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管吹出万般情
2017-01-29李树华
● 李树华 文图
独管吹出万般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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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喇叭声,一听就有我们宾川汉子豪爽的味道……”这是本地人对唢呐吹奏传承人杨益林的评价。今年42岁的杨益林,1974年2月出生于宾川县平川镇盘谷村委会一个叫安石桥的小村子里,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唢呐吹奏传承人。于是,在一个初冬的下午,我来到安石桥村,采访2014年获得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称号的杨益林。
唢呐情
“李老师,其实全国各地的唢呐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吹奏腔调的不同。”一进门,杨益林就迎上来对我说,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宾川汉子。
俗称“喇叭”的唢呐,是一种在我国各地广泛流传的民间乐器,它发音高亢、嘹亮,在民间歌会、乐班和地方曲艺伴奏、民族乐队合奏或戏曲、歌舞伴奏中被广为应用,已成为一件具有特色的独奏乐器。
据杨益林介绍,他从13岁就开始学吹唢呐,至今已快有30年了,师傅是当时本村吹唢呐的老把式张洪义。因为从小热爱、悟性高又勤学苦练,几年功夫,杨益林就成了方圆几十里的吹奏好手。为了尽快吸收那些唢呐吹奏老艺人的技艺,有一段时间,杨益林甚至骑着自行车,提着录音机,挨村去拜访全县吹唢呐的那些老艺人,把他们的吹奏录下来,然后回去记谱。在许多红白喜事场所,人们总能看到杨益林专注的身影。天长日久,杨益林收集到了不少唢呐的老曲牌。
谈到这段经历,杨益林感叹地说“其实,过去的老艺人还有封建思想,怕自己的手艺被别人学了去,没有饭吃。有几次,我就自己先吹一段,老艺人见我吹得好,就有遇到知音的感觉,才肯和我切磋技艺。所以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往往只能偷偷摸摸地去录音,想不到我在无意中抢救了许多老曲牌。 ”
平川镇位于大理州宾川县东北部,素为宾川东部二乡一镇的经济、文化、商贸、信息中心和交通枢纽,是一个人杰地灵、文化灿烂的千年古镇。掩映在云岭高原深处的平川,在3800多年前就有人类繁衍生息,这里有新石器遗址、孟获洞穴居洞群、元明清时期的火罐葬群等历史遗迹,有车乌么古城遗址、新城、观音寺、文昌宫等明清建筑,有寿泉、百年古咖啡林等自然景观,有民国时期的纪念建筑杨氏宗祠及名人题刻,丰富的历史文物古迹熠熠生辉。
千百年来,平川的民族民间文化、宗教文化和外来文化相互交融,相互渗透,共同创新发展,形成了独特的地方民族文化。古代的孟获、邹应龙、杜文秀、杨荣;近代的杨嘉栋、杨玉林、丁怀谨、杨希闵、杨如轩、杨复光、李正芳、杨琇;还有杨履坤、高洪策、陈汝坤、高格、杨履中等现代历史人物,在这块土地上演绎了灿烂的历史,推动了历史文化的发展。特别是民国要人蒋中正、于右任、陈荣昌、吴佩孚、蔡元培、章炳麟及胡汉民、李根源、袁嘉谷、朱培德等一大批政界、军界要员和海内外文化名流为杨氏宗祠题写的歌、诗、词、联、刊刻,碑文、匾额,具有较高的历史和艺术价值,为平川这个“翰墨之地”、“文化之乡”增添了绚丽的色彩。从小就受益于平川传统历史文化熏陶的杨益林,眼看着一些唢呐古曲牌有的失传,有的已经不是原汁原味,觉得自己有义务扛起传承这门艺术的担子。
“杨师傅,你是怎么喜欢上吹唢呐这一行的?”这是我对自己的每一个采访对象都会问的职业用语。
“这个嘛,主要还是我自己喜欢。”杨益林笑眯眯地回答我。
“那么,在你们家的上一辈人中一定有吹唢呐的?”我继续问他。
“没有没有……”杨益林立刻否认了我的问题。
“哦……这个我就奇怪了,因为据我所知,许多传承人的技艺都是靠一代又一代的人口传心授传承下来的。”
“是的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读书只读到初中一年级就没有读了,有一天,我偶然看见村子里有一家人办客,那家人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唢呐声一下子就吸引了我,记得当时我就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这辈子我一定要做一个吹唢呐的高手。”
“后来呢? ”
“后来么,只要是我们村子里的张洪义吹,我就一次不漏地去学。说起来也好笑,为了不让人笑话,当时我还自己偷偷地找了一个小竹筒,在上面钻了 8个孔,做了一个简单的小唢呐,每天在家里学着吹。 ”
“那时你有多大年纪?”
