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谍血记

文王梓萱

冰湖谍血记

文王梓萱

春寒料峭，碧波万顷的贝加尔湖，此刻仍然是一面硕大晶莹的镜子。人在冰面上，能看到冰层下的湖水还在微微颤动，一种如履薄冰的恐惧感会袭上心头，让人立马双腿发软，望而却步。由于湖水清彻度极高，平时能一眼看透几十米深，所以即使是冰冻三尺的严冬，脚下的冰面仍是这样晶莹剔透，让人误以为它是薄冰，其实它至少有一米多厚，兴许还不止。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还常常能够看到冰面下游动的鱼群。静动结合，虚实相间，这就是贝加尔湖严冬时节特有的美景

去年开春，我随同老师与南方作家朋友们的俄罗斯之旅就从这里开始。湖面仍然坚冰覆盖，但我们一点都不遗憾赶在这样的季节来这里采风，因为历史总有一些冰封起来的东西，旅行的价值更在于寻找和看到真相。

在辽阔的远东，共有336条河流与贝加尔湖相连，其中335条河流入，只有一条河流出，这就是安加拉河，安加拉河的水量丰沛，穿越伊尔库茨克城而过，跟叶尼塞河汇合之后一路向北奔腾最终流入北冰洋。在湖、河交江处就是古老的贝加尔湖传说发生的地方。

贝加尔湖一词来源于满语“贝海儿湖”，中国汉朝时候称其为“北海”，根据当地布里亚特人的传说，贝加尔湖称为“贝加尔达拉伊”，意为“自然、独特的海”。其实它不过是地球上最大的淡水湖，尽管它有着诸多独特的海洋生物。可以假想：在洪荒时代，海洋和湖泊是怎样分割、裂变出来，经过数千万年的化学、物理的自然变化，那些本应在海洋中生存的动植物，在贝加尔淡水中依然能繁延生息，留给了当代人类很多的无解。

贝加尔湖最早出现在记载中是在公元前110年前，最早生活在湖边的居民是距今7000年前的肃慎族先民，现今，后人只能从他们留下的壁画等物来猜测他们的生活方式。在湖岸的悬崖壁上还留有刻着天鹅、鹿、狩猎台、跳舞的萨满巫师等图画，这些图画在19世纪末才被发现。另外，在湖边路旁还存有一些祭台。这些图画和祭台应该是早期居民的生活见证。公元前5世纪，这里是东北亚地区诸多部族发源地，他们以捕鱼、采集野果和养鹿为生。现在沿湖能见到布里亚特人为主的湖区部族。

在西汉时期，苏武被匈奴王单于流放到“北海”去牧羊。苏武在北海边艰难熬过19年，坚贞不屈，最终回到长安。又据野史流传说：苏武在流放期间拥有妻室，留有后人。这一点已难以考证了。

尽管难以揭开历史的面纱，但是深邃的贝加尔却封存着许多惊心动魄的故事。其中最吸引我的是中苏两国人民并肩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那些尘封往事。

我们的采风点是位于湖边一个名叫哈里的小村庄。

在中国抗联老战士李平的儿子李民的引领下，我们找到了年逾九旬的退役少将彼得罗夫老人。尽管二战烽火早已熄灭，老人仍能用不太流利、但能让我们听懂的汉语，给我们讲述在贝加尔湖畔发生的70多年前的惊心一幕。

1945年初，苏联远东军区在贝加尔湖畔哈里村东边的小山岰里建立了一个情报站，分析汇总由东北抗联总部提供的日军情报，为解放东北做战略准备。彼得罗夫时任中校情报站长，东北抗联配备了3名联络员负责情报的交通传送。

严冬，大雪覆盖的哈里山村。一天中午，按照约定时间赶回情报站的一名交通员换成了陌生的中国人面孔。彼得罗夫中校与另外两名中国情报员刘大为和李平按照情报站的工作制度，对自称“赵明”的陌生人进行了极为严格的审查后没有发现疑点，就把他安顿下来，准备在需要时派遣他执行例行的情报传送任务。

