回到家中。其长子牟连碧和儿媳吴登容相继病逝,牟直卿夫妇和小儿子牟连政与孙子牟光宇、牟光武住在一起,在老家过着平淡而充实的生活。1975年农历二月二十日,牟直卿因病去世。几日之后,牟直卿灵柩下葬之际,平正、干溪、枫香等地的群众,以及红军的后代张全、许学智等400多人,自发从四面八方赶来,向牟直卿的遗体作最后的告别。特别是被牟直卿救助过的红军的后代张全等人,更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此时,天上正下着沥沥细雨,地上铺着片片落叶,满山遍野的树木在薄薄的雨雾里若隐若现,大地显得格外的宁静和肃穆。

善有善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牟直卿的后代们有的潜心学习,学业有成;有的下海创业,几番拼搏,终于成为黔北闻名的企业家,如在遵义家喻户晓的牟君运输企业集团董事长牟君先生。

牟君出生于1974年6月24日,是牟直卿的重孙。他所掌管的牟君运输企业集团矢志不渝坚持“诚实守信、服务优质、安全高效、管理规范”的经营理念,为广大用车客户提供优质服务。牟君深谙“企业无文,行而不远”的道理,非常重视企业文化建设,创造了“三特”(特别能吃苦、特别能胜任、特别能奉献)、“四心文化”(耐心,决心、恒心、善心)、“四化”(着装得体化、语言规范化、工作专业化、行动军事化)标准、“五爱”(爱企业、爱岗位、爱公司、爱团队、爱自己)意识的核心企业文化,着力培养公司所有员工的“懂感恩、读孝道、负责任”的核心价值观。牟君勇于创新,敢于探索,善于总结,把自己的企业打造成“业内有优势,市内或省里有影响”的品牌。牟君以回报社会为已任,努力为政府排忧解难,全力支持地方经济发展,同时还积极参与社会公益活动,已为灾区、山区学校、孤寡老人、绝症病人等捐款捐物,共计达200余万元,而且每年还坚持开展“高考爱心车”、“雷锋车”等主题活动,受到社会各界好评。牟君深知自己出生在贫困的年代和家庭,经历过艰苦生活的磨练,是改革开放,是党的富民政策,让自己改变了命运。作为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民营企业家,在自己成功以后,应该时刻不忘自己成长的故土和身边的弱势群体,竭尽所能感恩政府好政策,回报家乡,回馈社会。如今,牟君已是遵义市政协委员、遵义市工商联(总商会)执委、遵义市汇川区工商联(总商会)副主席。

我们不难发现,从救助红军的牟直卿乡长,到今天他的重孙牟君运输企业集团董事长牟君先生身上,都共同流淌着一种令人钦佩的血液,那就是:勇于担当,当机立断,不计得失,广施善举,无怨无悔。

责任编辑/彭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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