“12……”
“12岁……”我吃惊地打断了杨益林的话。
“是的。12岁,李老师,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其实我在家里学着吹了一年多以后,在13岁那年就开始上舞台表演了。”
“哦,真不简单。”我在心里想到,也许杨益林天生就有吹唢呐的天赋。因为我从来就不否认天赋的存在。
为喜欢一门技艺,竟然用了几十年的心思去学习,我知道这是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具有的共同点,杨益林也不例外。
从1989年开始,杨益林就不断出现在当地的舞台上,出现在平川老百姓红白喜事婚丧嫁娶的场所,这也让他慢慢地有了些名气。1990年,平川文化站推荐杨益林参加了县上组织的农村文艺汇演,杨益林得了个特等奖,这让周围四乡八里的人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那次你上台表演的是什么曲调?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狮子调》。”杨益林接着说:“其实,1990年那次也是很偶然,按照我们地方上的风俗习惯,唢呐在平常是不能随意吹奏的,更不可能到舞台上去表演,所以在1990年以前,在我们平川舞台上,根本就不可能有唢呐的影子。”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这个过去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有些奇怪地说。
杨益林告诉我说,平川的老百姓逢年过节最喜欢表演传统的曲目“狮鹤舞”,1990年那一次,他和往常一样,正在为“狮鹤舞”伴舞,文化馆的人突然在现场点名,说现场有群众要听平川唢呐曲,要他马上表演一曲《狮子调》,杨益林毫不犹豫地上台表演了一曲原汁原味的平川唢呐 《狮子调》,从那以后,许多人都知道了《狮子调》。近30年来,杨益林自己也不知道表演了多少次《狮子调》。
岁末的云岭大地,麦苗青青,在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平川街上,一家茶楼处传来阵阵唢呐声,在人们的掌声中,杨益林仰起头,吹奏起他自己创作的作品《说平川》。声音直上云霄,感人肺腑,打动了现场的游人。甚至连周围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似乎也沉醉其中,不再出声。这样的场景经常出现在平川的大街小巷,出现在老百姓家的院子里。
历史久远的唢呐艺术,在历史的长河中形成了自己的基本特征。在中国民间,只要有娶媳嫁女、丧葬祭奠、乡村庙会、节庆典礼、新居乔迁、贺寿扫木、给婴儿过满月等民间活动,几乎都少不了唢呐助兴,表现出了习俗需求的广泛性特征。在大理地区红白事的 “接客请客送客”、“娶媳妇”、“迎春”、“拜寿”、“请灵”、“出门”、“家祭”等繁杂的礼仪活动程序中,总是乐手在前,鼓乐起,唢呐奏,构成了民俗礼仪中的引领性特征。
在平川唢呐曲牌中,上下重叠式、一部式和各种自由式的循环体、多段体、和联曲体,符合中国传统的民族民间器乐曲结构原则,其中引子后接着就是一首曲目的主题旋律,而尾声是一种多段体曲式,可根据情况任意增减,“平吹”与“挂音”两个声部的支声织体特征及 “对口”旋律的频繁出现,还有在演奏中,散、慢、中、快的速度规律,充分体现出了独特的地方性程式性特征。
“李老师,我们平常一般还依据礼俗时间的长短,把情绪相近,调性相同的几个曲牌自由组合起来联奏,也把民歌小调用联缀手法套起来演奏,这样一来,就构成了独有的曲牌联缀的灵活性特征。”杨益林告诉我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若有所思地回答。
在和杨益林交流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源远流长的民族民间文化是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在物欲横流的当下,像唢呐一样散落在民间各个角落里的文化瑰宝肯定还有很多,遗憾的是,有些正在失去其绚丽的光泽,有些正在被人们遗忘。真正的民间艺术大师或许并不在我们的视野里,寻找他们,发现他们,记录他们,支持他们,让他们把承接已久的技艺传承下去,发扬光大,无疑应该成为所有文化工作者的历史使命。
