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岁月优待你
2017-01-25苏尘惜
文◎苏尘惜
他是连一个玩笑都开不起的男人
老谭其实不老，也就三十多岁。
人人都叫他老谭，因为他总是一本正经。老谭最喜欢看的书是《唐诗鉴赏辞典》，最爱听的歌是《精忠报国》，最爱看的电影是《霸王别姬》……
用顾念的一句话来说：“你的灵魂和躯壳，有着非常大的年龄差。”
可这样的老谭，总能引起年轻姑娘的注意，顾念也不能幸免。就像小鲜肉盛行的当下，靳东还是能收获一堆少女粉丝的心一样，他们都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魅力。
顾念初见老谭，是在偏远山区有个公路建设项目，她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老谭面前，一路奔波已经困乏极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可偏偏当时办公室只有老谭一个人，他给顾念倒了杯茶以后让她稍事等待会儿，他先把手上的工作忙完。
顾念想开口抱怨，可老谭那认真工作的神情让人不忍打扰，只能硬生生将抱怨吞回了肚子。顾念站起身四处转了转，最后停留在老谭桌子边，看他一笔一划地用钢笔写下楷体字，看得有些愣神，这年头习惯了电脑手机，能把字写得这般好看的人也是少数了，那行云流水的潇洒笔迹，磨灭了等待的焦灼。
老谭说，好早之前就知道要派个姑娘来，所以提前就把屋子整理干净了：“总不能让女同志受苦受难。”
听罢“女同志”三个字，顾念噗地笑出声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跟老谭讲话却随时都会有穿越的错觉。
顾念在项目部，算是非常受宠了，什么重活脏活都有人抢着干，特别是老谭，他说照顾女同志是他的责任。
“老谭，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会爱上你的。”顾念开玩笑地对他说。
这时，老谭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不要啊，我有女儿了。”
你看，他是连一个玩笑都开不起的男人。
在老谭身上，她找到了安全感
顾念其实有男友，叫周深，他做医疗器材销售，经常要出差，而顾念的工作也一样，聚少离多的情侣，连置办婚礼都腾不出时间，家里都催她快点定下来，可是两个人的事业都在上升期，谁都不愿牺牲，结婚的事儿便一直搁着了。
那天顾念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一张聚会图片里，最角落的位置周深和她闺蜜在交头接耳，那眼神里流转的暧昧，顾念怎么会看不出？而且闺蜜本来就对周深有好感，她是知晓的。
她脑袋浮现出关于闺蜜和周深的各种可能，有时候女人的想象力就像刑侦剧，一点蛛丝马迹都能在脑海里演出一部大戏。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恍然听见有人叫她，是老谭的声音。
她抬头时，老谭已经在她身边：“叫你这么多声，怎么没反应啊？”
“没事，发会儿呆。”她掐断胡思乱想的思绪，硬挤出点笑容。
“去吃饭吧，我给你打了一份。”在项目部里，男人们胃口都大，要是迟点去食堂，东西怕是都被抢光了，老谭见顾念没去食堂，便多打了一份。
“没胃口。”
“早上还好好的，碰到什么事了吗？”老谭在她身边坐下，定定地看着他，那眼里温柔的目光像是能融化人。
顾念经不住老谭这么盯着，情绪绷不住掉下了眼泪，老谭那张脸有让人倾诉的欲望，她把朋友圈给老谭看，说出了心事。
老谭失声笑了：“就一张图？你就能捕风捉影啊？也是你太年轻了。”他顿了顿继续说，“就算真出轨，其实也就一拍两散的事儿，想开就好了。”
也是在那天，老谭说起了他的故事。他老婆用他赚的钱出国留学后出轨，回国之后就跟他离婚而且带走了女儿，有难过，有伤心，可又能怎么样呢？生活还是要继续啊，就算女儿跟着妈妈，他还是要努力工作撑起女儿的一片天。
有时候，当你看见比自己更惨的人，就会被治愈了。老谭用自己惨淡的婚姻，让顾念走出困境。可交换心事以后，顾念对老谭的感情就不那么纯粹了，她习惯性地去找他聊天，有时是生活琐事，有时是感情烦恼。在老谭身上，她找到了安全感。
似乎一切都没变
入秋的时候，雨水特别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施工路段遭遇山体塌方，然而雨势还在继续，项目部有条不紊的工作被打乱，所有人的工作翻倍，项目部晚上亦是灯火通明，有人去塌方现场，有人在办公室驻守，谁都不敢松懈。
顾念的身体素质不如别人，在熬夜到第三天时倒下了。
三十九度高烧，仅仅吃退烧药根本无济于事，大家都建议她赶紧去医院，可镇上的医院距离项目部要三个小时车程，来回一趟太浪费时间，肯定会影响项目部工作，她坚持不肯去。
然而老谭才不管她意愿，直接将她塞进越野车副驾驶座：“必须去医院，没得商量。”
山路本来就颠簸，再加上雨势让整片山林都变得雾蒙蒙的，这个时候开车其实很危险，顾念倚着窗户，叹气道：“我是来工作的，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话语刚落，只觉得手背有温柔触感，是老谭握住了她的手：“不要乱想。”
