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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不冻泉

2017-01-26秦娥朱致文

现代世界警察 2017年5期
关键词:格尔木巡线民警

文/秦娥 图/朱致文

雪落不冻泉

文/秦娥 图/朱致文

警车一驶出格尔木市区,就驶进了荒漠,俨然是一个天然的大飞机场。当你已经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一丛丛黄黄白白的芨芨草出现了,再往前走,偶然间,一棵绿树走进了视线,我不禁叫道:“快看,树。”坐在旁边的,格尔木铁路公安处宣教科的安哥笑道:“别说你,就是我们经常走青藏线的,见到树也是眼睛一亮。”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公安处周副处长却没有吱声,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看到了草地,草稀稀拉拉、黄巴巴的,就像正值青春期的、十五六岁男孩的髭须,弄得牛羊们一天到晚如饥似渴的,不得不一刻不停地重复着吃的动作。

天气有些阴沉,远处的玉珠峰隐没在茫茫的雪雾中,看不清轮廓。不时,一只狐狸或者藏羚羊跑进视野,还有特别大的黑乌鸦。在这里,不论好不好看,不论温驯还是凶猛,哪怕只是一朵没有名字的小花,一只不怎么样的乌鸦,只要能看到活物,不论是谁先看到,彼此都会招呼一声:“快看快看!”这时,“武器”不离手的安哥就会不失时机地将其摄入镜头。

三岔河大桥到了,从车窗望去,真觉得高可摩天。一直没吭声的周处长跟我说,这是青藏线上最高的桥,相当于十九层大楼。还有最长的清水河大桥,架在高含冰量冻土地带,长11.7公里。这些都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我们辖区共有428座桥梁呢。

“428座?天!”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周处长却淡淡地笑了笑说,这才哪跟哪儿啊,青藏铁路上有很多世界之最呢,你呀,就走着瞧吧。周处长果然是行家,念起他的工作经来,一点都不含糊。

说话间,汽车行至西大滩,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就压在头顶。继续前行,过了昆仑山口,警车往右一拐,我们走进了不冻泉警务区。

不冻泉,地处青藏高原腹地,昆仑山南坡,海拔4601米,因当地有一眼泉而得名,是六十年代电影《昆仑山上一棵草》的原型地。这里原本荒无人烟,但由于青藏铁路不冻泉车站的建设、中铁物资基地的存在和可可西里不冻泉保护站的设立,这里形成了一个暂住人口百余人的聚集地。这里是治安上的复杂地带,政治上的敏感区域,经济上的贫困群落。不冻泉警务区的14名民警,管辖着九个车站、286公里铁路线和这一带的治安安全。警务区规定,每人每日徒步巡线不少于十公里,每月徒步巡视检查完辖区一次。单这一项,就够人受的了,何况民警们还有别的任务。

这是一座两层的白色小楼,淹没在巍巍群山之中,楼门离地面大约有半人高,这之间,由一个铁架子做的楼梯连接着。雪还在下,上面已经积了一些雪,半化未化的。

民警们的办公室兼宿舍都在一楼。这里虽然名为不冻泉,但泉水因地质原因不能饮用,饮水要从格尔木运过来。楼里的厕所是最近才修的。听民警们说,以前上厕所,得拿根棍子,边撒尿边敲打着,不然会冻成冰溜子。我盯着他们半真半假的脸,盯了很久,结果我信了,如果我大脑还不是太缺氧的话,我知道,现在是6月,警务区还笼罩在一片雪色之中。

站在警务区向四周望去,只见一座座荒山寂寞耸立,起伏着伸向远方,远方的远方。六百里永冻层充斥着蛮荒、高频率、大强度的地震活动区、暴雷区、热融滑坍区和热溶湖塘等。大片大片的冰丘布满着险恶,蛮荒得看不到人迹,寂寥得没个姓名,于是山川河流是其姓,地衣地貌为其名,便有了不冻泉、二道沟、五道梁、风火山、沱沱河、唐古拉……

漫长的铁道线,蜿蜒着伸向远方,直插到群山之中,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跟随民警们出去巡线,走在铁道线上的感觉,不同于坐在那封闭良好的猎豹警车上。道砟很硌脚,去的时候,风从后脑勺吹来,呼呼的,没感觉到有太大的不适,可等到返回时,风从前面直冲额头,才觉得头痛难忍,像针扎一般。每走一步,都比较吃力。

回到车站,我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纳闷民警们怎么走得那么快呢。原以为只有自己那么经不起风吹浪打,后来安哥把那天的照片发来,我才发现,原来巡线的民警们,每一个人都紧皱着眉头,紧闭着嘴唇。在“不冻泉”站牌下,民警们的身影孤单而又坚毅。

