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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羌族肩铃舞的“结构式”创作

2017-02-08丁琦睿

当代舞蹈艺术研究 2017年3期
关键词:结构式铠甲羌族

丁琦睿

随着羌族的肩铃舞最近几年进入观众的视野,特别是“5 · 12”地震之后,羌族得到了人们的重新认识和了解。在2009年的第五届CCTV电视舞蹈大赛中,由苏冬梅编导、成都军区政治部文工团表演的羌族舞蹈《鸽子花开的时候》并未表现地震灾难带给人们的恐慌和无助,而是借用羌族常见的鸽子花,通过姑娘们优美的舞姿和精湛的技艺,把地震之后羌族少女积极乐观的精神传递给电视机前的亿万观众。在2012年第四届全国少数民族文艺会演和2013年中央电视台元旦晚会上,《羌族肩铃舞》又两度登场。在该作品中,一群身着蓝底红衫民族服饰的羌族姑娘排成一排,一个挨一个地坐在后一人的腿上,手上拿着用黄色鸽子花装扮的肩铃,时而像在绣花,时而甩动肩铃,似一颗颗流星划过夜空……这一舞蹈的原型是什么?是否经过人为的编创和加工?为何能够表现如此立体而美妙的意境?带着诸多疑问,笔者通过对当地羌族的艺人、文化馆工作者以及该舞的编导苏冬梅进行采访,发现肩铃舞并非羌族的原生舞蹈,而是一支“结构式”编创的舞蹈作品。

北京舞蹈学院的赵铁春教授曾将中国民间舞创作理念与样式分为“原形式”“借用式”和“结构式”,[1]其中“原形式的创作样式是指以原生态舞蹈样式和内容(民间原初的舞蹈形式和民间原初的故事)为原型进行的创作;借用式的创作样式是指以原生态舞蹈形式和内容(民间原初的舞蹈样式或民间原初的故事原型)为基础进行的创作;而结构式的创作样式是指以原生态舞蹈样式和内容(民间原初的舞蹈样式或民间原初的故事原型某元素)为基础而又超越这个基础进行的创作。”[1]在北京舞蹈学院60周年校庆中国民族民间舞创作研讨会上,赵铁春教授进一步指出,“结构式”脱胎于民间原初的舞蹈生态样式,将同地域、民族和文化有机融合起来,有时是动态的重组,有时是拓展内容并扩大表现范围,有时甚至是谨慎、严肃地超越了预期。它允许重构作品形式和内容,使之符合民族的精神、审美的理想甚至是哲学意味的作品。①基于赵铁春教授对“结构式”创作的这一观点,我们不难发现羌族肩铃舞的创作就符合这一特点。

一、 肩铃舞中道具、 动律与动作的由来

四川阿坝州民族歌舞团的老团长马寿年告诉笔者,羌族舞蹈中用到铃铛服饰的就是铠甲舞,羌语是“克西格拉”,在1980年全国少数民族文艺会演中,他曾作为羌族群舞《铠甲舞》的编导参赛。苏冬梅曾向他请教羌族舞蹈中是否有有意思的形式可以发展并编创为舞蹈,马寿年认为铠甲舞中铠甲上的铃铛可以发展一下。显然,肩铃舞借鉴了铠甲舞,发展了其铃铛的元素。但是,铠甲舞的铃铛是短小的,在走路或者舞动时虽然能够发出“当当”的响声,却并未起到道具的作用。而目前的肩铃舞则是在舞者肩部接了一根长长的绳子并连接了一朵鸽子花,花里面藏着一颗铃铛。舞蹈时运用肩部甩动铃铛,通过将绳子延长增加了舞蹈的空间感,并以舞动的肩铃和响声增添舞蹈的技术性。

“克西格拉”即“铠甲舞”或“跳盔甲”,主要流传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县赤布苏、凤仪和沙坝等地区。它是为民族英雄、战死者举行的大葬仪式中的一种专由男人跳的舞蹈。现如今,战争已经离我们远去,铠甲舞主要在德高望重的长者离去的时候举行纪念仪式时进行表演。“在整个仪式过程中,除了悼念战死的将士、为将士安魂的功能外,铠甲舞还具有振奋、团结民族精神的作用。”[2]因此从这点上看,肩铃舞虽然已经远远脱离了原本铠甲舞的功能属性,但是对一个刚刚经历了大地震的民族来说,起到了积极的振奋民族精神的作用。

作品《鸽子花开的时候》最典型的动作就是所有女演员排成一排出场并做“一顺边”胴体转动的动作,然后便是转胯、沉肩、绞腿等,而这些动作都来自羌族最常见的“萨朗”。“在羌族的各类传统民间舞蹈中,萨朗舞蹈可以说是众多舞蹈中自娱性最强、举行最为频繁,也最擅于抒发感情、沟通交流思想情感的舞蹈样式之一。”[3]每逢羌族传统节日、重大聚会、喜庆丰收、婚丧嫁娶时都要跳“萨朗”。

