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智库浅析：概念、特征和发展现状

■ 尉鹏阳 范宇峰 王苏礼

国家电力投资集团中央研究院战略与经济研究所 北京 102209

中国企业智库浅析：概念、特征和发展现状

■ 尉鹏阳 范宇峰 王苏礼

国家电力投资集团中央研究院战略与经济研究所 北京 102209

[目的/意义]中国的智库系统有独特的构成和结构，带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在目前中国学界对智库系统的研究中，企业智库的地位一直受到忽视，但企业智库在智库系统中又普遍存在，当下亟待厘清企业智库和社会智库、咨询公司等概念，进一步界定 “企业智库”的概念、特征、现状及其发展问题。[方法/过程]本文采用文献分析法，通过分析比较国内外智库的特征，认为企业智库虽然在职能、成果和资金来源上具有发展优势，但在机制建设、影响力建设和执政沟通渠道上和国外智库相比有较大差距。[结果/结论]本文提出要通过完善影响力机制、完善合作机制、畅通智政渠道、吸引高水平复合型人才4个途径，来加强企业智库建设。

中国企业智库 智库概念 智库特征 智库发展现状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智库”已经成为政府在决策过程中的一支重要力量。鉴于历史、文化和制度的不同，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形成了具有自身特点的“智库系统”。智库运用多学科交叉的方法对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科技以及文化等领域的问题展开前瞻性、战略性、政策性研究，成为各国决策实践中的重要决策辅助机制。相较于国外智库，中国智库虽然在独立性、客观性、实践性等特征上与国外智库一致，但是鉴于中国实际情况和特有体制，不同类型、不同背景、不同领域的中国智库在内在构成及其结构关系上有着自己鲜明的特色。由于学界在中国智库的含义和分类上存在着分歧和争议，作为中国智库系统中重要组成部分的企业智库一直未得到应有的关注和重视。2015年11月9日，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八次会议通过的《国家高端智库建设试点工作方案》内容中，仅有一家大型国有企业智库入围。2016年由国资委牵头组建的中央企业智库联盟在北京成立，国家电网、中石油等26家中央企业参加，在2017年3月30日召开的联盟理事会上，新增了24家理事单位。企业智库逐渐受到政府部门和大型企业的重视，企业智库的发展适逢机遇，也面临困境和挑战，迫切需要在理论上做出系统分析与研究。

1 企业智库的界定

所谓企业智库，就是企业的“思想库”和“智囊团”，一般隶属于大型的集团，是集团或企业下属的独立企业法人，这类智库不仅立足企业的业务领域，为企业自身发展服务，还在社会、经济、产业、政治、环境等方面有自己独特的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产生出大量的研究成果，为政府部门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咨询和建议。对于“企业智库”是否是智库，学界存在争议，部分学者认为企业智库虽然也有一定的政策咨询部门，从事相关的政策研究活动，一些研究成果也服务社会，但其目的是为了上级企业的利益，企业智库在企业组织结构中的上下隶属关系不能保证提出的政策建议不带偏见和倾向性[1]。此外，企业智库在中国智库体系中一直处于被忽视的位置，其表现主要集中在智库的分类方式上。目前国内在智库分类上有4种方法，第一种是按组织机构的类型将智库划分为事业单位型智库、企业型智库、民办非企业单位型智库和大学下属型智库4种类型[1]；第二种是将智库划分为官方智库、半官方智库、民间智库和大学附属型智库[2]；第三种分类方式直接将智库划分为政府智库和民间智库两大类型[3]；第四种是上海社会科学院智库研究院圈层结构下的4种类型智库，党政军直属的政策研究机构、社科院和科学院等科研院所、高校智库、社会智库4种类型[1]。第一种分类方式下，企业智库因为其独立性而被排除在“企业型智库”之外，第二至四种分类本质上都是按照智库离决策中心的距离以及资金来源划分的。第二种和第四种划分方式下，企业智库的位置和角色被模糊，第三种划分方式又过于笼统。因此，在现有的智库研究中，有必要对企业智库的内涵和外延做出相应界定，明确企业智库在智库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才能进一步发挥企业智库的“外脑”功能及其在社会各行业的研究优势。