“老婆还年轻,孩子还未成人,你说说,啊?”巡线中,不知谁说了这样有头无尾的话。

“我死在这儿,我老婆孩子还不哭死啊,他们可天天盼我回家呢。”有人附和。

“你们都比我强,我老婆和我吵,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回家,我怎么会不想家呢?”一个声音黯然神伤。

“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

“我们是警察啊。”更多的人这样说。

说起来每一位民警都有一份心酸。从青藏铁路开工建设到全线通车一年多,他们成了这生命禁区少有的生灵。与风沙为伴,和高山为邻,日夜守护在这天路上,围绕他们的,除了山还是山,除了风还是风。

“我宁可出去巡线,也不愿意在屋子里待。”民警刘振斌说道。

“出去巡线,时间还过得快一点,待在屋子里,那个急呀。”有人接道。

“晚上,有时躺着睡不着,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憋醒了,再就睁眼到天明了,恨不能一脚把天踢个窟窿出来。”

我很理解他们,警务区十多个民警,两班倒,山上山下每20天一个周期。他们人到中年,绝大多数上有老下有小,每个人都有一把辛酸泪。

民警何帮明家在格尔木东区,妻子下岗,父亲因工伤致半面截肢。前天老娘孤身一人特意来格尔木看他,何帮明只回去陪娘待了几个小时,就又回到了山上。老爹白内障需要动手术,但倔老头儿只听小儿子何帮明的,他又回不去,老爹的手术就无限期地拖延着。

民警曹生铭女儿后天就要高考了,眼看时间逼近,孩子还在化隆老家,自己在山上干着急,无奈,他托付同事把女儿接上了去西宁考场的火车。

民警雷生锋说:“儿子六岁多,和我都生疏了,打通电话,我说了半天,他只叫了一声‘爸爸’,我又说了一会儿,他把电话给挂了。”

吃饭的时候到了。在外走了一遭儿,原以为能吃头大象,可是饭菜端上来,我吃了一点就觉得饱了,再看看大家,也都放下了筷子。因为高原反应,吃不好睡不实,民警们体重直线下滑,眼看着体态越来越轻盈,大家开玩笑说,瞧咱这体形,是不越来越接近高原精灵“迎迎”了?

这话虽然是调侃,却也不无道理。你看,他们办起案子,追逃起来,真是迅疾如风。就在几天前,地方公安局副局长扎西旺加、不冻泉民和饭馆韩老板,万分激动地将三面大红锦旗送到了他们的手中:“携手智破行凶案、共铸毗邻金盾情”“金盾协作、智擒顽凶”“雪域警魂、破案神速”。透过这一面面耀眼的锦旗,民警们荒原擒凶,雪中破案的一幕幕,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5月13日12时30分,警务区接到一电话报称:不冻泉民和饭馆里,两个歹徒拿刀捅死人了。这还了得,“头儿”带领民警风风火火地出动了,赶到现场,只用了六分钟。只见现场惨不忍睹,一人右腹血流如注,一人呻吟着正被当地公安民警往车上抬。围观的几个群众愤愤不平,指着曲麻莱县方向,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跑了跑了!”

事不宜迟,警务区民警拔腿就追。宛如草原上善于奔跑的精灵,他们敏捷的身影,一个箭步,飞出老远!然而,草原上沟深坎多,加上两天前的大雪,不一会儿,大家脚窝子里就灌满了雪,深一脚,浅一脚,上气不接下气的,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他们强忍着,嘴唇越来越青紫,干涩的嗓子像要冒出烟似的,双腿也跑软了,但一想到被害人那无助的眼神、流血的身体,他们又不知哪来的力气,接着又是一阵穷赶猛追!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铁路左侧一坑坑洼洼的山坳里,民警们找到了两个犯罪嫌疑人:一个手里寒光闪闪的刀血迹未干,一个铁锨把粗的钢管还紧攥在手,虽然也是累得气喘吁吁,但仍然杀气腾腾,凶光毕露。民警们手疾眼快,左脚一个虎口夺食,将他们的凶器踢飞,右脚飞起一个扫堂腿,二人立足未稳,“唉哟”一声应声倒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明晃晃的手铐已经铐住了他们的手腕。押解途中,闻讯赶来的群众无不拍手称快,连声叫好。一个藏族老大娘双手竖起大拇指,嘴里喃喃念道:“加蓝警察哈江桑(铁路警察好样的)!”

听完民警们的故事,已经是薄暮时分,天,不知什么时候放晴了,万道霞光染红了远山。

我们将登车归去。轮到下山的民警刘振斌已安然地坐在车上,车外的几个弟兄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睛里仿佛能伸出一双手来,他们朝着车窗喊道:“振斌,记得回来的路啊。”刘振斌极力抑制住笑意,笑容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来:“你小子,我走后,巡好线,别惦着我,啊!”

汽车很快驶出了不冻泉警务区,驶向民警们心中的天堂格尔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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