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相依:评姜燕鸣的《与你相依》
2017-02-08李奇志
李 慧 李奇志
与爱相依:评姜燕鸣的《与你相依》
李 慧 李奇志
《与你相依》是对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的献礼,提醒着人们勿忘历史,要以人性之爱善对世界,勿令人之兽性侵蚀世间。本文认为小说以孤独者子庆寻找“爱”的历程为主线,经由抗战空间的转换和视角对接,叙写了在民族危难之际的国人之大爱和日本侵略者泯灭人性无情杀害我国无辜百姓的历史,并从孤独地与自然之爱相依、孤独地与狼崽之爱相依、孤独地与爱欲相依三个面向探寻了这篇小说的特征。
《与你相依》 爱 孤独
《与你相依》是姜燕鸣的中篇小说,发表在《长江文艺》2015年第7期上。该作是对抗战胜利七十周年的献礼,提醒着人们勿忘历史,要以人性之爱善对世界,勿令人之兽性侵蚀世界,腐蚀世间。作品的主人公是子庆,在生理上他是耳聋者,在社会中(他所生活的村落中)他是孤独者。小说以子庆寻找“爱”的历程为主线,经由子庆、秀珍、铁子三人之间的情爱纠结,以子庆对自然特别是对狼的依恋为主体故事,由个体情仇、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升到家国之痛、民族矛盾的副线上。以子庆为线索人物,以三人之间及其与自然的“爱”为情节核,经由抗战空间的转换和视角对接,叙写了在民族危难之际的国人之大爱和日本侵略者泯灭人性无情杀害我国无辜百姓的历史。
姜燕鸣在《与你相依》中对人存在的思考,尤其是对边缘人、孤独者子庆生存状态的思考是从人道主义关怀的角度出发的。子庆不同于鲁迅笔下的孤独者,鲁迅对孤独者的剖析是将个体置于群体的窥视下,利用群体目光的变质性,经过社会规训的透视,赋予个体悲剧性并以滑稽的色彩使个体被动的成为与群体隔绝的孤独者。而子庆则主要是因身体残疾造成的敏感而被边缘化,成为了孤独者。与鲁迅笔下的孤独者不同,子庆没有对世俗妥协与对权势的崇拜的意识,也没有一味的追逐与群体的和解,他甚至主动放弃了与群体的和解。从社会意义上讲,子庆的灵魂是自由的、纯净的,自然的,他宁愿孤独也不向世俗低头。他更是保留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他不卑怯地求得与群体的和解、也不在愿在求饶中再次一次次遭到群体的驱逐。他清楚地明了他的先天缺陷是与世俗不相融的,因为人类社会根本上是趋同避异的,对于独特的存在大众往往采取的是孤立策略。渐渐的村里人因子庆个性孤僻古怪,不结人缘就不理他,只把他当成傻子。就连纯结的秀珍也以世俗眼光来评价子庆,秀珍觉得子庆的不合群是由于自卑怕别人瞧不起他。而事实是,子庆跟独来独往的父亲待久了,身上带了一些野性,喜欢自由自在 不愿受拘束。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处在边缘。在世俗的眼里整天讲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津津乐道张家长李家短是正常的。但子庆是不屑于一切规矩传统的,他倔强地按自己的意愿生活,喜欢就搭理一下,不喜欢就绝不去迎合。
正是在人群的孤独中,子庆发见了自然山林对自己的接纳和爱。子庆从人群中逃到了自然里,与自然交流,在自然中找到了自己能依存的爱。自然是没有世俗的纷扰的精神乐园,就像法国文艺复兴后期人文主义思想家蒙田在作品《随笔集》中所说:“自然是亲切的向导———贤明、公正而且善解人意。”①子庆在人类社会找不到爱,找不到灵魂支柱,于是转而从自然里寻找,最终他找到了,从而与自然相依相爱。在老庄的生命哲学体系中,把这种回归称之为生命的回归,即从现实的体验转向自身内心世界的感悟。子庆把自然当作母亲,正是自然母亲包容了其肉体上的残缺,灵魂上的孤独。自然母亲的爱使子庆心平气和地观察世间的万象。同时在自然母亲的导引下,子庆安抚了自己自由不羁的灵魂,孤独的灵魂在自我抗争与思考中得到升华,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内心的超越使子庆与人类社会达到一种暂时的和谐。