杨益林之所以与众不同,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在吹奏过程中能够做到一气呵成,也就是说能够“不换气”,一次性就可以轻松完成一支曲子的吹奏,时长可达到 30多分钟。他的最大特点是在吹奏时,腮帮子不会鼓起来,这样就能够使压力充分,用力均匀,声音自然流畅,据我所知,这不是所有吹唢呐的人都能够做得到的。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的农民,又不是吹奏唢呐世家,而今却被当地人称为“唢呐大师”的杨益林,使平川唢呐的技艺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近年来,环境发生了变化,为欣赏艺术而关注唢呐的听众逐渐流失了,年轻人已经不再欣赏这种流传了千百年的民间艺术,特别是农村经济的发展,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和出路,同时也给杨益林这样的唢呐艺人带来内心的矛盾:到底是放弃技艺从事新的职业,还是在压力之中继续传承下去?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杨师傅,30年来,你靠一根独管,一身技艺吃饭,真不简单。”我感叹地说。
“这个嘛,没什么。李老师,就像你写小说一样,习惯了也就自然了。我现在就给你来上一曲。”伴着双手灵巧的舞动,杨益林手中的唢呐声随之响起,或浑厚或高亢,余音袅袅,一下子便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一年之中,人们总是能在村子里,经常听到划破沉寂的唢呐声。正因为有了杨益林等人的默默传承,平川也成了大理远近闻名的唢呐之乡。
笑容憨厚,文质彬彬,若不是一手老茧,我丝毫看不出今年42岁的杨益林竟然是宾川县“平川唢呐”的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可只要他一吹起唢呐,抑或喜庆热闹,抑或悲凉哀转,万般情感似乎就能轻而易举地从他嘴边流淌出来。
杨益林一家祖祖辈辈都是普通的农民,可杨益林自少年时一次偶然的机会和唢呐结缘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没钱买唢呐,他就在小竹筒上挖眼,自制了土唢呐。然后跟据自己平日听到的曲牌反复练习吹奏。村子里的乡亲办红白喜事,他都乐意去,深受乡邻欢迎。到如今,他演奏技艺开始突飞猛进,演奏技巧也在不断创新。
民族心
“今后想从我这一代开始,把唢呐文化世代传承下去,要不然真的是太可惜了,真的,李老师,可惜我的两个孩子没有传承的意思……”杨益林在和我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显得有些难过。
“哦,杨师傅,据我所知,许多传承人的孩子都不愿意继承上辈人的技艺,这种情况不仅在宾川、大理存在,在全国各地都如此,一句话,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吧……”我安慰杨益林。
“人各有志,人各有志,呵呵呵……”杨益林说完便笑出了声,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杨益林的媳妇倒是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 “可能是我和我媳妇两个人都喜欢艺术吧。我媳妇喜欢演唱地方花灯,这让我们两口子有了共同语言。”杨益林高兴地和我说道。
在杨益林家的屋子里,我一眼便看到墙上杨益林和媳妇共同表演的照片,照片上,杨益林在演奏唢呐,媳妇在手舞足蹈表演地方花灯,通过照片,我仿佛听到了丝竹环绕、柔中带刚的演奏声。
