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幅画
2017-02-08李威远徐炜
李威远++++徐炜
李老太今年84岁了，她的女儿多多、来来、咪咪，都已在外地成家立业。因为工作忙，她们很久没回家了。李老太故土难离，舍不得离开老伴留下的房子，所以就独自留在了上海，吃斋念佛过日子。
有一天，李老太隔壁邻居王奶奶忽然打电话给三姐妹，说老人家仙逝了，三姐妹连忙赶回家料理后事。清理遗物时，在户口簿里，她们忽然发现里面有一张李老太名下的百万元存单。三姐妹很惊讶，老大多多说：“趁着大家都在，把钱取出来处理掉。”于是，她们带上户口簿、身份证，去了银行。
三姐妹在窗口办手续，语音提示“请输入密码”，大家都愣住了：不知道密码呀！手忙脚乱地把李老太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门牌号码一阵乱输，都不对，多多再要按，柜员说话了：“按规定取款人只能按三次，你们再按就是第四次了。”小妹咪咪气不过，说：“一时忘了密码，钱就是你们银行的了？”柜员笑笑说：“那倒不是，你们可以每天来按三次。”
三姐妹站到一边商量。咪咪说：“妈妈是怎么回事，留了一笔钱，怎么没给密码？”多多说：“先别发牢骚，看看怎么办？”来来说：“光乱猜不是事，还是找银行经理问问再说。”
她们找到值班经理，把情况一说，经理说：“老人走了，密码又丟失了，按照规定，银行只认法院的判决书或者公证处的公证书，你们上法院和公证处问问吧。”
多多安排两个妹妹分头去问情况。来来从法院回到家，说：“去法院打官司不靠谱，告谁？告银行没道理，密码丢了，又不是银行的责任。告咱们自己，谁去背黑锅？”
咪咪从公证处回来说：“公证太麻烦，每人都要开很多证明，连去世很久的老爸也不能免。再说了，老爸单位撤销好多年了，上哪儿开证明呀？”听到这儿，三人顿时泄了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来来说：“不应该呀！妈妈是老会计，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密码又事关重大，她怎么可能忘记？一定是我们疏忽了！”多多也同意：“对！我们再仔细找一找，没准密码就藏在什么地方。”
三姐妹翻箱倒柜折腾了半天，也没发现密码。多多突然眼前一亮：肯定在那里！她立马翻开户口簿，果然发现了一沓纸，叫道：”找到了！找到了！”来来、咪咪过来一看，有些失望——不是密码，而是三幅漫画。
三姐妹都知道，妈妈爱画画，从笔法上看，这确实是妈妈画的画。不过画面有些蹊跷：每幅画上只有妈妈和一个女孩，妈妈张嘴好像在说什么，而女孩相貌各不相同。看到这些画，三姐妹议论纷纷。
多多说：“存单和画放在一起，密码肯定就藏在画中。”咪咪问：“是其中一幅有密码，还是三幅都有密码呢？”来来想了想，说：“密码有六位数，妈妈应该会把密码分成三段，每幅画里藏着一个两位数，这个两位数，就是妈妈张嘴说的话。”
三姐妹都在想，妈妈张嘴说了啥？咪咪随手拿起一幅画，翻来覆去地看，摇摇头说：“我猜不出！”多多也说不好猜。来来拿过画仔细看了看，说：“猜不出，是因为你没找对属于自己的那幅画！其实画中人除了妈妈，另一个是谁，一眼就能认出来！”
咪咪眼尖，指着一幅画说：“对！长脸的女孩是我。”多多是圆脸，方脸是来来，三姐妹认领了属于自己的那张画。来来说：“妈妈的意思，只要各人认领了属于自己的那张画，都能想起妈妈说过的话，也就是妈妈给你的‘两位数密码。”
咪咪叫了起来：“什么意思？说话就是说话，怎么又成了‘两位数？”来来笑着说：“你忘了？妈妈是宁波人，宁波人说话像唱歌，发音都是1234567。”
咪咪马上明白了：妈妈说的话，既是‘歌词也是‘歌谱，当然可以写成数字了。
多多说：“我们都要好好想想，千万不能出错啊！”
来来、咪咪点点头。
看着画，淡出记忆的往事渐渐清晰起来，她们很快找到了儿时的感觉，想起了妈妈关于自己的那个两位数来。于是挨个讲起了故事……
关于多多的画上，妈妈手上拈着一根线在和多多说话。
多多说：“那是我下放前一天的夜里，妈妈给我缝棉衣。那时，你们都睡着了，昏黄的煤油灯下，我看到满头白发的她在一针一线地缝着我的衣服，忽然想起‘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句诗，我哽咽了起来。
“发觉我神情不对，妈妈就给我讲宁波裁缝和徒弟对话的故事。她要我去拿棉线，就学着宁波裁缝的样子，对我说‘棉线， 宁波话就是‘37。 这就是画上的情景，它只属于妈妈和我，其他人包括你俩，都不可能知道。”
来来的漫画上，妈妈坐在沙发上，边拍沙发，边和她说话。