可以说,在天人合一状态中的子庆的孤独是自成世的一种圆融状态,特别是他的思想是自由的,是一种可以容纳一切的精神状态,恰如同老庄提倡的“无为”之道,以“虚静”之态超脱现实的困苦。将对生命的爱寄予自然,超越当下世俗以求得回归生命的真实。面对的是真正的自己,而人类的一切思想也都源于此。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观察、学习自然中出现的各种客观事物,并且能够从中得到无限的满足和快乐。他的孤独是灵魂的放射,理性的落寞,也是思想的高度,一种人生的境界。可以说姜燕鸣笔下的孤独者子庆是幸福的,在自然状态下有着自己定义的幸福。虽然肉体上看似是孤单落寞,但他的灵魂是自由丰满的,心灵与自然之间有相依相爱的律动。
当然,子庆的身心与自然之间相依相爱的律动更多的是表现在他与珍珍的关系中。《与你相依》与20世纪末以来我国小说创作出现的一批以动物为主人公的作品有共同处,既都从动物性与人性视角的激撞中擦除不一样的火花,并且在处理动物的形象中,企图深化动物的美好“人性”。
姜燕鸣用受伤的小狼珍珍拯救了子庆的寂寞,安抚了子庆的灵魂。在子庆眼里爱是没有人兽之分的,他悲悯的是生命的脆弱。当他第一眼看到受伤的珍珍时,恍惚间看到了自已:因为子庆与珍珍很相似,他们都不会说人的语言,都没得到自己同族的关爱。子庆收养了小狼崽,取名为珍珍,把它作为单相思恋人秀珍的替代,并对珍珍倾注了全部的爱;而子庆在珍珍那得到的爱,同样支撑着他活着,于是,人和动物之间建立起生死不渝的情爱。珍珍虽是属于被人习惯定义上的凶残的兽类,但姜燕鸣把珍珍放在拥有人的情感世界中来写,珍珍有了“人”的情感,它把子庆当作自己的母亲去爱。在此也可以看出作者的寓意:以狼性象征人性,狼也有温情,也会被爱感化,懂得知恩图报。当珍珍目睹子庆和秀珍被日本人枪杀时,它体内沉睡的“狼性”被“人性”中的“爱”唤醒,而义无反顾地咬死了那些凶残的日本鬼子为子庆与秀珍报仇,同时自己也中了鬼子的枪躺在了血泊里。珍珍死去了,爱它的丈夫带领着整个狼群来为珍珍复仇。无数的狼的尸体与鬼子的尸体交缠重叠,如此悲壮的画面引人深思。作者在此巧妙地运用了悲剧精神,通过子庆、秀珍、珍珍以及狼群的死,营造出一种悲壮的气氛。在美好生命的毁灭中,使人产生一种庄严感,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人之所以为人的精神在悲剧中体现,肉体在死亡中中实现了精神的拯救,由此升华了小说“与爱相依”的主题。姜燕鸣以悲剧精神来体现人文关怀,在面对巨大的邪恶力量时,子庆、秀珍、珍珍之间至纯的大爱引领他们顽强、不屈的反抗与挣扎。为了所爱的可以牺牲自己,当狼拥有“人性”时没有私欲的夹杂,只仅仅是纯粹的善与爱。姜燕鸣也强调一种“生命至上”的价值观。只有把生命与爱看得无比重要,人性的善才能闪耀光芒,人道主义的善爱观才能被书写,被传承,人性的爱才能永存。
作品在书写珍珍表现出的美好“人性”时,有一个鲜明的对比视角,那就是以动物的至情反衬侵华日军的残忍兽性。在人类进化史上,不断地以文明洗刷自己的灵魂并以此区别于动物。但就像梅洛—庞蒂在《人与多样性》中指出的,当人成为具有精神的独立种族后,人性之中的动物性仍是其基础;人性构成动物性的基底。②这表明人与动物都具有双重性,即同时具有人性和动物性。文本中日本侵华者的动物性战胜了他们的人性,统治了他们的灵魂,已成为比野兽更凶残的魔鬼。子庆搬到山里没有被野兽吃掉,反而被自己的同类日本人残忍的杀害。日本人之所以被叫成鬼子,正是他们的人性已腐烂,他们的凶残、可怕已达到我们中国人对于鬼的恐惧的地步!日本鬼子在中国犯下的罪行,作者在这里没有用宏大激烈的战争画面来表现,仅用村里人正常的生活被毁灭,村里人接二连三的出事,不是死人就是翻船,人心惶惶等村民的生存细节被侵犯来表现。以百姓的正常生存巨大的变动,以小见大的以具体细节写出日本人在侵华时所犯下的罪行。侵略者泯灭人性,滥杀无辜,与重情重义的珍珍相比,更折射出其人性的麻木、残暴、自私,人性已然被异化成真正意义上的兽性。