凭着自己的勤奋努力,还有精湛的技巧,杨益林演奏的《小鸟》乐曲以热情欢快的旋律与百鸟和鸣之声,表现了生机勃勃的大自然景象,《山茶花》乐曲则采用山东梆子“哭腔”音调,凄楚悲壮,柔婉动人。《福到农家》的旋律走向、调式色彩及吹奏特点,则给人一种古朴、洒脱、强劲之意,使你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梦想着我们的平川唢呐有一天能够走出村子,成为更多人雅俗共赏的曲调。因为我认为只有唢呐才是我们最底层老百姓自己的文化,所以也只有唢呐才是最接地气暖人心的。”杨益林若有所思地对我说。
相信许多人都知道这个美丽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凤凰只是一只很不起眼的小鸟,羽毛也很平常,丝毫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光彩夺目。但它有一个优点,它很勤劳,不像别的鸟那样吃饱了就知道玩,而是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将别的鸟扔掉的果实都一颗一颗捡起来,收藏在洞里。有些鸟说:“这有什么意思呀?这不是财迷精,大傻瓜吗?”可别小看了这种贮藏食物的行为,到了一定的时候,它可发挥大用处了。果然,有一年,森林大旱。鸟儿们觅不到食物,都饿得头昏眼花,快支撑不下去了。这时,凤凰急忙打开山洞,把自己多年积存下来的干果和草籽拿出来分给大家,和大家共渡难关。旱灾过后,为了感谢凤凰的救命之恩,鸟儿们都从自己身上选了一根最漂亮的羽毛拔下来,制成了一件光彩耀眼的百鸟衣献给凤凰,并一致推举它为鸟王。以后,每逢凤凰生日之时,四面八方的鸟儿都会飞来向凤凰表示祝贺,这就是百鸟朝凤。这就是通过这个故事改编而流传在我国安徽等地的描写鸟的广为人知的著名音乐《百鸟朝凤》,如果用唢呐这样的乐器来演奏《百鸟朝凤》,就可以模仿出逼真的鸟叫声,而且几乎能够以假乱真。我不止一次听过《百鸟朝凤》,特别是其中的第一段,唢呐与笛子的重奏,活灵活现地展现出百鸟争鸣的情景,让人有如身临其境。
明朝王磐的《朝天子·咏喇叭》则是被人们公认的描述唢呐的最好的一支曲:“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唢呐,一作:锁呐;声价,一作: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得水尽鹅飞罢。”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喇叭和唢呐,吹的曲子虽短,声音却很响亮。官船来往乱如麻,全凭借你抬高名誉地位。军队听了军队发愁,百姓听了百姓害怕。哪里会去辨别什么真和假?眼看着使有的人家倾家荡产,使有的人家元气大伤,直吹得水流干鹅飞跑,家破人亡啊!
小令第一层说喇叭、唢呐的特征是“曲儿小腔儿大”,这是喇叭最突出的特征,一“小”一“大”的对比中,也流露出作者的爱憎之情。一个“腔”字,道出了喇叭和宦官的共同特征,把那些贪官污吏的丑恶本质刻画得入木三分。小令的第二层说喇叭、唢呐的用途,是为来往如麻的官船抬声价,即为官方所用。这首散曲作于明代武宗正德年间,也就是1506到1521年间,当时宦官当权,在交通要道运河上,他们往来频繁,每到一处就耀武扬威,鱼肉百姓。诗人王磐家住运河边的高邮县,目睹宦官的种种恶行,写了这支《朝天子》,借咏喇叭,揭露宦官的罪行,真实地反映了宦官装腔作势的丑恶面目,同时也揭露了他们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从中不难看出,表面上引用喇叭和唢呐,实际上借物抒怀,讽刺和揭露了明代宦官狐假虎威,残害百姓的罪恶行径,表达了人民的痛恨情绪。
唢呐在历史上俗称“喇叭”,是一种在我国各地广泛流传的民间乐器。它发音高亢、嘹亮,过去多在民间的吹歌会、秧歌会、鼓乐班和地方曲艺、戏曲的伴奏中应用。经过不断发展,近年来丰富了演奏技巧,提高了表现力,已成为一件具有民族特色的独奏乐器,并用于民族乐队的合奏或戏曲、歌舞伴奏中。
