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小夫多媒体交响乐看“中国电子音乐”的创新之路
——评《梵天净土》之《风马旗》
2017-01-28关丽琼
■关丽琼
从张小夫多媒体交响乐看“中国电子音乐”的创新之路
——评《梵天净土》之《风马旗》
■关丽琼
张小夫是中国当代音乐家群体中代表性的跨界作曲家之一。其主要作品类型包括多种混合媒体、多种演出样态的电子音乐,交响音乐,现代室内乐,大型民族管弦乐,戏剧音乐、舞蹈音乐、影视音乐以及多种类型的大型广场艺术表演音乐等。近四十年来多样化的艺术积累与创作实践成就了他自由驰骋在不同的音乐领域;作为一直以来的艺术理想,他孜孜以求地融合不同的音乐风格与创作思维,探寻并构建自己的语言特色与音乐语境。
在近期举办的北京现代音乐节上,由他创作的多媒体交响乐《风马旗》引起了热烈反响。作曲家雷蕾评价到:“《风马旗》是现代音乐作品中,打动人、感染人的作品,现代技巧和民族风格较完美、统一的作品,我认为是成功的。丰富多彩的音色使人展开联想,使我也开阔了视野,打击乐器的运用是亮点。吴碧霞是这个作品的最佳人选。”①
一
作为2016年国家艺术基金资助的以西藏文化为主题的大型舞台艺术作品《梵天净土》中的其中一部,《风马旗》是为女高音、室内乐团、电子音乐与影像而作的多媒体交响乐。
以多次的进藏经历和精神洗礼为基础,《风马旗》透彻的表达出了作曲家对藏文化的感触和敬意。自第一部多媒体交响乐《诺日朗》之后,《风马旗》利用此音乐形式更是将那种神秘、宗教的色彩表现得淋漓尽致。作品不仅追求了超越自然状态的重复和再现,从艺术层面上也表述出了他对这种色彩的感觉。现场的女高音、管弦乐与多声道电子音乐之间构建出多样化、多层次的音响色彩与空间对话组合,恰似描绘出了五色风马旗在风中的动静与变幻。
二
作曲家在这场传统与现代理念的博弈中,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契合点,摒弃了现代声乐作品中旋律处于支离破碎的状态,用独特的音乐语言,实现了现代理念与传统原则的并存,使现代音乐在创作理念和审美取向上都提升了多个层次。当吴碧霞的歌声回荡在音乐厅上空时,所有的人都陶醉了……作曲家金平说:“我根本没考虑现代还是传统的问题,就觉得好听,听着很顺畅、听着很走心。”②
这就说明,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把现代技巧是否用到极致来作为标准,而是把音乐性作为标准了。因此,强调音乐的本土化、本质性以及自身的表达要远远高于对技巧的单纯追求。作品中的人声旋律打破现代音乐中不能重复、不能有完整曲调等原则,建立了一种相当程度上的回归,把现代音乐的理念融在旋律之中,但是又用传统的表达方式使旋律能够流畅,可听性增强。
另外,对于张小夫的音乐语言必须要提到的是“用母语说话,构建自己的音乐语境”。③与他早期的人声作品《山鬼》相比较,《风马旗》的人声部分更加突显了这一特点。1996年版的《山鬼》虽是中国作品,颇有创意,但由一位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首演,毋庸置疑,无论是演唱风格还是音乐语言,都显得与作品气质不太相符,中国味道也不是很浓。然而,在经过多年的沉淀之后,《风马旗》的人声部分则从创作、演唱到与电子音乐的结合的整个过程,都彰显出了惊艳的效果。巍峨雪山……茫茫草原……每一句都娓娓道来,每一句都倍感温暖,是对遥远的呼唤,也是对信仰的敬畏。三个乐章:风语、经变、灵境,分别从不同的侧面引领我们穿越在现实与虚实之间,飘逸在今世与来世之间,进入人神对话的冥想世界。