事实上,子庆与自然与珍珍的亲密关系,是建立在其在人间在群体中的孤独和爱欲得不到实现的基础上,所以子庆的爱欲是作品表现的重要主旨。对性爱的渴望是人类不可摆脱的永恒命题,姜燕鸣惯于从女性视角写城市女性的情爱心理,《汉口的风花雪夜》,《汉口之春》和《倾城》都写出了女性或热烈、或隐忍、或无私、或有义、或悲壮的各色情爱,这些爱情基本以精神追求为主,肉欲追求为辅,显示了作者立志书写汉口淑女范的写作倾向。《与你相依》是作者目前为止唯一一部没有写汉口的作品,也是唯一一部以男性为主人公的作品,并且姜燕鸣对子庆的情爱书写呈现出别样的风貌。
首先是作者对子庆建立在力比多蓬发基础的性欲做了充分的描写。子庆从小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本能的爱欲在体内不断疯长,于是,美丽善良的秀珍成为了子庆生活的驱动力,子庆的男性力比多本能令他渴望得到秀珍的肉体。但他在爱欲面前是怯懦的,他不敢对秀珍表白,看到铁子与秀珍在一起又心生嫉妒。这嫉妒让他的力比多本能转向,于是子庆明知自己身体的残缺不适于打猎,却仍执拗地违背父亲临终的嘱咐,拿起猎枪,希望通过打猎在秀珍面前表现自己的男子汉魅力。事实上,正是这一行为让他成为了有力量、有能力、有魅力的男人,增强了其自信,所以,当他在山林里独居,不期然偶遇秀珍时,其欲望不再受理性控制,终于和秀珍在激情中走到了一起。这种对人的自然欲望的书写似乎是受了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影响,力图用男女的自然感情和健康性爱来对抗人类文明对自然和人性的侵蚀。
更重要的是,作品还写出了子庆在力比多旺盛的情景下,“灵”与“肉”的挣扎与艰难,以及灵魂的升华。与郁达夫的《沉沦》不同,子庆在“灵”与“肉”的冲突中,心智没有病态化,而且“灵”与“肉”的冲突在子庆身上不似《沉沦》的主人公那般紧张。姜燕鸣在处理小说主人公爱情里“灵”与“肉”的矛盾冲突时没有病态、怪诞的解决,而是切入了抗日战争这一重大事件,经由民族的历史冲突凸显国人的人性之美。日本人进村了,子庆的情敌铁子参加了抗日游击队,战斗中受伤昏迷在森林中,被子庆发现,子庆毫不犹豫地救了他,并用草药疗治好铁子,让他重返抗日队伍。而铁子也选择了原谅妻子秀珍的出轨。在这里,民族大义不是说教,生命之贵高于一切,对民族与生俱来的大爱,对生命存在本能的珍惜,使铁子与子庆和解,使矛盾在对立中统一。
抗战八年,惊天地,泣鬼神。期间有多少平凡人在历史的磨难中死去,但他们的平凡人性仍然是民族发展的基本动力。历史不能被磨灭,历史教训一定要永记,人性的善恶观是千百年来人类一直在探索的课题。作为作家,姜燕鸣没有忘记历史所赋予的使命,记录历史,揭露人性善恶。“与你相依”可以说就是“与爱相依”。人们在生命中都在找寻爱:与自然的互惠,与异性的情爱,与动物的关爱,与万物生灵和谐统一的人间大爱。在与爱的相依中,人的灵魂才有寄托。爱,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历史时期、时代背景下,都是人最需要最离不开的。与你相依,与爱相依。
注释
① [法]蒙田:《随想集》(中译本),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0页。
②[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志辉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第34页。
(作者介绍:李慧,武汉轻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李奇志,本文通信作者,武汉轻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