“李老师,我听说唢呐最初是一种流传于波斯、阿拉伯一带的民间乐器,就连‘唢呐’这个名称,也是古代波斯诺Surnā的音译。你说是不是?”想不到杨益林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是的,这个我们不能否认。许多人都以为唢呐只是我们国家才有,是我们的民间乐器,其实不然。”我肯定地回答,并接着说道,“大约在公元三世纪,唢呐才开始在中国出现,但是,在现在的新疆拜城克孜尔第38窟石窟中,却已经有吹奏唢呐的伎乐壁画形象出现了。在700多年前的金、元时代,唢呐传到我国中原地区。到了明代,古籍中从开始有关于唢呐的记载:明代正德年间,唢呐已在我国普遍应用。明代武将戚继光(1527~1587),曾把唢呐用于军乐之中。在他的《纪效新书·武备志》中说:‘凡掌号笛,即是吹唢呐。’比较详细的记载,还可以见于明代王圻编的《三才图会》(1607年刊),里面说‘唢呐,其制如喇叭,七孔;首尾以铜为之,管则用木。不知起于何代,当军中之乐也。今民间多用之。’明代后期,唢呐已在戏曲音乐中占有重要地位,用以伴奏唱腔、吹奏过场曲牌。到了清代,唢呐称为‘苏尔奈’,被编进宫廷的《回部乐》中。直到今天,在以戏曲音乐为基础的民间器乐中,唢呐也成为离不开的乐器,成为我国各族人民使用颇广的乐器之一。”
“想不到李老师还知道得这么多,让我听了耳目一新。”杨益林夸奖我说。
“哪里哪里,我们互相学习。”我客气地回答。
其实,唢呐音域宽广、音量洪大、善于转变,它植根于民间,与人们的生存紧密相连,音色奇异、仿照力强,适宜在喧哗的局面中渲染氛围,而且具有浓重的乡土味,无论是戏曲、曲艺、民歌等各样音乐素材,还是大自然之中的虫鸣鸟叫,都可作为其创作的源泉。自古以来,无论宫廷礼节、官事音乐,还是民间音乐,或是作为宗教的法器,唢呐都有强大的生命力。在历史上,唢呐被普遍应用于各种各样的演奏活动,直到今天,在广大乡村,每逢红白喜讯,重要节庆,唢呐依然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作为运动的主力。在我国民间,唢呐曲有近千首,以唢呐为主奏乐器的器乐曲数目则更为丰裕。唢呐的适应性强,品格多变,在乐曲来历的素材上兼收并蓄,民歌小调、戏曲、曲艺音乐以及其他器乐曲的素材都可为己所用。
“杨师傅,我听说一个传说,说的是明代宗室朱载在唢呐八音孔的基础上研制出眼管子,据说他曾在九峰寺创建金鼓会,每逢农历九月二十三,各地的唢呐班都要到那里聚会,为民族管乐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明末清初时有同乐会、贾家班,清至民国时有麻金班、毛旦班、银河班等唢呐演奏组织,在当地影响很大。在上世纪80年代,河南沁阳的唢呐班发展到30多家,从事唢呐演奏的人员达400多人,呈现出乡乡有唢呐、村村有乐声的状况。听说沁阳唢呐演奏的曲目达300多首,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事情?”我问杨益林。
杨益林说道:“我虽然没有去过河南沁阳,但我听说过那里的情况。现在我国影响较大的唢呐流派有东北派、山东派、陕西派等,受所处的地理环境、文化背景、风土人情、生活习俗、言谈话语等方面的影响。不同的门派就有不同风格的演奏技巧……”
我赞同地说道:“是的。唢呐之所以从那些漫无目的的吹奏,发展到今天有很高素质修养的专业演奏,我认为还要归功于那些老艺术家,他们为唢呐艺术的规范化、唢呐教学的系统化做出了积极的贡献。正是他们的创新发展,才使得唢呐的演奏手法归于统一,带动了各个地方的唢呐艺术朝气蓬勃,不断发展。随着社会的发展,艺术水平的提高,各个派别都在吸收一些外来的因素,以增补各自的艺术营养,采取众家之长,丰富充实各自的音乐内容,开阔和加大乐曲的创作思路和范围这也是大势所趋。”
“是的。”杨益林接着说道,“唢呐艺术是一种汉族民间传统文化表现形式。2006年,唢呐艺术作为民间音乐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申报地区就是河南沁阳市、甘肃庆阳市。 ”
“哦……”我陷入了沉思。
