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死于奥维尔
2017-02-07徐雯
徐雯
巴黎早春,到处都是鲜嫩的颜色。好友居住在法国南部,带着满身阳光和我一起去30公里以外的奥维尔小镇。当年,印象派大师集体逃离巴黎,前往四季如春的南法或者诺曼底。梵高选择了这个瓦兹河右岸的宁静村庄,在此创作出《麦田群鸦》《奥维教堂》等流传于世的作品。1890年7月29日,梵高去世并埋葬于此。
我们搭火车穿过湿冷的田野,看见稀薄的云翳压在延伸的铁轨上。
小时候在美术课本上看到梵高,觉得这个人眼神非常凛冽,对世界似乎有着不可言说的拒斥与惶恐。美术老师说:“这个人生前极不得志,穷困潦倒,只卖出过一幅画,还是卖给他的弟弟。后来,他自杀了。”这样的因果逻辑,总是俗人视角的揣度。而在文艺青年眼中,他的自杀显得无比壮烈。在被说烂了的故事里,他永远是一个刻板的形象:天马行空,不谙世事,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和入不敷出的生活,有落魄潦倒的生前和飞黄腾达的的身后。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梵高的盛名其实始于奥维尔的这场自决。他在此度过了人生中最后的70天。
错过两班火车之后,我们在中午到达此地。相较于巴黎的拥挤繁忙,这里保留了古老的作派,人们谦和、微笑,坐在屋外喝咖啡时的动作都非常迟缓悠闲。吃完简餐,我们步行赶往梵高曾经借居的拉乌尔旅店。一楼是一个纪念品商店,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卷发女人打理着一切。见我们拿着5欧元的门票,她问:“需不需要介绍?”接着她掏出钥匙打开了旁边的一扇小门。
我想象着画家曾经每日拿着画架、画布和画笔从此出发,穿过安静的街道,到某个角落消磨时光——但这一切都在那扇门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因为年代久远,低矮逼仄的楼梯散发着湿漉漉的霉味儿。没有光,女人便打开手电筒,我们踩在上面,整个屋子吱嘎吱嘎地响。
梵高的房间里就放着一张塌陷的棕色凳子。油腻的地板沾满灰尘,墙壁上是宽大的裂缝,因为年久失修,有面墙甚至要用玻璃保护。1890年,梵高在田野里向自己开枪,回到这个7平米的房间后,他对弟弟提奥说:“我想就这样死去。”
“大部分人来到这里都会有些失望,因为已经没有多少梵高的痕迹了。”卷发女人说。
我看着那一平方米的天窗回答:“有啊,这里很绝望。”
之后我们又起身去麦田里的墓地。穿过奥维尔教堂背后的土路时,4月初的空气里弥漫起青草气息,凉风吹来,旷野格外孤寂。我们侧身穿过墓地生锈的铁门,就在左侧看到了文森特·梵高和他的弟弟提奥·梵高的石碑,有几束新鲜的花,有刚被雨水洗过的新鲜的叶子。不远处,有个体形庞大、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擦拭一块新的墓碑,又将黄色菊花整齐地排列在墓碑前。我走过去,看到她所祭奠的人生于1986年,死于2015年。天空有鸟飞过,从19世纪到21世纪。
从巴黎回来后不久,我看到芝加哥美术馆在Airbnb上贴出了一套房源,细节布置完全仿制梵高的名画《阿尔的卧室》,租金很便宜,两人一晚只要1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