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芜存菁——对于花鸟画艺术的几点体会

吴哲桐 （广州抱山美术 510260 ）

去芜存菁
——对于花鸟画艺术的几点体会

吴哲桐 （广州抱山美术 510260 ）

中国绘画历史源远流长，画种、流派、风格众多，其中那些用笔、用墨极其简约的花鸟画作，尤其值得人们再三吟味。一个画家必须在阅读和借鉴经典花鸟画的基础上中，要慢慢强化突出自己作品的个性，最终形成个人鲜明的风格。“恭敬将事，惟诚惟惕”，是一个花鸟画家必须具备的职业态度。以下谈谈我多年学习花鸟画的几点体会。

一、线

从某种角度来说，中国艺术可谓是“线的艺术”。“线”性特征是中国艺术一大形式特征，它体现在各种传统艺术门类之中，例如明式家具的“线制造”就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造型简练，线条流畅，给人以静美、简稳、疏朗、空灵的艺术视觉效果。这充分体现“精、巧、简、雅”的美学特点 ，因此也成为中国古典家具历史的巅峰。另外，如中国书法是通过笔墨线条创造汉字形象，继而表现艺术家情感的一种独具民族特色的艺术形式。书法的“线”是至关重要的，从书法的运笔（线）变化中我们可领略到“雄健豪放”“行云流水”“端庄稳重”“平和含蓄”等等，这都是书法特有的审美。由于历朝历代文人对书法传统的积累与实践，从而使书法艺术深深根植在国人心中，由其衍生而出的（线条）文化也成为中华民族的特色艺术形式之一。

古人云：“书画同源。”在绘画中，画家通过类似于书法的线（笔）来描绘大自然的形象，表达万物蕴含的节奏旋律。中国画的线描（白描）本身就具有高度的艺术表现力和独立的审美功能。长短、粗细、疏密、虚实以及运笔轻重、顿挫、刚柔等节奏变化都是线的表现方式：如李公麟的《维摩演教图卷》、武宗元的《八十七神仙图》等等都是古代线描杰作。另一方面，线的表现不止在线描（白描）上，在写意画中更得到本体的大量运用，例如朱耷（八大山人）“沉着凝练”的用线、吴昌硕“苍茫古厚”的用线，无不是用线（笔）的典范，以上所列举的各种经典范式都是值得后学者借鉴和学习的。

毫无疑问，在世界绘画中独具一格的中国画中的“线”，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是中华民族审美精神外化而成的。在当代中国画中，艺术家应学习传统的“用线”造型，领会“线”的意趣，运用与表达内容、表现方法相适的线条，进而形成画家个人的审美趣味，进而达到或“大方拙朴”、或“圆润秀美”、或“工整匀细”等等的精神境界。

二、墨

在中国传统文人看来，“墨”是最具魅力的基础色彩。我国的传统文人画家对“水墨黑白”情有独钟。老子的“五色令人目盲”、张彦远的“运墨而五色具”，这些思想深刻影响着后世画人。在宋元之际,水墨语言被文人所推崇并推向了高峰，早期绘画的色彩斑斓逐渐被消弱，甚至被忽视。许多文人画家们喜欢运用“墨分五色”“浓淡干湿”的墨色来表现五彩缤纷的大千世界，并使水墨在精神寄寓方面达致一定的绝对主导优势。

绘画中，一切方法、技法都只为表达画家的审美意趣。“墨”的使用，契合了画家（文人）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意趣，清雅的水墨成为承载文人理想的媒介，是画家抒情写意的重要载体。“墨”还应该包含“墨韵”“墨气”——这也吻合了中国人对于流动的充满能量的无形气流的关注和体验的认知世界的方式。大家所熟知的《韩熙载夜宴图卷》，画面大部分虽是工笔重彩，但当中浓墨的出彩运用是这幅画得以成功的重要保障。不管是水墨、重彩、还是浅绛等绘画品类，“墨韵”“墨气”都是确保一件作品艺术质量高低的重要标志。换言之，“墨”的运用是一切优秀国画作品所必备的一个根本条件。但是，水墨只是一种样式，不应只简单模仿和继承“水墨”形式，须在体味意会“墨韵”“墨气”基础上，而后“中得心源”。

三、简

“大道至简”中的“简”，可理解为“纯”，延伸为“极致”，是画家的审美趣味及表现方式。

作为中国花鸟画的瑰宝——宋人花鸟画，画幅虽然不大，构图也不复杂，却俨然具有全境山水画的大气魄。宋人花鸟画常以折枝出现，一花一草，形象生动简洁，细节精密描绘，换言之，画家们在“格物致知”方面的功夫是非常到位的。这种观察入微、描绘精细的艺术特点和匠心，便是宋人花鸟画之所以吸引、打动观众的内在原因。在这里我想提出的是，宋人花鸟画的高度不仅仅只局限于状物准确，高超技法运用等方面，而在对于“一花一叶”的表达、感悟方面，更值得后来者体悟和借鉴。例如表征着中国古代哲学、美学思想尚“简”的审美趣味的《果熟来禽图》《出水芙蓉图》，等等，都是我们需要细细品味的艺术珍品。

每当人们一提及现代国画大师齐白石时，跃入眼帘的是经他提炼千万次后的极其老辣的用笔与工致的草虫。齐白石寥寥的几笔大写意，是对于自然物象了然于胸的基础上的深刻提练提纯，从而做到以少胜多，以简胜繁，简练而不简单，恰到好处。“简到极致，便是大智；简到极致，便是大美。”齐白石的画作是以极简的笔墨表现复杂事物的典范。

作为擅于运用“繁笔”“加法”等绘画技法的画家黄宾虹曾云：“三笔两笔是为简，千笔万笔也是简。画得多是丰富，画得少也可以丰富。一以当十是为妙。”“笔有顺有逆，法用循环，起承转合，始一笔。由一笔起，积千万笔，仍是一笔。”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简”，不只逸笔草草，而且“简”是画的“道”，是绘画的本质本原，是画家审美意趣的高度提炼。

四、意

“意”，泛指画的“意境”，但不止“画的境象”。“画的境象”只是画家创造的真实境再现或理想境。“意”更应该包含画家的人生理想和审美志趣，这才是画家应体悟探求的。在宗白华的《美学散步》：艺术的理想境界是“澄怀观道”(晋宋画家宗炳语)，在拈花微笑里领悟色相中微妙至深的禅境。这方面，中国文人画的重要倡导者苏轼是有深刻体悟的，这在他的一首《浣溪沙•从泗州刘倩叔游南山》得到极好的流露：

细雨斜风作晓寒，

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

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

乍暖还寒的时节，在南山里喝着浮着雪沫乳花的清茶，品尝山间嫩绿的蓼芽蒿茎等等春盘素菜，心情是何等舒坦啊！特别是最后一句“人间有味是清欢”带有极妙的哲理性，给人无尽的思索玩味——与那些终日钟鼓馔玉的生活相比，平淡天真的简素才能带给人更多的持续快感和满足。“返璞归真”“通透平实”，便是以苏东坡为代表的文人逸士的理想的充满“意”的人生境界。

必须指出的是，中国画的审美趣味可谓是中国文人精神的一种延伸体现。中国文人一直追求的恬澹平和的心里境界和清净澄澈的人生境界，便是中国书画的终极诉求和至善心愿。我想，绘画的终极目标也应探求如此境界，而这也就是我们在画面之外所要追求的“意”吧！

吴哲桐，1978年生于广东省潮安县，2003年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美术系，获学士学位，广东省美术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