杨益林好像要有意打破这种沉闷的局面,只见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举起手中长长的唢呐,放到嘴边……
在不知不觉间,一种如泣如诉的旋律,瞬间在我耳边起伏着,慢慢流淌开来,
随着声音在力度上的抑扬变化,音乐的愤懑和悲伤气氛不断地在增加,给人以声凄凄、情切切,恸断肝肠、悲痛欲绝之感,我知道这分明是一种看不见的情思。
“李老师,刚才我是通过装饰音、滑音、唇指揉音的应用,还有曲调中多次出现的四度上行跳进,使乐曲层次分明,出现一种情真意切,对比强烈的状态,这样就会产生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杨益林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他的吹奏秘密。
“我对你说的这些专业用语不大明白,但我相信你刚才是在用心吹奏。”我只好这样回答他。
“是的,李老师,就像你的每一本小说都是用心在写一样,每一首曲子我都用心在吹奏。”
“这也是我们两个的共同的,呵呵呵……”我们两个一起大声地笑了起来。惊得院子里的几只小鸟飞了起来。
传承路
在所有的民间乐器中,只有唢呐具有极强的摹仿性,动物鸣叫、自然音响,凡是能发声的器物,唢呐几乎全能摹仿,而且惟妙惟肖,令人叹为观止。据杨益林介绍,唢呐的演奏技巧主要有滑音、颤音、吐音、花舌音、气拱音、气顶音、三弦音等,常与打击乐和拉弹乐配合使用。打击乐主要有锣、鼓、钗、小锣、小钗等,拉弹乐主要有板胡、二胡、月琴、三弦、琵琶等。其曲目来历有古代曲目传承下来的,有遵照民歌、小调演化而成的,有接收戏曲音乐元素创作而成的,有秧歌曲,有使用某些民间音乐素材加工改革而成,并经长远的演奏实践逐渐稳固下来的,还有在器乐曲方针基本上改革而成的。在创作经过中,唢呐曲不只吸纳了各样样式的音乐素材为己所用,同时也为其他音乐的创作提供了的资料。我国应用最为普遍的葬礼通用音乐《哀乐》,就是1942年春天,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的音乐工作者刘炽、张鲁等到米脂采风,在唢呐艺人常文青演奏的《粉红莲》基础上创作改编而成的。1956年,刘炽在电影《上甘岭》音乐创作中,再一次将它加工成为双管管弦乐队加大锣的追悼音乐,成为了我国丧礼上的哀乐。
据杨益林介绍,自他吹唢呐的名声传播开来以后,来找他学的人就多了起来。2015年9月起,平川完小聘请他和另外两个人担任学校的民间音乐课外老师,他负责教唢呐,另外两个老师负责教二胡和地方花灯,给学校里四到六年级的学生上课,每个星期上2节课,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所有的学生都很喜欢他们3个人的课,这让他们受到很大鼓舞。
“第一个学期教了42个学生,器材完全由县教育局提供。上一节课补助50元钱。”杨益林对我说道。
“上一节课才补助50元钱,这个不算多嘛。现在有的老师偷偷在家给学生补课,一个学生一小时就收费80元呢,几十个学生一小时收费几千元。”我说的是实话。
“是的。钱是不算多,不过我们三个人已经很满足了。因为说明还有人喜欢我们的民族音乐。”看起来杨益林并不在意钱多钱少。
在现代的民族管弦乐队中,用于独奏、合奏或伴奏的唢呐也得到了不断的发展和改良,目前的改革品种主要有加键高音、加键中音、加键次中音、加键低音唢呐等,既扩大了唢呐演奏的音域,方便转调,同时也增强了乐队唢呐组的表现力。在演奏风格方面,唢呐常作为领奏乐器或与锣鼓结合演奏,适于表现热烈、欢腾的气氛和雄伟、壮阔的场面,尤其适于演奏豪放、泼辣的曲调,能够深刻而细腻地抒发内在的思想感情,是一件表现力很强的乐器。
30年来,杨益林和平川的20多个唢呐吹奏者一样,一直使用天津生产的唢呐,一共用了3支。他认为其它地方生产的唢呐比例不适当,吹奏起来觉得很吃力,不好用。30年来,杨益林也把自己掌握的三种吹奏法运用得炉火纯青。
据杨益林介绍,在南北两派中,南方吹奏的唢呐牌子,包括大部分戏曲伴奏,运用循环换气法,一字一音,很少用其它演奏技巧装饰旋律。而北方民间艺人则创造了许多高难度复杂的演奏技巧,如滑音、吐音、气拱音、气顶青、三弦音、箫音等,还有模仿鸡啼鸟鸣、人声歌唱(俗称咔腔)等特殊技巧,从而大大发展和提高了唢呐的表现力。