思想库的独立性是各类思想库研究中争论最激烈的话题[4]。智库的思想观点通常被认为应该具有“中立性”，而企业智库的观点受到与上级企业隶属关系的影响，会造成观点的非中立和非客观。我们将该问题转化为：如果接受某些政府部门的委托，企业智库进行相应的政策研究，是否会因其隶属关系造成研究成果的非客观性？答案是否定的。第一，在国外，有大企业、大财团以及跨国公司为了自身发展成立了自身的研究机构，不仅围绕本企业的业务和发展，而且还涉及一些社会学甚至是边缘学科的研究。尤其是日本企业智库成立时间早，发展较为成熟，这类智库依托企业，资金雄厚，实力强大，与市场距离近，如野村综合研究所、三菱综合研究所、富士通综合研究所等，多由银行企业设立，其咨询成果不仅在资讯市场上极具竞争力，而且对日本政府的政策制定和政策走向有很强的影响力。这些大企业智库的实力较强，甚至超过官方智库，这是日本智库在经济问题、企业问题上成果较多的原因。第二，如果将隶属关系作为判断智库是否独立的标准，中国政府系统中大量存在进行政策研究的政府机构就会被排除在智库之外，即使是世界上最知名的兰德智库，也在成立之初因和美国军方有极强的依附关系而受到过独立性的质疑。第三，很多情况下，政府部门从多家智库购买成果，从侧面保证了公共决策过程的科学化。因此，如果智库在隶属关系或依附性上定义过分严格，那么世界上知名的智库几乎没有一家能够称得上完全独立。

2 企业智库的特征

企业智库有着不同于社会智库和咨询公司的特点，企业智库在职能上有市场和社会双重功能，其研究成果更具有实践性和专业性，研究领域更接近市场，擅长调研研究方法，经济上更为独立。本文主要从职能、研究成果与资金3个方面对企业智库的特征进行阐述。

从职能上看，企业智库身兼双重职能。一是可以为企业自己服务，进行企业自身的市场调研、咨询，最终完成研究报告；二是完成政府委托的研究项目，承担一定的政策建议和政策研究职能，其中一些观点也服务社会。智库很大部分的研究成果通过影响政府决策过程，进而影响社会，是一种社会公益行为。而企业智库承担推广企业形象、为企业服务和发挥企业社会责任的功能。因此企业智库兼具市场功能和社会功能两种职能，尤其国有企业是国民经济的支柱，在国家和社会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国家在国资国企改革、能源布局和产业调整优化方面重要的政策影响者。公众对国企的产品价格、产品质量、服务等有诸多诉求。企业智库不应该仅成为企业发展的智囊，还要对上影响政府以及政策，对下影响民众，表达公众的意愿和利益，达成三方融合[5]。

从研究成果的特性上看，企业智库的研究领域距离市场更近，研究范围涉及关乎国民经济命脉的各个产业，研究方法以调查研究为主，实践性和可操作性更强。企业智库的研究领域涉及金融、地产、能源、船舶、航天、电力以及通信等国民经济的各个方向；企业智库在承担产业发展、产业改革、产业方向等方面的研究能力、研究影响力和独立性比较突出，往往在本行业里有着长期的数据积累、数据研究以及数据管理的经验，大多数企业智库有自身的数据库和信息中心，企业利用自身的情报优势，就可以产生出高质量的研究成果和研究报告。

从资金来源上看，大多数企业智库的研究资金来源于隶属的上级集团或企业，这是和普通的咨询公司以及社会智库最明显的区别。只有智库研究人员在物质上独立，才能保障研究人员的研究独立以及研究结果的客观，使智库专家从繁琐的课题申请和经费筹措中解脱出来。大型企业或集团的下属智库在自身的经济领域处于行业领先地位，可以为自己的智库提供充沛的研究资金和研究上的物质支持。广义上讲，如果将所有为政府提供政策咨询的机构都纳为智库的话，咨询公司也是智库的一种。虽然咨询公司性质上和企业智库一致，也是营利性企业法人，但是咨询公司在经济来源上并没有企业智库稳定，完全市场化运作，本质上追求利润最大化。例如日本完全市场化运作的智库，对市场变化的敏感性较高，当日本财政陷入低迷时，政府部门和大企业减少了外部委托和调研经费，委托方式转为竞标申请，单纯依靠市场化运作的智库显著减少，研究成果数量显著下降，2010年的研究成果仅为高峰时期的一半[6]。企业智库和咨询公司相比，其在资金来源上有着非常明显的优势。