来来解释说：“说起来不好意思，我这老二，从小就体弱多病，妈妈特别心疼我，经常抱着我叫‘心肝、‘ 宝贝，我早已习惯成了自然，老大不小的，还喜欢偎在妈妈怀里发嗲。妈妈暗中和我约定，她说‘沙发，就是要我坐过去，让我发发嗲，‘沙发用宁波话说，就是‘54。妈妈怕我变成‘林黛玉，她想用母爱抚慰我脆弱的心灵，如今我身心健康，真是多亏了妈妈特别的关爱。”
最后，咪咪的漫画上，妈妈一边说话，一边递淘米箩给她。
咪咪回忆说：“初三寒假的一天，妈妈要我去‘淘米，我不愿意：为什么都是我？就不！妈妈立马板着脸说，想不想吃饭？我只好去淘米。‘淘米的宁波话就是‘13。谁知，我的活越干越多，后来每天发我五毛钱，要我买回全家一天吃的菜，我天天下午跑好几个菜场，专挑经济实惠的菜买。但我终于锻炼出来了，偶尔还有小荤解解馋，我渐渐有了成就感。”
回忆起往事，多多和来来都说，咪咪确实变得很能干，她做的事，有些连妈妈也做不到。
咪咪又说：“后来，我明白了妈妈的苦心，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如果我再不会做事，我这一辈子就完了。所以妈妈变着法子逼我，要我成为一个勤劳能干的人，后来我在厂子里，能做到部门主管，全是妈妈的功劳。”
妈妈担着心思惦着多多，软着心肠宠着来来，硬着心肠逼着咪咪，这些画就像历史老照片，牢牢镶嵌在三姐妹的脑海深处，所以妈妈相信她们能解读她的画。大家唏嘘感叹一番，才又言归正传。
多多说：“妈妈设的密码应该是‘375413了，我们马上到银行去试试吧。”上机一试，对上了！很快办清手续，钱取出来了！
回到家，大家都很开心，咪咪直拍心口说：“吓死我了，生怕猜错，一百万就泡汤了！”
说着说着，三姐妹都笑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隔壁王奶奶，手上还拿着一幅画。王奶奶是妈妈几十年的好朋友，三姐妹都认识她。
王奶奶说：“你们的妈妈生前嘱托过，让我过来看看，问问事情处理好了没有，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多多高兴地说：“谢谢王奶奶，密码我们已经破解了，妈妈的后事我们也处理好了。”
咪咪问道：“王奶奶，您最了解我妈妈，她不把密码直接告诉我们，费那么大劲，让我们去猜，您说这是为啥？”
王奶奶叹了口气：“她是不得已呀！你妈早年炒股赚了一百万，想作为遗产留给你们。可这些年，她看到为争家产，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事很多，心中惴惴不安！如若为一百万，你们闹起矛盾，到了那边，她怎么向你们的父亲交代？”
咪咪有些不高兴地问：“妈妈难道不相信我们吗？”
王奶奶说：“那倒不是。几十年过去了，而且物是人非，大家都改变了很多，你们很长时间没回家，她不知道你们现在变成啥样，为这事你妈纠结了很久，可她认准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理，整整考虑了一夜，想出了这么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三姐妹互相看看，心存疑惑：就这三幅漫画，作用有那么神奇？
来来忍不住问：“它能制止我们闹矛盾？”王奶奶说：“现在你们和和睦睦，自然看不出它的奇妙之处！每幅画只有两个人，你妈走了，就只剩一人能解读，这样你们各自掌握一段密码，少了谁的密码都凑不齐最终的密码。意见一致了，密码才能凑齐；谁要是觉得不公平，她就不会把密码拿出来，其他人也别想把钱取出来。
这几天太忙，三姐妹没顾上琢磨这事，经王奶奶一解释，大家都惊叹这办法太高明。
王奶奶接着说：“还有更想不到的事。”说着，她展开手中的那幅画：一双枯树般的手捧着一只盛满水的碗，王奶奶问道：“你们说说，你妈这画想表达什么意思？”
三姐妹异口同声说：“一碗水端平。”“对！你妈用什么材料画的？”王奶奶追问道。
她们仔细看这幅画，与三幅漫画不同，这画是浅红色的，咪咪说：“用红颜料画的！”
王奶奶抽泣说：“错！你妈妈是刺破自己左手手指，用挤出来的鲜血画的！”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三姐妹蒙了，半天，咪咪才问：“这是为什么？”
王奶奶激动地说：“为了端平这碗水，她耗尽了心血，你们千万不能辜负她的那颗心啊！”
三姐妹跪倒在画前，放声痛哭：“妈妈，我们永远铭记您的教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