“唢呐音量宏大有力,音色高亢明亮,是民间婚丧仪仗和吹打合奏中的主要乐器,所以在农村才能广为流行。你说是不是?李老师?”杨益林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
“是的。”我接着说道,“比如河北吹歌、山东吹乐、辽南鼓吹、潮州大锣鼓和山西八套等地方音乐就离不开唢呐这种乐器。在地方戏曲、说唱音乐和民族乐队中,唢呐也占有一定的地位。只有用它伴奏的戏曲和说唱音乐,才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
杨益林把他身旁箱子里的一支唢呐拿出来,向我介绍说:“李老师,你看,在结构上,唢呐由哨、气牌、侵子、杆和碗5部分构成,在这个木制的杆上有 8个音孔,前7后1,在这个管的上端装有细铜管,铜管上端套有双簧的苇哨,木管上端有一铜质的碗状扩音器。唢呐虽有8孔,但第7孔音与筒音超吹音相同,第8孔音与第1孔音超吹音相同。杆上端装有铜质侵子,侵子上面套有气牌和芦苇做的哨,杆下端安着碗。杆子的内膛及音孔都较大,在演奏习惯上又往往将碗子往下打,形成筒音与第一音孔的小三度关系。哨片的特点是有肚、呈扇面状,发音粗犷、响亮、浑厚、朴实。一是采用循环呼吸,二是吹出的音色完美、轻松、漂亮。通过不同的吹奏手法及独特的变奏手段,形成唢呐独具特色的演奏特点。在品种上,唢呐通常以杆的长短不同而分为小唢呐、中唢呐、大唢呐、柏木杆和海笛5种,我现在给你看的这一支是中唢呐。目前唢呐多按筒音的音高,也就是以第三孔的音高作为调名,分为高音、中音和低音三种。在上世纪60年代,研制成功了加键唢呐。杆上的音孔按12平均律开列,健全了半音,转调方便。有高音、中音、次中音和低音4种,较传统唢呐音色丰富、音量增大,并扩展了音域。
“杨师傅,我明白了,唢呐其实是一种双簧管乐器,由哨子、气盘、杆、碗等部分构成,它音量大演奏方便,善于表现热烈奔放的场面及兴奋快乐、哀怨缠绵的情绪,所以才能受到人们的喜爱。像你的这支唢呐,价格一定很贵吧?一般来说,一支唢呐要多少钱?”我好奇地问杨益林。
杨益林笑呵呵地回答说:“呵呵呵,李老师,这个就不一定了。有的贵到几千块钱,有的才几十块钱。”
“价格和质量一定会有区别吧?”我继续追问。
“当然了。在我看来,价格不同质量也不同,在手感上就不一样。当然了,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吹奏出来的音乐应该是一样的。”杨益林十分肯定地回答我。
功夫不负有心人,苦尽甜来终有时。2006年4月,杨益林参加由大理州文化局组织的“大理州三月街民族节民间唢呐吹奏手比赛”,获得铜奖;2013年3月,杨益林被大理州文化局和人社局评选为“大理州民间文化艺术大师”;同年,被认定为大理州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 “平川唢呐器乐曲”代表性传承人;2014年9月,鉴于在保护和传承民族民间优秀传统文化方面作出的突出贡献,杨益林被云南省文化厅命名为“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2015年8月,杨益林被推荐到云南省文化厅主办、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承办的“云南省国家级、省级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培训班”学习。
2015年6月11日,对杨益林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就在这一天,杨益林应邀参加中央电视台海选节目,成功入选《乡村大世界·走进宾川》特别节目,在其中表演了“平川社火”,为家乡争了光。
起源于明代,盛行于清代的平川民间唢呐,在古底、拉乌、钟英等地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分为婚礼曲、丧葬、社火表演伴奏曲三个大类,具有重要的传承价值。其激昂、粗犷、悠扬的特点,与当地人朴素、率直、慷慨达观的性格融为一体,使那块厚实的黄土地因此洒满了火辣辣的阳光,浪漫风生,万里嘹亮。