3 企业智库的发展现状

企业智库围绕企业的战略规划、产业发展，立足现在、着眼未来，通过调研、运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不仅为企业政策制定、战略管理提供依据，还在社会管理、经济发展等方面为政府提供政策建议。在中国的智库系统中，企业智库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按所有制和管理机制的不同，中国的企业智库分为两类，一是国有企业智库，尤其是大型国有企业下属的研究机构，例如能源行业的中国石油经济技术研究院、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公司经济技术研究院，国家电网能源研究院；电力行业的国家电力投资集团中央研究院、中国华能经济技术研究院、大唐集团经济技术研究院；通信信息行业的中国电信股份有限公司北京研究院、中国联通研究院、中国移动通信集团设计院有限公司，涵盖能源、电力、通信、船舶、银行、证券等国民经济等重要战略领域。二是新兴企业智库，例如在线上数据研究方面有显著优势的阿里研究院。

在智库发展的大格局中，官方智库和半官方智库构成了我国有影响力的绝大部分智库，社会智库也在初步崭露头角，但是企业智库的发展相对落后。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以下3个方面。

一是企业智库建设刚刚起步，很多企业智库的业务范围重点集中在企业自身的战略管控和战略决策上，存在对自身业务范围界定不清，治理机制不健全的现象。完善的智库治理机制有健全的组织机构和规范的制度。从国际经验上看，智库根据从事的研究领域，下设不同的研究中心，是研究活动的开展主体，同时还设有决策机构，行使决定研究资金使用方向和主要负责人的权力，设有咨询委员会，对研究过程进行咨询和对研究成果进行评审。除此之外，健全的制度是保证智库正常运作和产生出高质量的研究成果的关键环节。但是，因为国有企业有其特殊的体制，传统的智库治理机制如何内嵌在国有企业的智库中，是目前在理论和实践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对于新兴企业的智库来说，成立时间短，其目的更侧重于迅速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也缺乏对自身能力和治理机制建设的重视。

二是即使有些智库成立时间较长，也有较为成熟的运作机制，诸多研究成果也受到政府部门采纳，但自身缺乏影响力建设，很少有企业智库进入到公众视野。一个智库提出的专家意见能否被公众接受并且最终成为政策议程，不仅取决于智库的能力和研究成果的质量，还和智库潜在的受众是否有能力去理解并传播思想成果有关。和国有企业的智库相比，阿里巴巴和网易等互联网企业的智库和大众距离较近，其观点更容易通过新媒体等多元化的方式传播出去，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优势。

三是缺乏智政沟通渠道，一些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并未对政府政策制定产生影响。智库有了自己的研究成果，迫切需要把成果输送到决策者手中。虽然各研究机构都有自己内部的参考性刊物或公开发行的刊物，外部刊物面向公众，内部刊物一般报送本企业的高层领导，但内参很少有直接报送决策部门和高层领导的机会。与国有企业相比，新兴企业智库的研究报告保送决策部门的通道更为狭窄。这和智库研究成果的质量有关，有些智库得出的结论往往和普通民众的主观感受有相当大距离，也和相对封闭和垄断的公共决策体制相关，只有建立透明、开放的公共决策竞争机制，才能为各类智库参与决策研究创造空间。

4 加强企业智库建设的建议

鉴于企业智库目前的发展现状以及企业智库的特点和优势，企业智库应在社会经济和社会生活等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以及社会科技进步的领域中重点布局研究课题，从提升国家软实力的角度，探索符合中国国情和经济社会需要的企业智库发展思路。

4.1 完善影响力机制

企业智库的性质和特点不同于党政军智库，企业智库因其专业性，在产业、经济政策的解读方面有特殊优势，尤其国有企业智库有着较强的公信力与舆论导向性，大部分国有企业智库逐渐开始注重自己的门户网站建设。此外，一些互联网企业本身就有自己的互联网传播平台，在“互联网+”智库方面有较大的研究优势。在此基础上，企业智库需要与国内媒体建立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不仅要充分利用广播、报纸、电视等传统媒体，还要在微博、微信等新媒体上形成自己的观点，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吸引公众的关注，进一步引导舆论，达到影响政府决策的目的。与此同时，举办国内、国外有影响力的研讨会、论坛，将自身的观点和政策通过丰富、多元的渠道传播到大众中间，做好政府、企业、大众的联通机制和沟通工作。

4.2 完善合作机制

一流智库一定是国际化的智库，注重国际化建设以及智库之间的交流合作。一是加强国内企业智库的合作，建立智库平台和智库联盟。许多企业智库各自为政、力量分散，缺乏资源整合，既影响决策水平，又浪费研究资源。以问题为导向或以产业为焦点建立行业联盟，加强和国内官方智库、科研机构、高校的联系与合作，不仅在信息和数据上加强合作与交流，也可以互为合作研究小组成员，在人员上协作分工，各方均可实现有益信息、资源、人才的流动与共享，防止智库在选题上的重复和资源上的浪费，克服人力资源同质同构带来的弊端；二要在未来通过长短期的国际课题合作、参加国际访问学者资助平台、参加国际公共政策讲座和论坛，扩大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构建与海外智库的互访机制。