揭开《风马旗》在主题和旋律构成方面的面纱,我们可以看到一种独特的语言构成方式,有技法,但又不失亲切感,而这种构成方式早在张小夫《山鬼》的创作中就有体现。它主要运用了“自由十二音作曲技法”与中国传统音乐理论中的五度相生调式体系的“五声性”旋法相结合的方式,即在旋律部分无调性的整体框架中,局部运用调性化的五声性语汇进行混搭重构。④整部作品共三个乐章,但实际上只用了“D—E—E—D”这一单一主题及动机。这四个音在不同段落中形成了不同的主题特点,横向上线条的拉伸形成了高原呼喊的感觉。从作曲技术理念的角度看,这种做法强调了材料的高度统一,像魔方一样不断的在各种条件下变换位置,而不同的位置组合就形成了旋律。调式方面,大部分采用了多调式、综合性调式、复合性调式的办法,上、下句有可能本身就是两个调,但有的是同音列交替,有的是同主音交替。旋律的每一个局部都具有五声性、西藏音调特征,但整首作品听起来又没有和任何一首民歌、说唱音乐、藏戏等音乐形式有相似之处。这是此作品在音乐创作的主体、主线方面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
三
《风马旗》的电子音乐部分更是让听众感受了一把高科技的力量,贴切的语汇既合乎情理,又出乎意料,与现场演唱的真声结合更显得真假难辨、美轮美奂。电子语言与人声及真实乐器的语言如何恰当地结合在一起,既有分离也有合力,既现代又好听,这样的效果在作品中不是贯穿到底,而是运用在了四个关键性的部分:
1.引子部分。遥远的风声,钟声以及超低频的喇嘛诵经声分别从高、中、低三个层次上构成了一副千人诵经的壮观画面,带入感极强。2.人声部分。一方面,歌唱家华丽的高音与超低的经过电子手段变形的诵经声形成极高与极低音区的强烈对比,使空间感在纵向上得到拉伸,甜美的呼喊如天籁般从远处缓缓飘来……这种超低音仅靠乐队的大提琴和低音提琴是不可能做到的。另一方面,短小别致的“呀啦嗦”片段,用音频叠置以及循环的方法夹杂在长线条的真声的呼喊中,形成了多层次的空间变幻,回声阵阵,联想翩翩。3.诵经及灵境部分。用罄的采样,通过技术手段在听觉上产生前后不一、左右错落、强弱对比的效果,营造出佛教圣地安详、虔诚的氛围。4.尾声。再现了引子中的电子音乐,回归平静,但使精神境界达到升华。由此可以看出,电子音乐亦真亦幻的音响空间表现特性以及抽象与具象的声音表现优势,为渲染这部诗作的音乐灵境增添了亮点,它所具有的超越常规器乐的丰富的声音美感以及在现场构建的多声道音响环境和声音投射、扩散技术所形成的空间美感,使作曲家能够利用这样的科技优势,形象地描绘出梵天净土的景象,大大提升了音乐意境和艺术表现深度。
配器方面,《风马旗》采用了全独奏的形式(共十八个乐器),非功能性配器即需要有功能的地方,是由多种不同的乐器混合在一块构成的,而不是一个大乐队的那种整体的交响乐的音响构成。这种手法极具创新意识。
四
近二十年来,作曲家们一直在思考着现代音乐的风格与道路。这是这首作品值得讨论的,也是整个时代都在讨论的大命题。对于现代音乐,张小夫认为,无可回避的的是,在近一二十年中一直处在一种彷徨的、交集的、有多种选择的岔路口,徘徊不定。大部分人走的都是一种“千人一面”的、“大一统”的路径,写的作品都似曾相识。如果一场音乐会,把作曲家的名字都删去,就一首一首的演,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不管你是什么肤色,写出的感觉都是差不多的:无调性,无旋律,只是一堆音响。这样的音乐虽然追求了现代,追求了个性化,但并不走心,缺少了音乐的内涵和对音乐最本质的追求。⑤
另外,张小夫教授也经常提到,音乐创作追求的应该是一种精神:寻找自己的音乐语汇,构建自己的音乐语境,这种行为的结果会对中国电子音乐将来的发展进程乃至国际电子音乐的发展进程都会产生重要影响,中国人说中国话,讲中国故事,用中国人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思想,这样写出的东西才流畅、自然。因此,“用母语说话,构建自己的音乐语境”就显得尤为重要。
①2017年5月23日,雷蕾微信。
②③⑤2017年5月30日,笔者在中央音乐学院电子音乐中心第一工作室与张小夫教授的访谈录。
④张小夫《〈山鬼〉创作札记》,《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
关丽琼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电子音乐作曲2015级博士生、新疆艺术学院音乐系讲师
(责任编辑 荣英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