经过多年的努力,杨益林逐渐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如今,他不但能用唢呐演奏出轻巧的颤音、倚音和滑音,而且能用唢呐模仿出箫的柔美音,可谓身怀绝技。
“到了我们这一代,不仅唢呐制作工艺更加精良了,需要的演奏技巧也更高了,还得与时俱进才是。”杨益林对我说,他12岁那年上台表演吹唢呐的经历几十年来一直让他回味,如果没有那一次的表演,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吹唢呐。他还告诉我,吹唢呐除了需要音乐技巧外,还需要很强的肺活量,所以,自开始学吹唢呐起,他只要有时间就练嗓,只要有空,他都会到偏僻处,将唢呐的传统曲目吹上一遍又一遍,从不间断。
“唢呐是我们的乡土文化,是最能让农民感到亲切的声音。”杨益林说,唢呐是土地上的最强音,唢呐声一响,恬静的空气瞬间变得激情洋溢,充满暖情和气氛。在他看来,一支小小的唢呐,能够融汇所有的情感,明朗粗犷的音色,能够反映出乡土文化的质朴。既善于演悲,又善于绘喜,每一个音节里都能表达出精准的音律和不同的情感,带给人们想不到的惊喜。
唢呐音乐的曲式遵照构造样式概略分类,可分为单曲、联曲和套曲三大类,它善于宣泄大喜大悲的情绪,比如,一曲《抬花轿》可以吹得人心花怒放,而一曲《秦雪梅吊孝》却能让人声泪俱下。同样的乐器,竟然能够产生出不同的效果,让人惊叹。
“杨师傅,就我个人来说,我还是喜欢白事场合中的曲调,所以我还想问你,白事曲调有些什么特别之处?”我把这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向杨益林提了出来。
杨益林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白事曲牌的曲调悲哀凄凉,节奏平稳缓慢,与肃穆痛哭的祭奠场面配合贴切,相互感应。如《守灵》《哭泣》《祭灵》《梧桐》等。白事中的必备曲目《悲绝》,表现了一群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到达目的地。这时乐曲速度要加快,节奏更加活跃,当落入沙滩后,它们好似七嘴八舌在谈笑风生。突然一声枪响,演奏时以放鞭炮作为效果,大雁们被惊吓,立即飞起,愈飞愈高,愈飞愈远,这样一来,乐曲也要三起三落,寓意同样的遭遇,循环重复。之后,乐曲转入尾声结束,其波澜起伏的戏剧性构思,时而跌宕雄健,时而哀鸿遍野,不断地激起人们的联想,这一悲剧的描写,寓意了人生道路的艰辛。”
“想不到唢呐曲目还能表现这样复杂的场景。”我感叹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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唢呐,古称琐嘹,又称喇叭。原是波斯乐器,明代以前传入中国,先为军中之乐,后入民间。唢呐,在木制的锥形管子上开八孔(前七后一),木管上端装一铜管,铜管上端套一苇制哨子,木管下端装一喇叭形铜质扩音器。音色高亢明亮,有的民间艺人能控制气息,吹出柔美的声音。流行于大理各县的唢呐,演奏时双手扶杆,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按上三孔,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按下四孔,用循环换气法吹奏。声音高亢、嘹亮,音域宽广,表现力丰富,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而世代流传。在民间由于唢呐在传统节日和婚丧嫁娶等民俗活动中发挥了较大的作用,从而培养和造就了一大批职业或半职业艺术造诣较深的唢呐艺人,本期李树华采写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杨益林,就是宾川县小有名气的唢呐吹奏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