几天后的一个凌晨3点左右，中国情报员刘大为起夜时发现同室而眠的赵明不见了，同时发现隔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这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情况。刘大为立即叫醒李平，一起到室外悄悄侦察赵明的踪迹。

俩人很快发现了窗外躺在血泊中的彼得罗夫中校和被扼死在院门口的值勤哨兵。他们立即打开报话机向附近的苏联驻军呼叫，并对彼得罗夫身上的刀伤进行包扎和人工呼吸，片刻彼得罗夫苏醒过来了。由于刘大为、李平率先采取了多项有效的应急措施，苏军接报后立即出动，赵明没有跑出多远，就被机械化小分队围捕在湖边雪地上。经刘大为、李平的及时抢救，彼得罗夫也逃出了死神之手。

经突审并与东北抗日联军总部核实后得知，这个赵明根本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关东军驻哈尔滨特高课的副站长山田少佐。山田在侵华战争前早已潜伏中国民间长达十多年之久，在日军情报系统中堪称地道的“中国通”。

日军为了苟延残喘，挽回即将全线崩溃的战败局面，选派山田冒充我方交通员进入苏联，传送假情报，扰乱视线，进而破坏苏军进军东北的战略部署。

山田采取的雪夜窃密行动，缘于这天下午他发现外出开会的彼得罗夫上校带回了最新的军事文件。于是，就想趁夜深人静之机，潜入机要室窃取战略情报。

入夜，还在工作中的彼得罗夫发现室外动静有些异常，就出门查看，当他发现哨兵不见了踪影，正要呼喊时，被躲藏在暗处、擅长徒手格斗的山田扼住喉咙，猛剌几刀，昏死过去。摊放在写字台上的军事文件被山田全部摄录下来后，他决定逃离此地，把苏军的最新部署送回日本特高课。山田做梦也没想到中国情报员刘大为、李平能这么快就发现他的行动，不仅抢救了彼得罗夫，还及时报警，将其围捕到贝加尔湖畔的雪地上。

雪地谍战告捷。守护了苏军进军东北重大情报的刘大为和李平被东北抗日联军总部授予一等功，苏军远东情报部给他们分别授予了“卫国战争英雄”勋章。

在进军东北的战斗中，刘大为在虎头要塞攻坚战中阵亡，李平受重伤被送回苏联远东苏军医院抢救时不幸牺牲。彼得罗夫战后晋升为师长，在前苏联解体时以少将军衔退休。

后来，这段无人知晓的谍战故事被起伏跌宕的岁月封存起来。直至李平的儿子后来与彼得罗夫老人联系上之后，我们才得以前去采访、揭密这段发生在贝加尔湖畔的中苏人民携手抗击日本法西斯的尘封往事。

彼得罗夫少将感叹地说：在二战中，我们与中国同志用鲜血和生命共同谱写了胜利的篇章，我们的子孙后代一定要永远铭记那段历史，时刻警惕法西斯死灰复燃。

彼得罗夫老人请我们多逗留几天，他说：冰封了一个严冬的贝加尔湖水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将在那一时刻骤然迸发。一周后你们会看到开春的贝加尔湖破冰的壮观场景。

第六天中午，我们准时赶到贝加尔湖畔，冰层下的波涛以无穷的动力开始翻腾，冰面迸裂的那一刻所发出的巨大轰鸣，给人以石破天惊般的震撼。冰层炸开了一道道深不可测的裂缝，豪放出它内心中蕴藏的巨大能量，裂缝处蔚蓝色的巨大冰块相互撞击，又高低错落地叠积成一排排蔚为壮观的冰峰，让人惊叹大自然造化无穷的鬼斧神工。

在波涛涌动的巨响中，我与彼得罗夫老人相互无言地对视了一眼，他坚强的目光使我看到贝加尔湖上空仿佛有一尊群雕。雕像中有刘大为、李平，以及无数在解放东北的对日战斗中牺牲的英雄们，正如莫斯科红场上无名烈士墓上的铭文所述：“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业绩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