片刻后，老谭就把手拿开了，他继续开车，顾念则继续看着窗外，似乎一切都没变，可顾念的心里已波澜迭起，狭窄潮湿的空间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暧昧。
在镇医院输液时，老谭坐在她边上，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睡会儿吧，睡会儿就好了。”
她枕着他的肩，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沉沉入眠，那是她来到这里之后最安稳踏实的一个觉，尽管只有一个多小时。
我不想耽误你
顾念知道，老谭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
她总担心异地恋周深会出轨，却没想到，自己的心也起了涟漪。
从前她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山沟沟，可是因为老谭，她能多留一日，也是开心的。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老谭是先要被调走的那个人。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顾念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什么东西压着，难受得慌。而且调令下来，一个星期之后就走。然而这个消息老谭没有提前跟她说过，离别来得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那日老谭找她，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镇上买点东西，他想给女儿带些礼物，找她帮忙挑。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像是害怕被她拒绝，顾念盯着他看了好久，老谭眼神里藏着的悲伤，这让顾念确信这段感情不是她一个人在演独角戏，老谭对她应该是有感觉的。
说是给女儿买礼物，但事实上，更像是两个人的约会。
在旧式的电影院看完一部电影后，顾念站在一个娃娃机前说：“挺可爱的，抓一个给你女儿吧。”他点头，一切都顺从她。
顾念兑换了很多游戏币，一个个投入机器中，有时抓了个空，有时玩偶在半空掉落，抓了很久一无所获，重复着失败。“别抓了，抓不到就算了。”老谭劝她，“买一个吧。”
“我想抓住的其实不是它，我想抓住的是你，老谭，你知道吗？”顾念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告白。
老谭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摆了摆手说：“别瞎说了，感情的事儿不能开玩笑。”
“我说真的。”既然告白已经出口，顾念也不管不顾了，干脆把她对他的情感一股脑地倾泻出来。他认真听着，脸上看不清一点表情变化，顾念有些沮丧地问道：“你难道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可是，离过婚的我没多少钱了，我不想耽误你。”仅仅这一句话，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就算喜欢，就算有爱，可是如果没有物质基础，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顾念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有情饮水饱”的。她想开口说，没事，我们一起努力，可这句话在她嘴边回荡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惟愿岁月优待你，一生无忧
离别后，顾念很多次想起老谭，她曾想象，如果当初不在乎他的经济窘况，勇敢点儿在一起，后来会有怎样？然而，她再也没见过他，明明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却连一次偶遇都没有发生，曾经项目部的同事聚会，他却从不出现。有人说，他老婆生了病，为了照顾老婆女儿就复婚了；也有人说，他搬去了另一座城市……
他还是那个任何时候都为别人着想的老谭，就像当初顾念被拒绝，更多的是怕耽误她。
三年后，她和周深结婚，她让同事带去邀请函，婚礼上左顾右盼期待他的身影，终究却还是扑了空。
婚礼结束的时候，她在一堆红包和信札中，有一张精致的卡片没有落款，但那熟悉的字迹她一眼就辨认了出来，是老谭的。上面只有一行字：你住岁月隔壁，我曾偷窥你，惟愿岁月优待你，一生无忧。
她在心里默默回应：也愿你，一生无忧。
对于顾念来说，她对老谭的感情就像一场重感冒，最终肯定会痊愈，但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