“萨朗”围圈联袂踏歌的舞蹈体态、形式、风貌,与青海省大通县上孙家寨出土的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盆上所描绘的图样非常相似,是古羌文化血脉遗存的写照。[4]羌族“萨朗”舞蹈的基本队形是男女前后排列呈弧形,舞者围圈而舞,按逆时针方向反复行进,男的唱一句女的随一句,多数是搭肩、牵手,联袂而舞。因此,舞蹈中上臂动作较少,主要靠灵活敏捷的腿部来完成。腿部前后悠荡,左右换跳,双脚交替点踏,小腿快速向里向外划圈,也有靠胯部顶出、胯向两侧斜前方顶出形成的,含回,左右前后拱摆,重心在出胯一侧的腿上,以此加大幅度。同时羌族舞蹈胴体轴向转动,侧身顶胯,体态似“S”形,具有“一顺边”的风格。“萨朗”舞蹈的动律是随膝部微屈、相靠,腰胯以上至肩部胴体作轴向的环动,上身微拧倾,从而形成曲折的体态。一般于右脚起步,动律重拍也突出在右侧动作上。这种别致的动态和韵律突出了高原特有的“一顺边”之美。罗雄岩教授在《中国民间舞蹈文化教程》中对于高原“一顺边”的美也有过描述。肩铃舞依循了“萨朗”舞蹈的特点,在胴体轴向转动、小腿快速向里向外划圈、“一顺边”等动作方面都体现了编导对这一舞蹈文化现象的尊重和保留。

二、 肩铃舞的拓展与超越

舞蹈作品《鸽子花开的时候》的第一次小高潮,就是伴随铃铛声,一横排的少女摆胯。舞者在踏步的同时,右侧身体会随着右胯的顶出而摆动,双手也会随着节拍而横向摆动,整个右侧身体的动律都在重拍上,给人以强有力的视觉冲击。而这一舞蹈动律来自“巴绒”。“巴绒”是羌族妇女节“瓦日俄足”专用的舞蹈。其舞蹈特点是,舞蹈者组成一排,互相以双手小指勾住两侧舞伴的腰带,而胸部直立,保持静态,微微的节奏来自腿部运动而出现一定的起伏,一脚半脚掌、一脚全脚掌垫步,以急促的节奏踏动,同时,胯部以很快的频率轴向转动,呈现出一种古朴、端庄的舞姿,同时也表现出了非常别致的形态,不仅充分显露出羌族女性独有的体态审美趋向,也隐含着羌人原始的生殖崇拜痕迹。

“甩胯”“顶胯”和“转胯”的舞蹈动律,有着强烈的母系文化的特征。[5]这种舞蹈律动的内核几乎贯穿于羌族所有的民间舞蹈的形式之中。然而,肩铃舞的编导们从“巴绒”的“转胯”中提取了元素,保留了“转动”这一羌族舞的主干舞蹈要素,又发展了转动的部位,用上下翻飞的黄灿灿的肩铃强化了转动的质感,让舞者浑身都转动起来,从而拓展了舞台表演空间,增加了技艺美。

综上所述,肩铃舞这种创作形式是属于“结构式”的。它不完全等同于民间原初舞蹈形态,但又将同地域之间的文化进行有机的重组,并以道具肩铃的加入拓展了表演形式,振奋了民族精神。“结构式”的作品编排看似离原本的民间形态很远,其实关系非常密切,它只是用了“这一个”的民间语言和作品主题相统一。这种形式的民间舞创作最重要的在于编导对民间整体舞蹈和元素的深刻理解,以及对其的尊重、坚守和信奉。民间风格的舞蹈创作首先要尊重民族文化,再强调表达自我意识,彰显个性。正因为肩铃舞独一无二的魅力,让更多的人知道了羌族,认识了羌族舞蹈,所以民间舞蹈创作的创新固然可以通过融合其他舞种或个人的巧思妙想来实现,但一定要在把握和体现民族特性和风格气质的基础上才能形成其应有的特色和个性,如此,才会获得本民族的认可,并促进民间舞蹈的保护、传承与发展。

【注释】

① 观点来自北京舞蹈学院赵铁春教授在北京舞蹈学院60周年校庆中国民族民间舞创作研讨会上的发言。转引自杨韵佳:《中国民间舞编创前认知的价值与意义—以羌族舞蹈为例》,北京舞蹈学院2015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6页。

【参考文献】

[1] 赵铁春.“DNA”的确认,是与不是之间[N].舞蹈信息报,2005—08—01.

[2] 冯瑶.羌族铠甲舞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07:10—11.

[3] 谭壮.羌族舞蹈教材建设研究:从民间到课堂教学[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07:16.[4] 罗铭.羌族萨朗舞蹈形态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1:14.

[5] 杨莉.论羌族民间舞蹈的原生形态[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06(3):4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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