4.3 通畅智政沟通渠道

企业智库的存在不仅是为企业管理者出谋划策、提供建议，也为了向政府官员（即政策制定者）输送政策，是国家决策体制的外脑，是现代公共决策的重要环节和组成部分。因此，建立智库成果向决策者提交建议和交流思想的畅通渠道、建立政府和企业智库之间常规的决策采纳机制是提升智库影响力的关键。目前，智政沟通渠道尚不完善，经常看到一些退休的政界高官走入智库，这些智库精英往往有体制内丰富的工作经验以及成熟的研究成果递送渠道，相反，很少出现智库人士进入政府部门的现象。因此，发展企业智库不仅需要选聘优秀的政府高级官员进入企业智库从事咨询和研究工作，还要实现人才的双向流动，和私营企业相比，国有企业，尤其是央企智库和决策核心的距离更近，在向政府输送人才上具有更大优势。

4.4 吸引高水平和背景多样的人才

人才是智库的核心资源。高水平的智库都拥有一批既有多门专业知识，又有丰富实践经验，可以应对复杂多样的综合课题研究的专业人才。兰德公司2011年正式雇员总数约1,600人，其中86%以上拥有硕士以上学位，58%以上拥有博士学位，研究人员平均年龄35岁，在公司的平均年限为8年，学科背景包含了文学、艺术、社会科学、经济学、政策分析、心理学等数十个学科[7]。透过兰德公司正式雇员数据可以看出，对于企业智库而言，不仅要有大学的博士、硕士，还要有政府背景的高级官员、企业家精英和大学教授，他们广泛的工作背景可以为智库提供跨部门、跨行业、具有创造性和价值的政策建议。

[1] 薛澜, 朱旭峰. “中国思想库”：含义、分类与研究展望[J]．科学学研究, 2006, 24(3)：321-327．

[2] 邓岩. 中国智库的类型研究[J].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2011, 12(5): 62-65．

[3] 金家厚．政府智库与民间智库合作的分析[J]. 党政论坛, 2012, 08: 46-48．

[4] 上海社会科学院智库研究中心. 2015年中国智库报告:影响力排名与政策建议[M].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16: 5-6．

[5] 徐东. 推进大型国企智库建设探讨[J]. 国际石油经济. 2016, 24(1): 71-76．

[6] 刁榴, 张青松. 日本智库的发展现状及问题[J]. 国外社会科学, 2013, 03: 79-88．

[7] 王继承, 冯巍. 合格的政策分析家是怎样炼成的: 兰德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J]. 中国发展观察, 2012(9): 22-27.

Analysis of Chinese Enterprise Think Tanks: the Concept, Characteristics and Development Status

Wei Pengyang Fan Yufeng Wang Suli
Central Research Institution of State Power Investment Corporation, Beijing 102209

[Purpose/significance] With a distinctive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the Chinese think tank system has a unique composition and structure. In the current study of Chinese think tank system, the status and location of the enterprise think tanks have been ignored. However, the enterprise think tank exists in the system. We need to clarify the enterprise think tanks, social think tanks and consulting firms to define the concept of “enterprise think tank”, characteristics, the current situation and development status. [Method/process] This paper adopted the method of literature analysis to analyze and compar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omestic and foreign enterprise think tanks. We found that although enterprise think tanks had many advantages in terms of the function, achievements and the source of funds, but compared with foreign enterprise think tanks, the mechanism construction, the influence of construction and the communication channels with governments had a large gap. [Result/conclusion] In this paper, we conclude that improving the influence and the cooperation mechanism, smoothing communication channels with governments and attracting high level talents can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think tanks.

enterprise think tank think tank concept think tank characteristics think tank development status

C931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17.02.12

2016-12-05

2017-02-06 本文责任编辑：唐果媛

尉鹏阳（ORCID：0000-0002-4889-8185)，国家电力投资集团中央研究院战略与经济研究所科研员，博士，phdweipengyang@163.com；范宇峰，国家电力投资集团中央研究院战略与经济研究所所长，高级经济师，博士；王苏礼，国家电力投资集团中央研究院战略与经济研究所，政策研究室主任，高级工程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